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雲璞的生活規律很穩定,雖然很少去陳蒙的小吃車買東西,但是每天都能看他下來跑步。
每天早上看到雲璞下樓,陳蒙就知道此時的時間是7點前後,早高峰即将開始。
雲璞大概跑一個小時,小吃車有時很忙,陳蒙看不到他是什麽時候回家的。
可是,最近小孩放了幾天春假,早高峰也沒有那麽忙了,陳蒙幹脆坐在小吃車前,眼巴巴地守着大馬路,都沒等來雲璞。
陳蒙沒有雲璞的聯系方式,也沒看他在微博上發聲,不知道他到底在幹嘛。
甚至,不知道雲璞會不會想不開;可那晚分別的時候,他還是笑着的,看起來不像是會被這件事打倒啊。
陳蒙不知道的是,雲璞真的被這麽件事給“打倒”了。
他生病了。
那晚回到家,雲璞躺在床上幹瞪眼,怎麽都睡不着。他幹脆起床,在簡陋的小屋裏來回溜達,視線掃過一堆保健品、護膚品還有地上的健身器械,最後飄向櫥櫃深處——裏面藏着一瓶酒。
酒是他去年在公司年會上抽中的,一瓶進口烈酒。雲璞酒量不佳,俗稱“一杯倒”,所以一向滴酒不沾。
可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殘酷了,他替自己憋屈,就想學着別人借酒澆愁。
倒了杯酒,他打開窗戶,抱着酒杯,對着天上的月亮稀裏糊塗地回顧和展望,最後連自己是怎麽睡着的都不知道。
他只記得,淩晨四五點的時候,他的手機開始不知疲倦地一遍遍震動,接通後梁良的聲音都是抖的,“雲璞,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雲璞的頭昏昏沉沉的,胳膊上都是小紅疹,他眯着眼睛,煩躁地撓了撓,“嗯?”
“就是……唉,你挂了電話自己看吧……但哥可以告訴你,做這行起起伏伏很正常,只要沒犯原則性的錯誤,怎麽紅不是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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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璞感覺梁良的聲音時遠時近的,聽着不太舒服,剛想張口提醒,忽然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咽口唾沫都費勁。
梁良又跟他叨叨了幾句,雲璞沒聽出什麽重點來,猜測大概是老板不想再推進他的複出計劃了,讓梁良來轉達。
“哦,”雲璞忍着嗓子痛,只想趕快鑽進被窩,“謝謝梁哥,再見。”
等雲璞真正發現事态不妙,已經第二天的下午了。
那會兒他發着燒,渾渾噩噩地從床上爬起來,翻出兩片感冒藥想吃。等着水燒開的工夫,他掏出手機,按了半天都是黑屏,才發現是沒電自動關機了。
插上充電線,剛吃完感冒藥,他的手機就開始震,是組陌生號碼。
對方聲稱自己來自一家媒體機構,想請他接受采訪。早先雲璞四處試戲,倒是給不少人留過電話,但采訪又是什麽意思,采訪他怎麽得罪了邢飚?
“請問您願意配合我們的腳本回答問題嗎?”對方問。
雲璞的嗓子還沒好,聲音啞啞的,“什麽腳本?”
“就是我們幫您把答案寫好了,您到時候照着讀就行。現場的‘突發情況’我們也會寫進去,您就按照腳本演出來就行。”
雲璞覺得奇怪,一深思就開始頭疼,結果這通電話沒結束,梁良的電話又打進來了。
雲璞跟對面約了個時間詳聊,挂了電話又給梁良撥回去。
“活着呢還不接電話?我差點就去你家了!”梁良氣急敗壞地說。
“手機沒電了。”雲璞揉了揉喉嚨。
“你聲音怎麽變了?”梁良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難受了吧,沒事,網上那都是跟風的,熱鬧兩天就淡了。”
網上?
