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色騙
色騙
“咚咚。”
“誰?”
“是我?”
門外傳來書生的聲音。
宋黎猶豫了一下,去開了門。
燭光搖曳,書生肩膀半露,衣衫不整,靠在門框上,鬼迷日眼地望着她。
宋黎下意識掃了一眼地上的影子,還好,不是鬼。
但她還是忍不住沉默:“你在發什麽瘋?”
“宋黎……”
那聲音陰柔,又拖長了尾音,聽起來像加多了水的面團一樣,軟趴趴的,讓人不适的粘稠。
她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書生勾起邪氣的笑容,跟着前進。
“春宵一刻值千金……”
那眼神勾勾搭搭的,差點沒直接上手把她撈過去。
宋黎實在忍不了了,耐心耗盡,“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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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給我什麽?我什麽都不需要的,只要你看看我就好了……”
話是這麽說,但還是誠實地伸出了手。
妖怪的好奇心就是重。
還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
“當然,我看着你。”
宋黎對他微笑款款,矜持地将東西放進他向上的掌心中,然後迅速合上他的手掌,在他來不及反應時,一把用力将他推出了門。
“宋黎……你!”
“轟!”
宋黎笑眯眯盤算着,妖怪可真倔強,發現打不過,又來美人計。
不過書生平日再不靠譜,也不會這麽搔首弄姿。
這妖怪,還不如用本體來勾引她呢。
這樣至少不出戲。
她搖搖頭,有些不屑,那張符紙就當給他的獎勵。
在原地等了一會,心裏默數了三聲,直到外面再沒有動靜,宋黎才重新打開門。
一張黃符,應該不會讓妖物屍骨無存。
正好捉起來,好好審問。
但目之所及,燭光照亮之地,什麽都沒有。
消失了?
宋黎心裏微妙,不知怎麽的,後背發涼,她刷一下合上門。
但那種讓人發毛的感覺如影随形。
好似你知道屋子裏藏了個怪物,但你找不到它在哪裏,你又不敢離開這個屋子,而它卻随時随地會跳出來。
宋黎摸了摸脖子上的雞皮疙瘩,若無其事地走回床邊。
她俯身摸着枕頭,作勢要躺下。
一陣狂風呼嘯,帶着無可匹敵的氣勢刺向她的後心。
“去死吧。”那妖環住宋黎,溫溫柔柔的嗓音回蕩在她耳邊。
“怎麽回事!”
攻擊落空了。
妖物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懷裏抱着的,分明是一具人偶。
那爪子也戳在了堅硬的人偶上,細細品味,指甲還有點鑽心的疼。
她臉色扭曲了一下。
“很好,你敢耍我。”
宋黎默默蹲在門口,“我不敢,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那是替身人偶,她還特地買了最貴最堅硬的那一款,就算是玄鐵做的劍,一劍下去,也只能留下一絲劃分。
不得不說,這妖怪的指甲,還真是銳利。
“賤人,去死吧。”
妖物氣急敗壞,手一甩,扔下人偶,就要沖向宋黎的臉。
結果沖到一半,發覺重量不對。
她怒火中燒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手黏在人偶上扒拉不下來了……
然後,她攤開懷抱,人偶卻還依依不舍地黏在她懷裏,扒拉不下來。
“你做了什麽?”
宋黎望天,她只是在人偶表面上抹了膠水而已。
沒想到這麽強力。
“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
接連撞壁,女妖已經失去了所有理智,将外衣一脫,包上人偶,然後另一只被粘着的手瘋狂地舞着人偶,朝宋黎砸去。
“!!!”
為了避免被黏上,宋黎手忙腳亂地圍着桌子和妖物繞圈圈。
“你有本事別跑啊!”
妖物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宋黎真的停了下來。
她愣了一秒,心裏暗自警惕,懷疑她又有什麽陰謀,于是跟着停下來了,“你又想做什麽?”
“別緊張,我不是壞人。”宋黎很嚴肅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慢慢向她走去。
女妖有些慌亂,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崩潰道:“滾啊,別過來,再過來我要動手了!”
宋黎如她所願停在了一個安全的位置,閑聊似的問:“剛剛書生是你假扮的?”
