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熱鬧
熱鬧
在場的人面目可憎。
林珩之站在一旁，看着熱鬧，表情惺惺作态。
攤主更是猙獰可怕，那雙手幹癟枯瘦，像雞爪子一樣，死死抓着宋黎的手臂，好像要把她扯出一層血肉來。
圍靠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宋黎困在圈子裏，強制她待在這裏。
妖怪，或者邪魔，此時都露出了冷漠殘忍的神态，笑看他人落難。
宋黎面對這層層疊疊的奚落目光，掃視了一眼四周，勉強鎮住心神。
她看向眼神貪婪的攤主，面上從容自若，微微勾起唇角，“前年九月，你在街頭擺攤，謊稱盒子裏能開出生息丸，哄騙一個道士花下天價買了五個盒子，結果生息丸沒開出來，道士老娘等着藥，沒錢找醫師，不治而亡。”
有人在看樂子，有人在當笑話。
攤主眼神微變，擡手就想擰斷她脖子，制止她說話。
有些人隐約反應過來，臉色鐵青，束縛住了他的手，示意宋黎繼續說。
宋黎嗓音清淡，帶着嘲諷，“同年十一月，你躲過風頭後，又出來擺攤。你在盒子裏放入幾枚靈珠，卻謊稱是從古墓裏掏出，拍賣出天價，有人為搶幾個盒子，大鬧一場，甚至丢了性命。而你收了錢，躲了起來，冷眼旁觀買下盒子的人被人上門奪寶追殺。”
攤主此時被人按住了手，動彈不得，眼神忿恨，卻叫嚣道：“你有證據嗎？你這根本是污蔑！我看你就是為了不付錢，故意生造謠言！”
宋黎不理他，繼續道：“去年三月，你膽子更大了些，跑到暗市上，謊稱自己無所不知，編假消息欺騙花錢的人。有人生了重病，走投無路，因為你的假消息，去找一株虛無缥缈的藥草，最後拖着身子找到一個偏僻地，卻被你殺人越貨。”
攤主此時已經有些面如死灰了。
他想反駁，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泛有被他欺騙傷害過的人，怒火中燒，一把摘下他的面具，看到他熟悉的臉，“啪啪”扇上幾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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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主縱使實力高深，但雙拳難敵四腳，何況被他欺騙過的人，不乏強者。
此時他也不想再要錢了，只想趕緊逃跑，待風頭過後，再取宋黎性命！
只是宋黎卻還沒完，繼續笑吟吟道：“同年五月，風頭過去了，你換了個地方換了個身份繼續行騙，但這次惹到了硬茬，被折斷了手腳。你将所有東西奉上，才救回了一條命。”
其他人聽着，覺得這攤主真是賊心不死，都被教訓過了，還敢大搖大擺出來擺攤。
被騙過的人，只覺得他惡心，騙人不說，還害人性命，簡直是，無恥之尤！罪不可赦！
但也有人覺得宋黎三言兩語就給人定罪，實在不妥，吵着嚷着要證據。
“誰知道這是不是編的，她還欠着三千靈珠呢，說不定是為了不付錢呢。”
宋黎看向順着所有看去，果不其然是林珩之帶的頭。
其他自诩清醒的人，也紛紛站出來質疑，“就是，說得那麽清楚，說不定犯下這些事情的其實是她。”
有人搖擺不定，環胸在一旁看熱鬧。
攤主一看，發現局勢有向他傾斜的征兆，忍不住松一口氣，眼神得意。
宋黎也不管他們的叽叽歪歪，只是繼續冷聲說道：“被教訓過後，你開始喬裝打扮，每次出行都換一個面具。這次也不敢再說謊騙人，而是拿着不值錢的東西裝進盒子裏，把未知當成噱頭，誰要是買了，開出了不值錢的玩意，你只管說他倒黴，事情怪不到你身上去。”
“得了幾次甜頭後，這次，你幹脆在路邊随意摘幾朵野花，就放進盒子裏糊弄人。”
宋黎瞥向盒子，“你敢說實話，裏面到底放有什麽東西嗎？到時也好讓大家打開盒子驗證一下，是我騙人，還是你的盒子真值得六千靈珠的價格。”
林珩之在一旁看着，本來想出來惡心她，打開盒子告訴大家，裏面是未靈草。
但宋黎害自己丢臉，攤主居然也想騙他錢，手心手背都是刺。
他一時猶豫，錯失了說話的良機，又惦記着交出去的三千靈珠，于是只能隐忍不發。
攤主張了張口，想反駁，但盒子在那裏，随時能戳破他的謊言，最後只能閉口不言。
其他人本來還想唱反調，見他自己都承認了，只能歇了心思，但還是留下一句膈應話，“調查的這麽清楚，真不是同夥嗎？”
宋黎懶得搭理這群沒有腦子的人，只是問攤主：“這三千靈珠，還要我出嗎？坑蒙拐騙，強買強賣，你配嗎？”
