第34章

第34章

常盼吸了一口氣,問:“我能不當你妹妹?”

“那總不能我做你妹妹吧,這可不成,年齡差太多。”

方游說這句話的時候帶着笑意,卻沒看常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常盼盯着對方,盯着盯着就有點控制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

“哭什麽,沒什麽好哭的……”

方游蓋上飯盒,她也沒什麽胃口,只是勉強填填肚子。

對面坐着的人擦了擦常盼的眼淚,“回去吧。”

她此刻的溫柔像是最冰冷的拒絕,常盼甩開她的手站了起來,吼道:“你為什麽老這樣!”

說完常盼就要走,但沒走幾步,她又折了回來,把兜裏的卡摔在方游面前,“愛用不用,密碼貼在上面!”

女孩走得很急,在方游眼裏顯得格外倉皇。

正好這時候公交車來了,常盼直接跑上了車,她上車的同時還扣上了外套的帽子,不讓方游看她。

方游不知道常盼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

過了一會,她把飯盒蓋好,用布袋子的拉繩打了個結,盯着飯盒發起了呆。

蘇雁青來的時候,就看到方游坐在路邊,她按了按喇叭,方游看了過來,她喂了一聲,“走吧,吃過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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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方游坐上了。

她左肩的傷口着實嚴重,上個車都能撕扯到。

蘇雁青等方游坐定,才擡了一條腿,問:“沒事吧?”

“沒事。”方游的神情有點恍惚,蘇雁青覺得不大對勁,她問:“你怎麽了,情況很不好嗎?”

方游嘆了口氣,“沒什麽。”

“常盼給你送飯啊?”蘇雁青看了眼腳下踏板上的飯盒,“這臭丫頭還挺有良心的啊。”

方游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提到常盼,她就覺得有點難以适從。

盡管在常盼面前她的反應平淡無比,她心裏又異常震動。

這些震動在這樣時刻顯然容不得深思,畢竟還有一大堆值得焦頭爛額的事情等着她。

“錢在我包裏,你先拿着,何姐還給我打電話了,說她可以先借你。”

蘇雁青開着車,她通過反光鏡看了看方游的神色,生怕對方覺得緊湊,還補了句:“想開點啊,慢慢還嘛,有事找我就好了。”

方游問:“你爸媽沒說你啊?”

“他們說我做什麽,”蘇雁青笑了笑,笑容倒是出乎意料輕松,“我自己賺的,怎麽花都是我的事情。雖然做生意是很麻煩,不過對我說總比回來考試強,你知道的,我坐不住的,天南海北跑還輕松點兒。”

方游嗯了一聲:“你倒是敢想敢做的。”

蘇雁青畢業後改行做生意去了,沒有後顧之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過年也只是回來看一眼,聽說了方游這事兒,倒是非常爽快幫忙了。

“方游,你媽精神那麽不穩定,現在出了這事,你有想過以後嗎?”

“我是說她萬一不用進去,你還是……”

方游打斷了她的話,“到時候再說吧。”

蘇雁青嗯了一聲:“你好好想想。”

她一直覺得方游這人命不太好。

老天爺公不公平按理說也得到死的時候再見分曉,可世上偏偏有人不被老天看在眼裏,苦難幾乎鋪在所有的路上,無論走哪條,都像是死局。

知道方游的人都說她被宋香萍帶走養活是錯的。

可宋香萍領養方游的時候,沒人知道那是錯的。

街坊都說方游是被親媽托付給宋香萍的。

蘇雁青也問過方游本人。

那時候她倆都上初中,這種問題也是張口就來,蘇雁青隔了好久回想起當時的情況才發現自己其實不應該問的。

初中的方游無論春夏秋冬,衣服都是有領子,要不是就外套拉鏈拉到頂。

夏天太熱,不得不穿短袖。

她那手臂上的青紫就擋不住,加上那時候的方游個兒竄的比長肉快,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

連頭發都是淺色,被問起這事的時候先是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蘇雁青回憶裏說“我不知道”的方游表情不好看。

當時方游的額頭還包着紗布,大概是傷口很大,還是繞着頭包的,走路的時候劉海被風吹着,還能看到隐約的白色繃帶。

方游的底細雖然沒有人明說,但班上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她讀書比蘇雁青好,無論做什麽都認真而細致,盡管表情很少,卻不會讓人覺得她冷淡。

蘇雁青的聰明屬于小聰明,三天兩頭被老師點名批評,而下一句就是“你看看方游”。

這句話幾乎成為蘇雁青青春期的陰影。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倆也保持這樣的奇怪的關系到了初中畢業。

