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去
回去
風起長林，竹香散亂。
宋黎意識回籠，才睜開眼睛，就被一團軟綿綿的球體撲到了臉上。
“嗚嗚嗚宋黎，你總算醒了，離開你後，我再沒能吃過雞腿了，好難過。”
宋黎冷漠，拎起狐貍的後頸，在空中晃了晃，目光陰測測的，“你之前去哪了？”
狐貍下意識垂腦袋，心虛地對了對手指，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書生見到它這個尴尬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它被雞腿勾走了，進了陷阱後又被道士捉去集市賣，不過因為賣不出去差點又被烤了……我和隐雲兄路過時把它買下來了，因為直接搶的……咳，還沒付錢，師妹到時回去順便去付一下吧。”
這跌宕起伏的經歷。
書生說一句，狐貍就縮一下。
到了最後，它把腦袋埋進大尾巴裏，團成一個球，十分安詳地裝暈過去。
宋黎嫌棄，将它丢到桌子上。
它巍然不動，直接裝死。
隐雲撥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手癢，撥了撥那團球。
只見那團紅色的毛茸茸向前滾了幾圈，從桌面上滾落到地面，“吧嗒”一聲，球體攤開成一塊肉餅，狐貍頭暈目眩，昏過去了。
宋黎輕哼了一聲，掃了一眼在場的幾人，沒看到衛時。
當時救她的人，明明是衛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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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心要問，但不知怎麽開口，“你們怎麽找到我的？”
“靠狐貍的鼻子，它鼻子比狗還靈。”隐雲忍不住贊嘆，“除了不能看家，和狗差不多，以後可以當狗用。”
狐貍剛醒，又被氣暈過去了。
它氣暈過去，又醒了過去，直接彈跳起身，給了隐雲一爪子。
“你才是狗呢！老子是狐貍！”
“你居然打臉，要是待會不給我當坐騎，我就扒了你的毛！臭狐貍！”
宋黎聽着他們打诨插科，手指微曲，敲了敲桌面，在他們話音停頓的某一刻，她恍若不經意間提起，“衛時呢，他不是和你們一起的嗎？”
隐雲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瞬，狐貍趁機給他一巴掌，它其實沒伸指甲，不疼，但他就是莫名不爽。
于是他把狐貍丢一邊去，喝了一口茶，才慢吞吞想了想，“衛時，這個時候，他大概是在山莊裏。”
宋黎将茶杯擱下，“砰”的一聲動靜，吸引了他們的目光，掩蓋住她微變的臉色。
她平複心情，不動聲色問道：“你們不是隊友嗎？”
隐雲撇撇嘴，“是這樣。不過與其說是隊友，不如說是監管。沒有人看着，他是不準出山莊的。”
宋黎一時沉默，她是記得有此事，但還是第一次直觀地感覺到這種區別對待。
衛時在他們眼裏，大概和囚犯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沒有自由，需要放在眼前看着的。
書生嚼着蘋果，咽了下去，百忙之中問了一句，“為什麽？”
“你們沒發現嗎？”隐雲嬉皮笑臉道：“除了我，沒人願意和他組隊。這次任務，也是長老親自委派的，和普通組隊任務不同。他自然來不了。”
宋黎真想掐死他。
書生也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少扯些有的沒的，直接說原因。”
隐雲思考了一下，被狐貍給了一爪子，才老老實實道：“長老說他很危險。”
書生不可思議，“我褲子都脫了你給我聽這個！”
宋黎實在無語，“長老說什麽你們信什麽。那我還說你們長老有病，你怎麽不信一個。”
隐雲張了張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憋了很久，才小聲道：“其實我覺得長老也有病。”
宋黎面無表情看着他，“我看有病的是你。”
書生也點點頭，他是沒看出來衛時哪裏危險了，最多就是不近人情而已。
隐雲不滿，“在你沒來之前，西苑只住他一個人。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宋黎覺得他簡直無理取鬧，“那是因為你們沒錢，人家有錢就住西苑了，這有什麽。”
隐雲恍惚聽見膝蓋中箭的聲音，心在滴血，已經不想說話了。
過了好久，他見幾人不理他了，才小聲嘀咕道：“我看你們就是同住在西苑，才同病相憐。”
狐貍一爪子撓他，“我也住西苑，我也沒覺得衛時危險。他要真危險，和他做任務的你不早就死了。”
書生點點頭，鄙視道：“你還沒狐貍通透。”