“是我,怎麽,被我完美的變身術給驚到了?”
女妖得意洋洋,說着她忍不住長籲短嘆,“本來以為紅衣黑衣是一對,你和書生是一對,沒想到是我想錯了。不然你現在就已經死了。”
宋黎對她的自信很是無語,揉着太陽穴,換了個問題,“接二連三的上門打擾,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女妖聽到這個問題,瞬時閉口不言,眼裏皆是警惕,“你算什麽東西?剛剛回答你,只是我大發慈悲而已。真以為你問我就要答啊。區區一個人類,別太自以為是了。”
“哦?”宋黎環胸,也不沮喪,上揚着眉,故意激怒她,“讓我猜猜,你們是被除妖師追殺,有如喪家之犬,報複無能,于是只能對我們這些無辜的路人發洩。”
女妖捏着拳頭,果不其然發怒了,“少胡說八道!你們人類才是喪家之犬!”
她罵着,腦袋上升起了一個氣泡,氣泡裏,群妖會聚,圍着篝火跳舞,而篝火中,是一群被火焰圍燒的人類。
他們痛苦、哀嚎,想要逃跑,卻被妖怪撕碎了四肢,重新丢進火裏。
妖怪們尖叫,放聲大笑,指着被火焰燒成木炭的人類,肆意嘲笑。
一副哀戚無比的畫面,不像是憑空想象出來的,反倒像是親眼所見。
宋黎難以置信眼前所見,但在女妖望過來時,面上不動聲色,嘴上卻試探道:“你們把懷鄉的人殺了,占領了懷鄉。”
女妖驚地張大了嘴巴,“你怎麽知道?!我明明什麽都沒說。”
宋黎平靜地說道:“你們真是畜生。”
女妖登時睜大眼睛,目光不可置信,眼前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姑娘,怎麽突然開口罵人了,“你,你罵人!”
“我罵的是畜生,你是嗎?”
“你們人類果然卑鄙無恥,打不過就要罵人,欺負我們妖怪不會說話——”
宋黎将一個蘋果堵在她嘴上,耳朵終于清靜下來了。
女妖還想動手,她直接甩了一張定身符上去。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人類……真是卑鄙……無恥!)
宋黎懶得搭理她,将女妖收進了捕妖袋裏,提着一只蠟燭,去找姜紅衣他們去了。
這麽久過去了,他們半點動靜都沒有,真是讓人擔心呢。
另一邊,黑漆漆的屋內。
書生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眼。
昨晚見了故人後,他就開始心神不定。
那群鬣狗,兔子精,還有那個道士。
本來以為此生不複相見,但他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
“……”
一聲輕嘆在屋裏回蕩。
書生霎時睜開眼睛,看見來人。
白軟軟。
她還是喜歡穿白紗,風一吹,紗裙飄飄的樣子,像個仙女似的,但偏偏她長得嬌小玲珑,身段妖嬈,這種純淨和誘惑的反差,讓人不覺就心癢癢的。
他以前是極喜歡她的。
書生眼皮微擡,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唇角溢出一抹冷笑,“你來做什麽?”
白軟軟眼睫輕顫,“想你了。單純來見你一面,都不行嗎?”