終于察覺出異常,雲璞趕忙打開微博——
随後天旋地轉、胸悶氣短,原本只是得了一場小感冒,撐死還有點酒精過敏,看了一通下來,他重重倒在床上,感覺下一秒就要一命嗚呼了。
通話一直沒斷,梁良還在那邊“喂喂喂”,最後也愛莫能助,只能嘆了一口氣,囑咐雲璞這兩天先別出門了,在家裏好好休息。
“不過,邢飚昨天整出那麽大的陣仗,結果也沒沖上熱搜,這孫子現在應該也挺郁悶的……”梁良最後說。
雲璞沒回應,他就識趣地把電話挂了。
後面幾天,雲璞持續發燒,睡醒了就燒水吃藥,過會兒再把藥吐出來,然後繼續去睡,不一會兒再醒來吃藥……
如此惡性循環,期間也就吃了幾口全麥吐司,有那麽幾次,他抱着馬桶幹嘔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過今天了。
結果,第五天的時候,他的家門突然被人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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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起初以為是幻聽,雲璞從床上坐起來,屏息等待後續。
可是沒有後續,敲門聲再也沒響起,雲璞倒回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
好幾天沒好好吃東西,給他餓精神了。
又躺了一會兒,他鈍鈍起身,打開冰箱搜羅食物。
冰箱裏泛濫着淡淡的酸味,裏面的蔬果早就壞了,他用腳勾來垃圾桶,将裏面的東西全部丢進去,又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拎起垃圾袋打開家門,突然踹倒了腳墊上放着的東西。
雲璞吓了一跳,低頭看去,才發現地上躺着個保溫桶。
淺綠色的,有點分量,所以沒在地上滾多遠,他俯身拿了起來。
不知怎麽,雲璞條件反射似的想起了一個人。攏共也才見過兩面,那張緊巴巴的小臉卻讓他感覺很親切。
倒完垃圾回家,打開保溫桶,塑料隔層上疊放着一份切成三段的煎餅,夾了薄脆,蔥花香菜辣椒都沒有。
隔層下面是蔬菜粥,到現在還很溫乎,香氣撲在雲璞臉上,他感覺自己的腸胃都在蠢蠢欲動。
許久沒吃正經飯了,雲璞沒敢吃太多,粥喝了一半,煎餅吃了兩塊,将剩下的食物騰到家裏的碗裏,他拎着洗幹淨保溫桶下樓。
走出樓道,午後的太陽光線暖呼呼地覆蓋在他的皮膚上,那輛小吃車還是立在樓前,像個緘默而忠誠的小衛兵。
雲璞走到一半才想起來沒拿手機,但其實拿了也沒用,早就電量耗盡關機了。
最近的騷擾電話太多了,媒體想要緊跟熱點采訪他,之前認識的各路人馬也想趁亂從他嘴裏撬出點精彩內幕……
他一方面覺得惡心,一方面又想要逃避,所以一直沒給手機充電,覺得沒啥意思。
走到小吃車前,裏面的人卻不是陳蒙。
一個穿着羽絨背心的阿姨站在車裏問他:“小夥子,想吃點啥?”
“這裏的小老板呢?”雲璞問。
不知從哪竄出一個小孩,沒剎住閘,撞在他的腿上,然後摔了個屁墩兒。
“诶,淘淘!”阿姨從窗扇裏探出頭來,教訓小孩,“趕快給人家道歉!”
小孩嘴巴一撇,“對不起。”
“沒事。”雲璞笑着把他扶起來,又問阿姨,“小老板不在啊?”
“啊,剛有人來找他,他出去一下,”阿姨戴上袖套,“我沒啥事兒,幫他看看店,你想吃點啥啊?”