“他不配！”遭過禍害的人咬牙切齒，拖着攤主就走，“這人我們拿去處理了，恕不奉陪了各位。”
林珩之腦子裏盡是找茬，看着他們的背影，一拍腦子，反應過來，“诶，等等，我的三千靈珠！”
他本就丢了臉，此時也不好待在這，摸着面皮，追着人而去。
到了無人處，才摘了那具假面皮，丢在地上，恨恨道：“賤人，最好別落在我手裏了。”
這場鬧劇似乎也結束了。
其他人看得不知不覺散開了。
宋黎也從被逼迫花錢的冤大頭，變成了戳穿了騙子的正義之士。
而她轉頭離開時，面前不再是一堵人牆，那些邪魔自覺退後一步，為她讓道。
臨出了吵嚷的人群時，一道鋒利的反光刺痛了宋黎的眼睛，她下意識擡頭，看到鋒利的匕首直沖她心口而去。
變故發生太快。
宋黎想後退，卻被突然洶湧的人群裹挾着進退不得。
妖怪喜愛血腥，崇尚實力，此時見宋黎一個人類被刺殺，根本毫不同情，反而助纣為虐。
劍尖近在咫尺。
宋黎幾乎能嗅到上面的鐵鏽味，寒涼，冰冷，令人呼吸微窒。
她來不及躲藏，也被壓制着動作，一時絕望，已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打算。
只要撕開紫符，就能将作惡的邪魔外道一起拖下地獄。
一條命換一群妖怪，不虧的買賣。
宋黎下定決心，動手之際，身前猙獰的妖怪忽然被震開，她的手被牽制住，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攬住了腰身，拉進了溫熱的懷抱中。
她嗅到了花香滿懷。
擡眼時，只看到一張黑色古樸的面具，還有流暢漂亮的下颚線。
雖然看不清臉，但宋黎就是知道，這是衛時。
“啊！”
一聲慘叫驚飛了鳥雀。
宋黎捂着腦袋，暈暈乎乎轉過了身，剛剛撞進玉石一樣堅硬的胸膛上，現在還有點疼。
衛時目光輕飄飄掠過了她一眼，不待她掙紮，十分自然地松開了她，平靜地退後一步，以一個讓人覺得舒服的距離護在她身後。
倒在地上的人，或者說是妖怪，沒了力氣維持人身，露出了觸須和觸角，是一只巨大的蜈蚣精。
他是剛剛“七竅流血”的妖怪。
顯然，那一幕是假的，這蜈蚣精分明是和那個攤主狼狽為奸，互相打配合。
畢竟不論是人還是動物，都是慕強的，看到了攤主實力，自然也對他賣的東西有濾鏡。
大概是裝死裝過太多次，已經心如止水了，宋黎沒能及時發現他的真實面目。
不過它現在是真的死了。
劍刺入心口，剛好是蜈蚣精剛剛匕首對準的位置。
其餘本來落井下石的妖怪，頓時作鳥獸散，轟一下，街道像一塊烙餅，空出了一塊。
宋黎看向眼前人。
依舊一襲黑衣，只是衣角處，細細密密的金線，在燈籠暈開的朦胧光影下，閃着細碎金光，顯得低調矜貴。
她抿了抿唇，“師兄？”
衛時聽着她略微委屈的聲音，忍不住好笑。但目光掠過她眼角，眼眶紅紅，睫毛沾了淚水，濕漉漉的，看起來是真覺得委屈了，平日裏意氣風發，此刻倒像只落水小狗，看起來怪可憐的。他上揚的嘴角，假惺惺地落了回去。
宋黎瞥見他眼底笑意，面無表情地抹掉了眼淚。她是沒忍住，被欺負了，一看到熟悉的人，眼淚就憋不住了，怪丢人的。
衛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嘲笑道：“怎麽每次見你，都這麽狼狽？宋黎師妹回去後還是去拜拜佛吧，怪倒黴的。”
宋黎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又瞥了一眼他身後，滿臉困惑，“那群人是在追你嗎？”
衛時側頭，看見一群張牙舞爪的妖物，扯着嗓子大喊，“城主下令，拿下那個除妖師，賞千金！他就在那裏，各位跟我上！”
其餘人見狀，也蠢蠢欲動。
宋黎幽幽道：“師兄看起來也沒比我運氣好到哪裏去。”
衛時瞥了她一眼，回以她同樣的語氣，“至少我不至于用同歸于盡這種蠢辦法。”
宋黎一下子不說話了。
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她的痛處。
她有點子傷心。
但一點沒耽誤她跑路，沒了人擋在前面，她撕了一張神行符，“咻”一聲，轉眼就甩開了那群妖物，還有……衛時。
宋黎換了身衣服面具，蹲在角落，悄悄探頭。
外面亂糟糟的，聽說城主府被人放火了燒了，此刻正在追捕刺客。
“喂，小女娃，你在這做什麽呢？”
宋黎吓得一個哆嗦，左顧右盼，沒看到人。
“低頭，對，再移開腳，啊，你踩到我的尾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