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pisode 1
Episode 1
輪胎壓過石塊，車身晃了晃，雲璞于副駕駛上醒來。
窗外，風景已經從高樓林立的城市換成了連綿田野，綠意由淺及深地向遠方漫去，直至蒼茫青山的山尖。
懷裏暖融融的，小狗睡得正酣，毛發稀疏的肚皮大方朝天，随呼吸一鼓一鼓。
視線移到另一邊，陳蒙抿着嘴巴，正專注地駕駛。
雲璞眨眨眼睛，終于确定這不是一場夢。昨天一整天的精打細算和溝通周轉後，他們真的要去看海，要在海邊舉行婚禮了！
好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累嗎？”剛睡醒，雲璞的嗓子有點啞。
陳蒙下意識搓了搓靠近雲璞那側的耳朵，目不斜視地否認，“不累。你醒了？”
雲璞情怯，“抱歉，說好了陪你的，我竟然睡着了。”
“沒事啦，你昨晚一直在做出行計劃，很辛苦。我睡得早，所以一點也不困。”
雲璞笑了笑，從車座下面拿出一支保溫杯，問：“要不要喝水？”
陳蒙說不用，雲璞就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嘴邊，“喝吧。”
盛情難卻，陳蒙也根本拒絕不了雲璞，下巴一低，乖乖地抿了幾口，雲璞配合着他的動作擡擡水杯，順利喂下半杯水。
雲璞把剩下那半杯水喝了，擰緊杯蓋，順勢向後望去——
小型巴士裏除了他們還有八個制作組的工作人員，秉持着盡量不幹預嘉賓行動的原則，上了車架好DV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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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雲璞臨時從公司借來的司機，算是他們的婚禮的唯一“賓客”，和陳蒙輪班開到海邊。
左右無事，雲璞掏出陳蒙的“炒CP專用”筆記本，翻到自己昨天記下的部分，繼續盤算這趟行程。
“原本租車是兩千五，但我們不用司機，所以減了一千塊錢；再加上民宿的費用，一共兩千三；除卻我們昨天用掉的，大概還剩五百塊，省一省可以在海邊吃頓大餐了！”雲璞說。
“真的啊？”陳蒙很高興,“我以為不剩什麽錢了呢！”
“所以，确定不拍婚紗照了嗎？別的CP可都有的。”雲璞再次确認。
陳蒙搖頭，堅決道：“不拍。”
“為什麽？”
“不想拍，”陳蒙分心看了他一眼，決心堅定地幫他保守鏡頭恐懼的秘密，說，“反正我不喜歡，真的不想拍。”
雲璞當然領情，卻無法突兀地道謝，只收了筆記本，聊點別的，“真沒想到你可以開客車。”
手握方向盤的陳蒙出奇得游刃有餘，“剛離家那陣，文化水平不高，又想盡可能多在附近走走，所以幹了物流。駕照就是那個時候考的，貨運和客運的都考了，也都跑過。”
雲璞猜測，“想要多走走……是想要找到你弟弟？”
“對啊，”陳蒙的嘴角一撇，苦笑道，“以前總覺得大城市信息發達，找個人應該很簡單。後來明白過味兒來了，才想要穩定下來，從長計議。”
陳蒙落寞的樣子很特別，好像一棵紮根土地的蒲公英倏然被風吹散了，撲在空中，有種玄妙又難以捉摸的美。
“小時候我和我弟一起看動畫片，他一直嚷嚷着要住在海裏。海底世界太奇妙了，有龍王的宮殿，有沉睡的怪獸，說不定還有孫悟空的定海神針……”陳蒙笑了起來，視線仍然鎖定着前方道路，心緒卻漸漸蕩遠，“長大了，我就要見到真正的大海了，也不知道他見過海沒有。”
“見過吧，”雲璞安慰他，“也許他正在擁有一段很美好的人生，某天突然發現你一直在找他，就會開開心心地跑過來見你。”
陳蒙重重吐出一口氣，“也有可能！我弟小時候特別喜歡吃王大爺攤的煎餅，我覺得我比王大爺攤的還要好，他肯定喜歡吃！”
“對，”雲璞說，“你攤的煎餅真的很好吃，他一定喜歡。”
自賣自誇時還不知道害臊，雲璞一句簡單的肯定就讓陳蒙瞬間紅了臉。
好在此時他們恰好經過一片花田，陳蒙強忍害臊問：“外面都是花，你要不要拍照啊？”
“花？”
在城市待久了，總覺得到哪裏都是一個樣。A市和B成一個樣，C區和D區一個樣，驟然置身自然，才知道天地寬廣，萬物栖息皆有靈。
穿過青黃的麥田，就是一大片人工栽植的鮮花繁殖區，淡紫和淺粉色的風鈴草仿佛精靈的杯皿，初夏的陽光和清風在其中積蓄，香氣從容流淌。
雲璞這才發覺他們此時正穿越一片多麽美妙的風景，他把車窗打開一條窄縫，清新的空氣混合若有似無的花香瞬間充盈在鼻尖。
小狗也在此時睡醒，迷迷瞪瞪睜開眼睛，随即興奮地趴在車窗邊，風把他的毛發吹得豎起。
“要下車看看嗎？”陳蒙問。
聽雲璞答應，他便瞅準位置，将車在路邊穩穩停下。
身後的制作組早就憋壞了，拉開車門魚貫而下，活動着筋骨和嘴皮，在花叢中拍照留念。
雲璞給小狗穿上衣服，系緊系繩，和陳蒙在花田邊緣散步。
“攝像機拍得到嗎？”陳蒙小聲問。
