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電話被驟然的挂斷, 方游皺了皺眉,她放下聽筒,站在一邊的葉淳看着老板的臉色,忐忑的問:“方姐, 怎麽了?”
玉行齋店鋪不算特別大, 因為做的是手工作坊的行當, 網絡售後方面一直沒加派人手,通常都是一兩個客服在, 她也沒想到這個一星期來一次的老板今天居然會來,還恰好碰到了這樣的事情。
小姑娘是當地的少數民族,也在本地上大學,周末都來這裏上班,她對這個僅僅見過幾次面的老板一直有點害怕。玉行齋在滇城開了也有好多年了,從沒有名氣慢慢的到現在旅行必來的地方自然很受歡迎,幾乎每天晚上都有手工作坊的活動,當地人也很喜歡這個鋪子,常來光顧。
“沒事, 這個編碼你再查一下, 購買者的信息給我看看, 我去确認一下。”
“啊?”
葉淳愣了愣,她顯然覺得讓老板來幹這種事情不太好, 玉行齋有兩個老板, 一個是面試她的那位,長得漂亮,雖然脾氣不怎麽好, 但平常還是可以聊幾句的,但這位盡管不會為難員工, 但因為面相過于刻板,即便能看出她相貌也不差,但是很容易讓人覺得不太好親近,也有人跟她說過這位老板其實人很好,但接觸不多,都拿來敬畏了。
“我來吧,不麻煩您了……”
“沒事。”
她的掙紮顯然沒什麽用,她這位老板今天看上去好像真的很閑,小姑娘覺得很尴尬,正準備彎下腰去查信息的時候,辦公室門口走進來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
對方一頭玫瑰色的長發,五官及其豔麗,看上去還很年輕,不過她抱着的孩子似乎不是很樂意被這樣對待,一直在嗷嗷叫的。
才剛到門口,就讓辦公室裏的兩個人都看了過來。
“聽外頭店裏的人說你在這兒,方老板今天怎麽有空來啊?”
蘇雁青把還在懷裏蹦跶的臭小子扔下地,自己走過來。她孩子都這能走路了,卻依舊不改從前那種德行,風情萬種與日俱增,如果不帶孩子上街,估計還能豔遇幾把。
“我來有什麽好奇怪的,”方游站在一邊看着小姑娘檢索,一邊說:“倒是你,打扮的這麽游客,孩子他爸不管你啊?”
蘇雁青結婚都好幾年了,說來也挺有意思的,年輕的時候她咬牙切齒的說結婚是墳墓,她估計這輩子都不會自個兒進去的。可惜打臉打的很快,方游來這兒的第二年,她就結婚了。她老公是個中年富三代,據說是是四處跑着收毛料的時候看對眼的,茍先生身材倒是不像狗,像頭熊,那麽大塊頭,面相倒不是特兇,甚至還透着點佛性,天南海北跑着做生意也沒讓社會裏的油把他整個人泡的發亮,每次看人的時候甚至都有點慈悲相,樂呵呵的。最近似乎是沉迷風水玄學,四處求孤本,沒事兒就給周圍的人看看手相面相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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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游對此都有些無語。
蘇雁青當初驟然決定結婚倒是把她吓一跳,畢竟她這位多年的老朋友實在是不怎麽定性,她太清楚自己的優勢,大學畢業一意孤行的走上一條在別人看來對普通女孩子來說不是很好走的路,用她那點機靈勁兒跟着大她一輪多的人走南闖北尋找商機,那張嘴倒是非常厲害,是個老太太她也能喊姐,更別提怎麽對男人了。
有些東西潛藏在天性中,蘇雁青把她挑出來,和自己要走的路相輔相成,摸爬滾打這麽久竟然也結出了蠻豐碩的果,還給了她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家庭。
“他管我做什麽,躲家裏看他那點什麽算命學,說是得琢磨琢磨什麽時候轉運,估計想找個漂亮的小老婆。”
蘇雁青随手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翹着二郎腿看着去跟方游求抱抱的臭小子,“看吧我就說他想認你當媽,根本不稀罕我,今個兒我路過,就非得進來看看你在不在,不過還挺巧啊。”
方游把剛會走路的小孩抱起來,讓對方小腳丫子踩着自己的腿,小孩看到方游高興的很,咯咯直笑,還想伸手去扒拉她的眼鏡。方游一只手抓着小肉手,一邊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
“昨天剛回來,順便來看看,想着從藏區那點拿點有意思的東西,放在作坊裏。”
她的耐心一直很足,任由小孩在她的腿上踩了踩去,西裝褲甚至都有點皺了。
“都回本好久了,你那邊錢也還的差不多了,能不能消停消停?”蘇雁青嘆了口氣,她看着低着頭逗着自家孩子的女人,實在想不明白方游為什麽這麽拼命,玉行齋名氣大了之後也不用她操心了,除了這個兩個人一起經營的店,方游還經常往藏區跑,她雖然話不多,但天性裏的堅韌總會讓人感到牢靠,這個單子那個單子接的是多了,但操心的也更多。
期初兩個人拼命不過是為了賺口飯吃,為了還點債,而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步入正軌,她甚至在這樣一個曾經陌生無比的地方安定了下來,而方游卻永遠停不下來。
“我沒別的事幹啊……”方游說完這句後轉過頭,問後頭的小姑娘,“給我看看。”
小姑娘似乎很怕她,最後借口去洗手間出去了。
蘇雁青樂的不行,“瞧你把人小女孩給吓的。”
方游也有點無奈,“我也沒有罵她啊,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怕我……”
“誰讓你老板着個臉!”蘇雁青笑了出來,頗為自得的說:“像我,慈眉善目,多好說話。”
方游懶得搭腔,她看了看上面的信息,最後還是決定給買這塊玉留下信息的人打電話。
“怎麽了?”