和方游的關系,也是在這段時間好起來的。

宋香萍正常狀态下熱情好客,因為廚藝還不錯,蘇雁青也偶爾會在方游那吃個飯。

目睹了幾次方游被無緣無故的推開之後她就不怎麽願意去了。

那個環境表面上正常,實則布滿陰霾。

她甚至覺得自己對父母的不滿似乎也沒必要這麽撕心裂肺,畢竟這麽一比較,她還覺得自己可能還稍微幸福一點。

再後來,方游去念了高職,理由其實不用她說,蘇雁青也能猜到是學費。

宋香萍好賭,又不賺錢,這個家的拮據不是靠貧困補助能拯救的。

同年齡段的成長是同齡人的互相看在眼裏,換做是蘇雁青,也許早就受不了了,也許還會離家出走。

很多東西蘇雁青作為朋友問不出口。

她也只能作為朋友,在這樣的事情上最大限度的做出幫助。

有些親密是需要特定的人給的,特定的人需要一個特定的關系。

這點蘇雁青沒辦法,這個世界上的感情太多了,親情友情愛情有無數的分支,由時間作祟,回憶翻滾,釀成一樣的複雜,不一樣的餘生。

最後她對方游說:“方游,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出去混吧。你上半年就該畢業了,回來當個醫生工資即便算高,十年二十也很難做到還清。”

“不過你就當我是随便一說,畢竟你從小就想當醫生來着。”

“對了還有常盼,她畢竟不是你的親妹妹,你養着她也太費勁了,不過她現在爹媽都這樣了也很慘,前段時間聽你說她跟她那邊的家人還挺好的?”

方游回了最後一句:“跟她那個外婆關系很好。”

蘇雁青是什麽意思方游很明白,她沒再說話,就望着四周倒退的街道,思考着以後要怎麽辦。

常盼回去的時候心情低落,關上門後處于崩潰狀态。

坐車回來的路上她越想越難過,甚至有點想跳車。

回到了房間趴在床上的時候,又覺得自己今天說的話太傻了。

其實不說常盼也知道方游是什麽态度。

方游在這方面一向高明的很,有無數種敷衍的方法,卻偏偏敷衍得讓人覺得不像敷衍,認真又殘忍,并且毫不留情。

我為什麽說呢?

我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說呢?

常盼在心裏不斷的質問自己,甚至還為方游開脫起來。

換做那個剛被常家趕出來的常盼,也許根本不會被這樣的事情煩惱,甚至連喜歡都覺得是世界上最不可置信的事情。

常盼突然想到方游當初在雁城和她說的那句話——

“等你談戀愛就知道,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是什麽感覺,但也別可憐她。”

她是因為可憐我才給我擦眼淚嗎?

是施舍是恩賜還是看不起?

回想起來那句話實在戳心。

常盼不知道方游是不是被裴文淑拒絕過,是不是也體會過這種低落的感覺。

常盼的猜測翻江倒海,連裴文淑跟方游站一起說話的樣子都飄了上來。

她越想就越不好受,又被乍然而響的手機吓了一跳。

常盼看也沒看就接了起來,那頭傳來的是熟悉的聲音,獨屬于外婆的那種慈愛又關懷的聲線,她先是喊了一聲盼盼。

常盼咬着唇,正要答,外婆又喊了一聲。

老人家總是這樣,打電話的時候不像其他人一接通就切入主題,就是固執的要等到有人回應才說下一句話。

“外婆,新年好。”

常盼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用手背抹了抹,盡量調回正常的狀态,問:“怎麽了?我原本還想這周來看看您的呢。”

“外婆在電視上都看見了,你爸說是真的,外婆的小盼盼跑的這麽遠……”

外婆那邊悉悉索索的,像是在擦眼淚,常盼用力的咬着嘴唇,她搖了搖頭,說:“外婆,沒關系的,您別想太多啊,我還有姐姐,她人很好的……”

“我……等這邊忙完了我來看看您好嗎?”

“好好,盼盼你真的不回來嗎?我再跟你爸爸媽媽說一說,你不跟他們也沒關系,跟外婆就好了,你不用害怕的……”

“不了,”常盼深吸一口氣,又吐了出來,“我沒關系的,您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就可以了。”

“等我哪天來再陪您看電視劇啊,您不要擔心。”

……

挂完電話,常盼終于忍不住大哭了出來。

她已經不想去數自己來到這個地方到底哭過多少回了。

好像她之前缺失的眼淚都要在這個地方哭回來。

常盼想:方游怎麽還不回來,我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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