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時隔兩天,嶄新的清晨,陳蒙的小吃車終于出攤,一露面就引來了大批熟客聚集,自覺在車前排起長隊。
“小老板這兩天是去錄節目了嗎?”第一位客人要了個煎餅,然後腦袋留在窗扇前面,觀察陳蒙的變化——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他傻不愣登地繼續問:“以後你要是紅了,會不會就不做這個了?”
陳蒙一如既往地寡言,搖頭道:“不會。”
對方又問:“我跟我同事說你去參加節目了,他們都不信,我能拍張你的照片給他們看嗎?”
“行,”陳蒙站直了些,拉下口罩,“拍吧。”
盡管看着冷漠,小老板對他的食客可是有求必應!
食客拍了兩張照,加碼道:“那我再拍段視頻,你就說汪文吃的煎餅是你親自攤的行嗎?”
參加節目後,食客們開始向他提出五花八門的要求,盡管離譜,陳蒙還是配合地照做。
拍完視頻,他又戴好口罩,繼續攤煎餅。
過去兩天就像是一場夢一樣,虛無缥缈又匆匆而過。如今,他的記憶裏只剩新鮮肥美的海鮮以及那場聲勢浩大的朝霞。
當然,隔着輕薄的橡膠手套,還能摸到雲璞給他戴上的那枚銀戒——
節目組沒規定要一直戴着,是他自己舍不得摘下來。
“诶,我看網上的爆料,原來雲璞也住在咱們小區啊!”汪文心情蠻好,搭話道,“小老板,你們是不是錄這個節目之前就經常見面啊,好像還有人看到他來幫你賣早點來着?我同事說生日會什麽的都是噱頭,都是有劇本的,就是資本想要捧紅你們倆的手段……诶,你老踢我鞋幹嘛啊?”
汪文被打斷,回頭怒視身後的人,對上視線才明白人家是在暗示他閉嘴,他說錯話了。
他趕忙看向陳蒙,小老板已經将他的煎餅裝袋,從窗口遞出來,“8塊錢,沒有預存早餐卡的話,得掃碼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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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卡,”汪文難堪地咬咬嘴唇, “對不起啊陳老板,我同事、那都是亂說的……真想捧你,你就不會在這裏賣早點了對不對?”
陳蒙沒看他,眼皮稍稍遮着黑溜溜的瞳仁,看上去有點陰郁。
“陳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又說錯話了。我這人不會察言觀色,說話也不過腦子,你千萬別往心裏去……”對方結結巴巴地解釋,看小老板仍垂着頭,拎着煎餅灰溜溜地想要離開。
“沒有人捧我……”陳蒙突然說。
汪文回頭,“啊?”
臨近幾個圍觀了這段對話的食客也都好奇地默默豎起耳朵吃瓜。
陳蒙較真地辯解,“雲老師是就住在這附近,可是這些年我們都沒有什麽交集,也根本沒有說過話。生日會的事是真的,不是噱頭,我不知道會被直播,現場也根本沒有什麽人……後來因為要上節目,我們倆的交流才開始變多,但也沒有很多。不過,昨天收工,導演過來提醒我們倆,以後不可以私下頻繁交流。至少節目進行期間不行。”
“哎呀,我們沒有質疑你們,我們都是很相信你們的……”第一次聽小老板說這麽多話,其他食客幫忙圓場,舒緩他的情緒。
陳蒙點點頭,“所以,我們背後沒有資本支持,也沒人想要捧紅我們。如果有的話,就會有人幫我們設計劇本,提前彩排,我們也不會遵守這個新規則了……”
昨天道叢叫住他們,說最近部分嘉賓的粉絲因為過多的場外互動鬧得厲害,電視臺每天都會接到抗議和舉報。《Wedding Bells》的規則存在一定的競争性,冠軍可以獲得未來其他節目的出演機會,所以無論制作組還是粉絲們都很忌諱假想CP在節目外的交流,擔心影響普通觀衆的判斷。
因此,節目組幹脆采取一刀切的模式,為每對CP提供有限的交流時間和次數。到下一次錄制開始前,每對CP只有一次私下溝通的機會,且所有溝通內容都要分享給節目組。
這個舉措肯定不能徹底杜絕CP之間私下往來,但至少可以緩解外界的質疑和非議,陳蒙和雲璞都同意服從新的規則。
“我知道我知道,”汪文走回來,大聲保證,“以後我聽到有人再這麽編排你們倆,我肯定會幫你們解釋的!我在辦公室說話還是很有用的!”