蘇雁青看她臉色有點不大好,“售後啊?”
“也不是,有個人說她把有人買過去的玉摔碎了,想再買一塊一樣的。”
“那就再做一塊呗,毛料肯定不一樣,紋樣倒是沒問題。”
“可問題是她不是當初買玉的那個人,而且毛料是對方自己提供的。”
“這樣啊……”蘇雁青想了想,“那你問問那個客人吧,小子你過來,別打擾人家。”
方游把撲騰着的小孩交給蘇雁青,盯着上面的信息看了看,終于把電話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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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常盼就接到了常夏的電話。
她跟常夏一向不對付,她也沒存這人的號碼,還以為是工作上的事兒,結果剛接,那邊的人就跟瘋狗似的一頓吼:“常盼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媽都知道了,賠不起你直說啊!”
常夏平常說話都是故意掐着嗓子出來的黏答答,現在倒是不裝了,起碼聽上去沒讓人起雞皮疙瘩。
她這話劈頭蓋臉的,到常盼耳邊挑挑揀揀,省略成了“賠不起”。她下午情緒不太好,索性去睡了一覺,誰知道剛睡醒這茬直接打到跟前,連逃避都沒辦法。
“誰賠不起啊?多少錢你自己說。”
她雖然心裏火冒三丈,但語氣還是相當的平靜,平靜中帶着顯而易見的“不想跟你一般見識”,那頭的常夏原本就氣的不行,現在更是恨不得沖過來掐死對方,“我跟你說這事兒沒完,這是媽親自做給我的,我本來想讓你買塊一樣的就得了,但現在她居然知道了,那我就沒辦法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她怎麽知道的。”常盼站起身,想起下午手機那頭傳來那聲熟悉無比的“喂”。
“她買玉的店給她打電話了,在問她要不要重做!!”
常夏的聲音有點歇斯底裏,常盼不是很明白她這種做派,畢竟她可是許涵的親生女兒,摔塊玉有什麽關系,再買就是了。
“那重做就好了,省的我再給那個店裏的人打電話了,”常盼一點也無所謂,反正最多就出點血,“多少錢你再告訴我啊,我再打給你。”
她這話說的很是輕巧,那邊的常夏卻快被氣死,她原本是想折磨折磨常盼讓她頭疼會,沒想到她倒好,直接引的那個店的人給許涵打了電話,她親媽原本就是個多愁善感得不行的女人,大概是親手設計的紋樣還蘊含着什麽“偉大”的感情,所以現在正在家裏無聲的流淚,常金文今天不上班,正好知道了這件事,正安慰他的妻子。
常夏最怕常金文,就算這麽大了,還是心裏發憷,即便是親生的女兒,常金文對她也沒有多熱忱,像是一件取悅妻子的工具,以至于在這樣的時候,撇過來的眼神都是冰冷無比的。
許涵有輕微的抑郁症,那點多愁善感大概是贈品,對常夏好的像是要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她,同時還對自己的付出感動到流淚,這樣自以為是的情感加在常夏身上,有時候讓人覺得冰冷冰冷的。
現在偌大的房間裏,許涵睜着眼無聲的流淚,她保養得當的臉看上去很年輕,加上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又被保護的很好,看上去有一種不屬于中年人的不谙世事,跟常夏出去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以為她倆是姐妹。
常金文坐在她旁邊,正用紙巾去擦對方的眼淚,他跟許涵年紀相當,現在也将近五十了,沒有一根白發,也沒有發福,看上去挺拔的不像個這個年紀的人,因為一年到頭在外都是非常精英的模樣,像是養成了習慣,他對旁人都有些不茍言笑,唯獨對許涵,像是用了畢生的溫柔,這樣帶着憐愛的神情出現在他那張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讓常夏看了都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出去。”
常金文對常夏說,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沒擡頭看自己親女兒一眼,反而背對着常夏擁住了許涵。
房間很大,歐式的裝修,華麗中透漏着滲入骨髓的冰冷,常夏覺得渾身難受,最後急急忙忙的走了。
她甚至都不敢問常金文剛才打電話給外婆是幹什麽,回到親生父母身邊這麽多年,別人眼裏的家庭和睦在常夏看來不過是裝模作樣,許涵賜予她的母愛不過是彌補心裏缺失的那塊“親生女兒”需要的愛,她這個親生女兒也只不過是作為彌補的工具,在她興起時被給予相當豐厚的來自物質上的愛,至于父親,從頭到尾,也不過是在他下班回來看到她跟親生母親坐在一起語笑晏晏時露出一個略微滿意的笑容。
她這裏落荒而逃,而常盼在第二天卻接到了外婆的電話。
電話那頭,老人家的聲線依舊慈愛,她先是問了問常盼跟常夏的沖突,然後委婉的希望常盼能挑個時間回來一趟。
常盼怎麽也想不到,只不過是一塊小東西,還能讓常金文特地打電話給外婆。
但當她請了假去了外婆家裏,看到的是外婆拿出一塊粗糙的石頭,小心翼翼的遞給她,她說:“小盼,幫外婆個忙,把這個送到玉行齋。”
“你姐姐那裏。”
前幾天的猜測和輾轉反側遺留下的恍惚一下子散去,她聽到自己怔怔的問道:“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