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我繼承了他的貨車和工作,每半個月要把一批貨物送到鎮上的醫院。
這輛車我非常熟悉,一個可以容納四、五人乘坐的前廂,還有一個後鬥。他曾經多次開車帶我們去爬山。那座山距離老太爺的家不算太遠,但是方向不同。
我不是第一次開車,有一次老太爺家要辦一個非常大的喜宴,是他大兒子的兒子娶媳婦。碗和盤子不夠了,所以老太太就借了不少的青瓷碗和青瓷盤給他們。喜宴過後,我就用這輛車把用桶裝的碗和盤子給拉了回來。途中,瓷器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回來的路上有一段彎路,彎很大,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連人帶車栽進一旁的田地中,田地裏的玉米長勢正好,青翠的綠苗在昏暗的天色映照下變成了深沉的暗綠色。走這條路很容易令人心驚膽顫,據一個老頭說這道彎上常常徘徊一個通身黑衣的瘋女人,臉上蒙着黑紗,必須要小心翼翼地繞過她,一旦驚擾她可就麻煩了。倒是沒有見到女人,那次駕駛讓我認識了彎道環繞的村莊,那個村莊有一座樣式古典的橋,不算特別長,只是拱幅很大,橋下是一條不大不小的綠河,橋邊還垂下一棵柳樹,柳條在水面上拂過,揚起漣漪。沿着柳樹走向一條小路就能看到人家,在這裏落戶的人非常多,他們的院子鱗次栉比,對于當地人來說是這樣,但對于外人那就是一處迷宮了。有人在這座迷宮中藏小孩,有人在這座迷宮中藏女人,翻過院牆或者是房前屋後四通八達的小路就足以讓任何人在其中迅速消失了。
老太爺家在北面,而那座山在西面。
到達那座山要行過好幾座攀山越嶺的路,路邊不是溝就是樹林,都是南林北溝。夕陽永遠挂在最西邊的山上,仿佛只要一直走下去它就不會落下。一路西行來到鎮子的最邊緣,西南是一處初具規模、布局工整的墓地。再西行便遇到了西側的第一道山,它遮擋了更後面的群山,駕車越過第一道山坡後南側是郁郁蔥蔥的松樹林,松樹林也是墓地。都是墓地,兩處卻有很大不同——一處是大理石堆砌的石埂,一處是黃土壘疊的丘壟。
再行過幾座山到了最斜的高坡,越過這道坎就到了山腳下。所有人都下車,像朝拜者一般爬山。山并不是最高的,它遠不及中途經過的山更高,之所以爬它而不是爬中途的任何一座山,其一也許是因為這座山還沒有修路吧。也許某天我們發現這座山上修了越山而過的路,那麽我們下次爬的山将會是它後面的那座山峰。至于其二,爬有路的山也許就會被來往的車輛給撞死在路上了。那時,斜坡上不過再多一道坎,山腳再多一道坑罷了。
雖然我是開車送貨的,但我确實不清楚送的東西是什麽。東西用褐色的巨大紙箱包裹,無需我裝卸。
第一次送貨時我還不太認路,把東西送到了醫院的南門。南門一直都是關閉的,只有東側小門和北側的大門可以通過。
交接貨物的人有四五個,都穿着藍色的工作制服,其中一個人說我和他真像啊,讓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告訴他們車鬥最裏面的那只箱子不是這次的貨物,讓他們不要把它卸下來。卸貨不用我,所以我就能進到醫院內部溜達一會。醫院的燈光不足,格外昏暗,而且上下的樓梯也很狹窄。
我在西側發現了一排電梯,上面是密密麻麻排布的紅色數字,記錄的是電梯能夠到達的樓層,想要上樓必須找對電梯才行。我随意進了一個到達了八樓,卻發現再想上去就無路可走了,到這裏就不再是垂梯而是扶手電梯了,一層又一層的扶梯讓我眼花缭亂,仿佛我接下來要走的是一條莫比烏斯環路。
胡亂地走着,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到達了頂層。到這裏後才發現這棟樓哪裏像醫院,倒更像一棟居民樓。
也許我真的太容易迷路了,下去的時候不知怎麽來到了樓的中段,兩側的房間不像病房,有些像幼兒園的教室,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房間裏排滿了花花綠綠的塑料小椅子,只有孩童才坐得下的椅子。
最後來到二樓的東側,在那裏我認識了一個清潔工,她每天都有一個固定的工作,那就是把一雙白色的布鞋送到一個醫生的辦公室門口,有時也是一雙高跟鞋。她跟我說話的時候醫生正占了二樓的衛生間,醫生正在洗手,所以她讓想上廁所的我去三樓。
我聽她的話來到三樓的洗手間,洗手間的門是厚重的防火門,拉開後會發出吱咯的巨響。三樓的設施非常簡陋,水龍頭都生鏽了。
在那裏我聽到了一對男女不知在小聲地商量什麽,女人在小聲地哭泣,男人則是在安慰她。我對他們談的事情并不感興趣,所以就沿着東側的樓梯離開了。下樓時,正與一個端着白色托盤的護士擦肩而過。護士側身護住托盤上的東西,我沒有看清上面端的是什麽,但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回到交貨地點時,貨物也已經卸完了,我就開着車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格外颠簸,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後面的車鬥中颠出去了,但是夜已經深了,我就不想追究了,任憑那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掉在路上。
也許它會被下一輛經過的車碾碎,那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