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其他食客被逗笑了,陳蒙也忍俊不禁,點點頭示意原諒。
初晨的太陽當頭,汪文揣起煎餅繼續趕路,心想這個小老板笑起來還是蠻可愛的嘛。
雖然沒有明星那麽過目難忘,但也至少是個小帥哥,怎麽在試播集裏被塑造成那麽個形象了呢?
一定是被惡意包裝了,以後看節目還是要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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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蒙是個老實人,答應了私下裏不能有交集,連雲璞每天下樓跑步都假裝不知道,一整個早上沉浸在工作裏,來頭都沒擡幾次。
雲璞晨練歸來,在小吃車對街駐足。以往不管有忙,陳蒙仿佛能感應到一樣,每次他在這裏站上幾秒,陳蒙就會擡起頭來,隔着一條馬路跟他招招手,打個招呼。
雲璞不知什麽時候就養成了習慣,只有跟陳蒙打了招呼,晨練才算是結束,他才能心滿意足地回家。
可今天,他已經在原地站了三分鐘了,運動手表的計時都停了,陳蒙還是沒有擡頭看他。
心裏一陣奇怪,雲璞再次朝着小吃車的方向揮動手臂,他的動作很大,排隊等着買早點的顧客們都看到了,唯有陳蒙渾然不覺。
大概是因為那條新規則吧?
雲璞笑着轉身,思緒萬千,慢吞吞地過馬路回家。
陳蒙會主動用掉那次交流機會嗎?
他會說什麽呢?
大概不會主動吧,哪來的勇氣?
單是表達喜歡就害羞到要哭了……
雲璞想到陳蒙望着他,臉頰微紅,雙眼明亮,對他說:“你真的很好!”
又記起在海邊交換戒指的時候,陳蒙看着戒指穿過自己的指縫,然後擡起頭來看向他。
眼睛很好看,蓄着淚。眼淚像海水一樣漫在眼眶裏,然後傾瀉至臉頰,被他揩走。
不光是笑,陳蒙……哭起來的時候也挺好看的。
不知不覺,雲璞已經進了家,小狗從沙發上飛撲而來,落在他腳上。
輕微的疼痛讓他猛地回神——
瘋了吧,他在思考怎麽樣才能弄哭陳蒙!
好好的人兒,弄哭他幹嘛?
将狗抱到沙發上,雲璞走去衛生間洗手,視線對上鏡子,随即又是一愣——
笑什麽啊,陳蒙都被自己弄哭了!
雲璞将一切歸咎于自己太松弛了,雖然錄節目很累,但跟一個一直支持和信任自己的人一起錄節目的話,整個過程都很享受放松。
距離第二次錄制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雲璞決定專心克服自己對鏡頭的恐懼,同時也利用節目的影響力多給自己争取一些工作機會,說不定真的給他碰上了呢!
梁良終于回國,雲璞把狗送回去,順便跟他開了個工作會,絕對盡可能多得争取試鏡機會,不管是什麽角色,哪怕群演,只要選了他,他就都接。
“豁!錄個節目給你錄出這麽大的鬥志啊?”梁良感慨。
“我不能總是等着機會來敲門,是吧?”雲璞說,“就像陳蒙,他從小鄉村來到這裏尋找十多年沒見的弟弟,手裏只有一張照片。可是你看,他一直在積極地嘗試,想要走的遠一點,見多一點人,他就去開大車送貨;想要有個穩定的地方,紮根尋找,他就努力經營小吃車。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那麽固執又努力地一直在找,我有預感,他肯定能找到他弟弟的!”