“拍得到，放心，”雲璞微笑，陳蒙的擔憂奇異地讓他感覺妥帖，“花叢才多高啊，況且還有麥克風收音……節目組這麽多人跟着呢，有問題一定會即時調整，你只要記得一件事就好。”
陳蒙緊張地側眸，微仰着頭看他，“什麽事？”
雲璞駐足，笑着引導：“我們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作為準新郎，你是不是應該開心一點呢？”
“啊……”陳蒙慌亂低下頭，目光鎖定興奮小狗，“準新郎……”
“是啊，為了省錢所以自己開長途車，自制便當和幹糧，甚至連水都舍不得買……”
還有為了他來參加綜藝，為了幫他藏拙連婚紗照都不拍，出門主動替他擋掉直拍鏡頭……陳蒙的委屈求全總讓他沒來由地難過，心裏某處隐隐地疼。
雲璞無奈地笑，感覺抱歉才正常吧，心疼又是為什麽？
最近自己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
“準新郎也要省錢啊，”陳蒙悶悶地替自己辯解，“這樣我們就可以在海邊吃大餐，買紀念品。”
“那麽準新郎，我給你準備的衣服呢，怎麽沒穿？”雲璞微微俯下身，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饒有問罪之勢，“昨天算是日常場合，不穿也沒關系；今天就算我們結婚的日子了，怎麽也不穿，不喜歡嗎？”
聞言，陳蒙猛猛搖頭，強烈否認，“當然不是，喜歡的！”
“那你不穿？”
“我怕穿壞了，弄髒了……”陳蒙說，“那些衣服是你借來的，得幹幹淨淨地還回去啊。”
雲璞撫了撫胸口，心疼得更明顯了，“那些衣服怎麽可能輕易弄壞呢，又不是紙糊的，操心那麽多幹什麽……再說，誰說是我借的了？”
關心則亂，雲璞不知不覺地扯謊，“拿給你的衣服以後就是你的了，穿髒了可以用洗衣機洗幹淨，穿壞了咱們就去找裁縫店補一補，放心穿！”
陳蒙一愣，想到其中好些連吊牌都沒摘，他去查過那些牌子，單價頗高，一件衣服的價格可以買他一個衣櫃了。
“不是借的啊……”
那就是雲璞買的了。
倒抽一口涼氣，他忐忑提問，“那現在還能退嗎？”
“退什麽退？”心疼加深，竟然成了股破罐破摔的煩躁，“不是買的，是我、撿的。”
陳蒙以為自己聽錯了，“撿的？在哪裏？”，“別是誰不小心落到那裏的嗎？”
“那我不成偷了嗎？”一心想要結束這個話題，他只能任由謊言的雪球越滾越大，“就在我們公司裏撿的。娛樂公司嘛，新衣服特別多，每個季度都會有不同的服裝品牌送來贊助品。”
雲璞一邊說，一邊觀察陳蒙的反應，看到他眼裏沒有質疑，這才放心繼續瞎編，“我們公司裏的男生身高都很高，小號的衣服他們穿不了，所以就扔了。”
“然後你就撿回來了？”陳蒙咂摸了一下，不疑有他，“你們公司好有錢啊，沒人穿的衣服都随便扔。”
雲璞再也編不下去了，推推陳蒙的後背，示意他繼續出發，“所以給你的衣服你就穿着，如果你不穿，也不會有其他人穿，最後只能丢進垃圾桶。”
陳蒙一臉憤慨地附和，“那怎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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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出發就換成雲璞公司的司機來開車，他們倆坐在小巴車的後排，小狗換給陳蒙抱着。
上車前，陳蒙在田壟邊摘了一朵淡黃色的野雛菊，插在了小狗耳邊。
“看，多可愛！”他掏出手機，不停給小狗拍照。狗也很配合，躺在陳蒙的腿縫間歪歪扭扭，好像知道自己很可愛一樣。
道叢睡不着，走來坐在他們前排的椅子上，扭過身逗小狗玩。
見陳蒙拍照拍得起勁兒，他笑着問：“別光拍小狗啊，兩位老師不拍一張照片嗎？四對假想CP裏好像只有你們倆沒拍過自拍合照。”
“我們不拍，”陳蒙當即表示拒絕，身體前傾，半只胳膊擋住了雲璞，像稚嫩的小雞撲扇着翅膀，努力保護昂着胸脯的雞媽媽，“我不想拍。”
導演笑着答應，“好，一切都按你們倆喜歡的方式來吧。抱歉啊，上一次錄制有編導逼你穿那身紅衣服，給你們惹來那麽多無妄的指責……”
沒想到導演會為此道歉，陳蒙慌忙搖頭，“沒關系的。”
“我知道你們已經做了很多調整，所有試播集也都下架了……”
導演欣慰地笑，“不怪我們就好，咱們是合作關系，得彼此信任，不要産生芥蒂。”
“我們明白。”雲璞朝他點頭。
“那個……我們的編導小妹妹也想抱抱小狗。”道叢露出真誠的笑容，同時伸了伸手。
雲璞尚未表态，小狗就迫不及待地蹦到了他的掌心，“汪——”
小狗幹爹都氣笑了，擺手道：“你快帶走吧，帶走吧！”
導演心滿意足地離開，司機被沿途的花田吸引，不慎駕車軋過路面上凸起的石塊。
忽然之間，車子猛地颠簸——
陳蒙體重較輕，屁股淩空，整個人摔到了雲璞的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