曾經喜歡過的人,再見一面,還是讓人難以維持鎮定。
書生靠在枕頭上,繃着臉任由她靠近,心裏卻罵自己沒出息。
他想起離開絕塵山莊前,找衛時算了一卦。
他倚靠在門框上,心不在焉的樣子,說自己不信這個,也沒學過算卦,對這個完全一無所知。
他說他不信,又說這次任務宋黎也在,讓衛時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當給小師妹測一下吉兇。
他當時就開個玩笑。
衛時自我、傲慢、難以琢磨。
在和他同行期間,基本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即使在路上無緣無故被人罵小白臉,他連眼皮都不擡一下。
起先他以為他脾氣好,後來有人見他脾氣好,自以為是對他下藥,衛時當時沒發作,只是略微平靜地露出一個笑容。
就在他們以為他不會怎麽樣時,那個人被削了雙臂,扔進了河裏。
明明是個善水性的,卻因為缺了雙臂,只能在水裏無力掙紮,痛苦下沉。
衛時站在岸邊,冷眼旁觀他痛苦哀嚎。
好在他似乎沒想殺人,那個人最後還是被救起了。
但即使如此,他站在岸邊笑容涼薄的模樣,也不由讓人感到害怕。
那時候他也才知道,衛時不是沒脾氣,只是骨子裏的傲慢矜貴,讓他看不起任何人,也因此容忍度極高。但要是踩到了他的底線,他可以比誰都殘忍。
這樣一個人,即使他話說得再自謙,但拒絕就是拒絕了,根本毫無轉圜的餘地,他其實都不抱希望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衛時居然同意了。
也不知是小師妹觸動了他,還是他突然心血來潮。
但算出來的卦确實不好,不是他不好,是宋黎不好。
許是宋黎運勢太差,衛時倚在門邊蹙眉思慮了一會,覺得不對,幹脆也給他算了一卦。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會被故人所累,甚至牽連到宋黎。
他當時問他:“你是說,我那個故人會給我或者是宋黎,帶來麻煩。”
故人——情人。
衛時垂眸半晌,搖搖頭,笑容有些漫不經心,“我不會算卦,也可能不準,聽個響就是了。不過,宋黎……小師妹的運勢,确實差勁。”
他當時一陣緊張,“那要不要阻止師妹去那個地方?”
“一副虛無缥缈的卦象而已。“衛時頓了一下,語氣微妙,“宋黎她膽子那麽大,都在山莊眼皮子下養妖怪了。你覺得她會被這個吓退?”
确實,只是一副虛無缥缈的卦象而已。
書生回過神,眼見白軟軟将唇送至面前。
宋黎那麽聰明,又有各種法寶護身,白軟軟這樣的蠢貨,哪能傷得到她半分?
他推開了白軟軟,卻只是沉默。
書生起身倒了一壺茶,坐在桌邊,冷着白軟軟,便是沉默。
宋黎點了燈。
進了房間,看向床上,一團紅毛狐貍正四肢攤開,露出一片柔弱肚皮,開懷大睡。
宋黎見它沒有遇到危險,本想離開,但眼見那片軟綿綿的肚皮,又忍不住上前戳了一下。
“宋黎!”
宋黎眉一跳,暗道自己也沒用力呀。
“別搶我雞腿!”
狐貍打着小呼嚕,張牙舞爪。
宋黎沉默,又忍不住小聲笑了一下。
出門時,撞見了姜紅衣,她匆匆趕來,許是要去看她。
“小師妹,你沒事吧。”
宋黎打量了她一眼,放下心來,“沒事,我有法寶呢。”
“也是。”
“你們呢?”
姜紅衣有些懊惱,“碰到了幾個妖怪,他們似乎只是來試探一樣,一擊不成,就跑了……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去看看江玄,小師妹也早點休息吧。”
宋黎點點頭,轉身時,眉心微擰。
試探?
那些妖怪到底想做什麽?
這看起來根本不像是要趕盡殺絕,倒像是有什麽秘密。
她又想起了剛開始的那封任務——密密麻麻寫着救命。
這是懷鄉唯一的一封求助信。
在此之前,懷鄉在所有人心裏,都刻上了安寧、富裕、悠閑的印象。
不想,如今卻被妖怪占據了。
在劇情裏,明明也沒有這個細節。
不過也是,他們接下任務時,也許林珩之早已在懷鄉等候多時了,他們到那裏後,焉知他沒有安排一切。
何況,在路人甲視角裏,林珩之是那個從天而降的救命恩人,他做了什麽,沒有人知道。
懷鄉到底發生了什麽,其他人也無從得知。
而且聽那個女妖所言,這個客棧似乎也成了他們的殺人中轉站。
滞留在這裏的人,最後都會成為他們的目标。
她懷疑,這個“鬼打牆”根本就是妖怪所設下的。
宋黎轉身要回房間,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個身影,掌櫃此刻正抱着一個食盒,匆匆往廚房走。
奇怪。
客棧裏明明沒有其他人,他是做飯給誰吃。
或許,他根本沒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