梁良笑了兩聲,“你倆沒點兒事都對不起你開的這一竅。”
雲璞笑着搖頭,抱着筆電繼續看本子。公司的環境相對好一點,器材也多,有些試鏡不需要本人到場,遠程面試或者錄一條視頻發到指定郵箱就可以,雲璞常常請公司同事幫忙拍攝。
他發現,如果不用面對陌生人和陌生攝影機,他幾乎不會恐懼鏡頭;幾年的沉澱也讓他的演技更有層次,能快速理解角色,代入角色情緒,好幾次錄完視頻都有同事給他鼓掌,對他的表現贊不絕口。
然而每次現場試鏡,即使能說服自己隐藏恐懼,但人在那種情緒下,所有肌肉都緊緊繃着。無論他怎麽努力,呈現的表演都很僵硬,全程圍觀的梁良甚至以為他被人奪舍了,嚷嚷着要帶他去廟裏拜神。
這天,梁良得到消息,淡圈許久的電影靈藥侯赟導演終于要帶着自己打磨數年的劇本複出了!
候赟喜歡用新人,每個作品都能捧出一座新人獎,梁良躍躍欲試,直接給雲璞報了名。
收到試鏡通知的雲璞只問了一個問題,“試鏡要采取怎樣的形式?”
“當然是現場試鏡啦,每一個演員侯赟都要親自試,親自了解,我記得他上一部作品光是男三就試了三千多人,男一幹脆挑了一年!”梁良幹笑兩聲,機會難得,競争想必也是非常激烈。
雲璞瞬間蔫了,現場試鏡,于他而言的結果只能是淘汰。
可就算是視頻試鏡,他也總有見到導演,走進陌生的拍攝場景的一天。
總想着逃逃逃,能逃到哪去呢?
勉強振作的精神瞬間瓦解,雲璞才發現這段時間的自己原來一直在做無用功。
他回到家,頹喪地躺在床上,房間裏安安靜靜的,他睜着眼看天花板上映出的窗外路燈的光。
又失眠了。
雲璞雙眼發幹,瞪着眼睛不知過了多久。
忽得,他坐起來,走到窗邊向下看,除了兢兢業業的路燈外,一切都已沉寂下來。
一種孤獨感瞬間将他裹住,他第一次質疑這些年的堅持。
別人的清晨是早點和地鐵,白天是格子間和大大小小的會議,晚上是溫暖的燈光和餐點……
他的呢?
他的清晨是護膚和晨練,白天是抱着劇本和電腦打磨演技,晚上是身材管理和演技學習……他好像,一直在跟別人過着不一樣的人生。
一種充滿投機的,原地踏步的人生。
雲璞捂着胸口,緩緩跌在地板上,趁更大的窒息感向他侵襲而來之前,他拿起手機,發出信息。
「睡了嗎,我有點迷茫,對自己很失望。」
下一秒,他就收到了對方的回複:「雲老師,你怎麽了?」
「要我去陪你嗎,你千萬不要多想。」
「餓不餓,我給你煮點吃的吧?」
雲璞輕聲嗤笑,拇指在手機屏幕上蹭了蹭,記仇道:「節目組不是有規定嗎,不可以私下接觸。」
「我看你遵守得挺好的,要違反規定嗎?」
對方沉默了三分鐘,雲璞攥着手機等着,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期待落空。
果然,手機再次亮起,對方發來信息:「雲老師,現在來窗邊,向下看。」
雲璞猛地心顫,雙手撐地站起來,樓下的小吃車亮起了橘金色的光。
小老板還在努力往車身上纏燈串,一閃一閃,像細碎的星。
「我可以換種方式陪你。」
「你想要陪伴的時候就向下看,我一直都在陪着你。」
臉頰一濕,壓抑已久的淚水終于落下。
雲璞吸了吸鼻子,只覺得感恩,低下頭擺弄手機,說了句感謝的話。
陳蒙纏好了燈串,鑽進小吃車,給雲老師做宵夜。
樓上的人幹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盯着樓下的閃爍的小吃車又哭又笑。
雲璞慢悠悠地想着,如果今晚陳蒙沒回他的信息,他會怎麽樣?
随即,他又被這個想法逗笑了,怎麽可能不回複呢?
就算不是馬上回複,這個人也一定會在看到信息的第一時間給他安慰。
雲璞就是知道!
因為,收信人擁有一顆世界上最溫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