隐雲忍不住憋屈，“他要是殺我，那他不就徹底出不了山莊了。”
宋黎不理解，“你這麽忌憚他，那當初為什麽要和他組隊？”
“因為長老偏心他。只要監視好他，任務做不做都行。他心裏也清楚，所以根本不在乎隊友是誰。當初好多人打着這個主意邀請他，他來者不拒，通通答應了。”
書生問：“後來呢？”
“後來，都退縮了呗。”隐雲撇了撇嘴，振振有辭，“你們也和他相處過，不覺得他身上有一種非人感嗎？就是那種像是兇獸的氣質。被他掃一眼，身上莫名其妙就有股涼意湧上心頭。我也就是膽子大點，才能若無其事地和他做隊友。你看其他人，都被吓退了。”
“反正，嗯總而言之，要是想在山莊裏過得舒心，別和他走太近就對了。”
宋黎：“本來我也不受歡迎。”
狐貍：“我本來就不是人。”
書生：“……”
他只是一只猹。
他們齊齊掃向隐雲，齊齊後退兩步。
隐雲：“……”
他差點忘了，這裏最正常、最通透就是他了。
他是犯蠢了才和他們說這麽多。
日落西山，宋黎總算回到了懷鄉。
十娘死了，狼易也沒了。
幾位長老也在，城主府，被絕塵山莊的弟子占領了。
很多妖怪不滿，上門搗亂，結果被捆起來扒了衣服丢在大街上，丢人現眼。
其他妖怪見狀，也識趣，打包好包袱，偷偷摸摸藏了起來。
夏長寧則留下來鎮壓邪祟。
宋黎上了客棧，去找掌櫃。
掌櫃一個縛地靈，都死了，聽了消息，還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直到打了一個嗝，眼淚才慢慢止住。
“當時玄微道長說能救我們，我信了，卻沒想到他出賣了我們。後來，我誰都不信，待在客棧的每一天，都覺得長夜漫漫，我以為天空永遠不會亮起，如今居然等來了黎明。”
“玄微長老沒出賣你們。”宋黎和他對視一眼，表情認真，嘆息道：“他死了。被妖怪折磨死的。”
掌櫃表情風雲變幻，最終止于平靜，“是我誤會他了。到了閻羅殿，我會親自和他道歉的。地道下那些人，就勞煩你帶他們出去了。”
他說完，撥了撥手裏的鍵盤，不舍地望着客棧的一切，在宋黎一句“好”中，消散在天地間。
宋黎拿出那份委托信，上面的“救命”兩個字已經模糊了。
只剩下一張白色宣紙。
她低頭看了一會，一張白色手帕忽然出現在面前。
“在想什麽？”
宋黎從愣怔中清醒，伸手接過手帕，輕輕笑了一下，“師兄，你這麽在這？”
“本來要回去的。”
衛時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斜倚窗沿上，微曲着腿，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那一瞬間，那種被兇獸窺伺的感覺，又臨上心頭。
宋黎緊緊捏着手帕，擡頭看着他，“那為什麽不回去？不怕被發現嗎？”
“你剛剛看起來好像在哭。”衛時懶散回了句，眉宇間帶着不可捉摸的笑意，然後他伸出手，措不及防地點在了宋黎的眼角。
她一瞬間瞪圓了眼睛，他卻一下收回了手，自然的仿佛只是興之所至，別無意味。
“我回去了。”
宋黎不知說什麽，呆呆道了句，“哦。”
衛時忍不住笑出了聲，眯着眼睛，懶洋洋的，“西苑最近很安靜，你也早點回去吧。”
說完，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一盒糖，放到她懷裏，揮了揮手，模樣漫不經心，“西苑見。”
直到天黑了下來。
狐貍從窗邊蹿了進來，一下子跳到宋黎肩膀上，她才如夢方醒。
“宋黎，我餓了，想吃雞腿。”
宋黎有些嫌棄，“吃吃吃，你就會吃。除了吃，你還會做什麽？”
想到這，她就想起她之前擔心了它那麽久，結果它被一只雞腿騙走了的經歷。
狐貍可憐巴巴，讨好道：“我還會打聽消息。”
它能感覺到她今天心情不錯，嘴角都是上揚的，眼睛很亮，笑起來露出淺淺的酒窩。
“那個誰，你那個仇人，那個男的，他也進絕塵山莊了。”
宋黎一下子坐直身子，“誰？”
“那個林珩之呀。”狐貍見她表情突然可怕，有些惴惴不安，“怎麽了？他很可怕嗎？”
宋黎腦子一下亂糟糟的。
怎麽回事？
她是漏掉哪裏了嗎？
劇情怎麽還是如期而至了？
良久，她打開那盒糖果，橘子味在屋子裏一下迸發來，她随手挑了一顆，丢到嘴裏，勉強鎮定下來，嗓音幹澀，“他怎麽進來的？”
狐貍小心翼翼道：“你還記得當時在執法堂任務欄裏攔住你的那對男女嗎？他們擅自來了懷鄉，差點被狼妖啃，剛好林珩之路過救了他們。然後他們感激涕零，山主聽說了這件事，試煉了他的實力，就破格讓他進了絕塵山莊。”
宋黎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原來是那對男女。
本來沈意不在，前隊友們也在丹藥師那裏磨難，李常在也半死不活的。
她都覺得萬無一失了。
結果還是出了意外。
到時在絕塵山莊，他們還不得鬥個天昏地暗？
賊老天，這劇情，就非走不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