“我來還這個。”雲璞把保溫桶放在小吃車外的桌子上。
阿姨看了一眼,不太清楚情況,懵懵地脫下袖套,“那行,待會兒他回來了我告訴他。”
雲璞朝她點點頭,“謝謝阿姨,麻煩阿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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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陳蒙又來了一次。
這次還是敲敲門,等雲璞開門的時候,只剩腳墊上的保溫桶了。
這次的保溫桶是鵝黃色的,裏面裝着蔥花餅和排骨湯,雲璞十分捧場地掃了個精光。
吃幹抹淨了擦嘴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白嫖”陳蒙三頓飯了。而且現在自己比起偶像更像是個“孤寡老人”,連飯都是別人給他送上門的。
雲璞覺得很不夠意思,洗完了保溫桶,終于鼓起勇氣給手機充上電。
剛一開機,梁良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梁哥。”雲璞接起來,人總得面對現實。
這次梁良的語氣不算太差,也就哼哼了兩聲,說:“你倒是會挑時間接電話。”
雲璞弱弱道:“我前兩天生病了……沒騙你,真病了。”
“那現在好點了?”梁良忿忿然,“好了的話給我指指路,你們這單元號都寫不清楚,門頭也破破爛爛的,怕人來找你們啊?”
“之前被豬撞的,”雲璞描述,“從左邊數第三個門洞,上四樓就是我家,402。”
梁良說了句“行”,把電話挂了。
雲璞以為梁良是來跟他談解約的,或者是保持合約,但是讓他再找一條別的出路。
說實話,梁良這個經紀人當得真的沒話說,一般人碰上兩年前那件事早跑了,只有梁良一邊帶新人,隔三差五地還幫他約着劇組試戲。
雲璞心有不舍,趕緊燒了壺水,把家裏最好的綠茶拿出來招待他。
出乎意料,梁良這次過來不是為了解約,而是給他介紹新的工作。
“是讀着腳本接受采訪嗎?”雲璞耷拉着眼睛,有點頹,“我不想接這種工作,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我這輩子都擡不起頭。”
梁良怔了一下,“你以後別瞎接電話,也別瞎想,那種錢掙着不惡心嗎?”
雲璞驚訝,“不是這種,難道是有新戲找我了?”
“也不是,”梁良喜上眉梢,“是綜藝節目,道叢團隊做的,互聯網和地面同步更新,嘉賓全都是自帶人氣的那類。”
“真給你小子走了回狗屎運,你的機會來啦!”
雲璞有些恍惚,第一反應是站起來,去衛生間的鏡子裏看看自己新長出來的痘。
穩定了心情才回來,梁良的茶已經喝了半杯,清了清嗓子對他說:“就是現在有個問題,這個綜藝是個模拟婚綜。”
“模拟‘昏’綜?”雲璞第一次聽說這個概念。
“就是找兩個單身的人,成為假想伴侶,模拟結婚的綜藝。”
“結婚綜藝啊……”雲璞不自覺皺眉。
“知道你不喜歡炒CP,但你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就真不知道有沒有了。”梁良一邊說,一邊觀察着雲璞的反應。
雲璞很難不心動。
維持原則的下場他最清楚:被行業封殺,好不容易舉辦一次生日會,結果只來了一個粉絲,還讓自己淪為笑柄。
梁良乘勝追擊,“現在有個麻煩事就是,跟你組CP的人也有點抗拒,下午導演組親自過去邀請,人家都不為所動……所以就算你願意出演,還得去說服人家配合你。”
雲璞的腦子懵懵的,下意識地重複:“配合?”
“對,人家是素人,不願意出鏡。但是他喜歡你,來之前節目策劃還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好好做做你的工作,希望你能幫忙勸一勸。”
雲璞嘁了一聲,心情說不上釋然也說不上沉重,“我哪有那個能力,還去說服一個素人跟我組CP……他不笑話、”
他猛地頓住,随即又想起那個人,身材小小的,嘴唇很薄,有時候會有點倔,大部分時候都很柔軟……
雲璞一臉尴尬:“難道說?”
“是的,”梁良颔首,“現在是不是有信心多了,全世界估計只有你能說動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