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新的一天，一切光明美好。昨夜淩亂而潦草的秘密全部被吞進黑夜裏，雲璞收拾精神，于午間走進公司。
這天有些奇怪，他總覺得有人一直在看着他。從踏進大門開始，他就在不知名的眼神的注視下刷卡，搭電梯，到達梁良位于7層的辦公室。
梁良看起來比他有精神多了，甚至可以用花枝招展來形容，雲璞到的時候，他正在過道與人攀談；老遠看到了他，用力招招手，掐着嗓子快步向他走來。
“親愛的，你看了昨晚的節目了嗎？”梁良親切地挽上他的胳膊，笑得愈發歡暢。
雲璞頭皮發麻，從沒聽過梁良叫他“親愛的”，更沒見過他笑得如此谄媚。
将梁良從自己身上剝下來，他囫囵地答：“還沒來得及看，但是大概知道一點……”
“那你知道，你紅了嗎？”梁良的眼神仿佛在放光，“你、說不定你這次真的能翻身了，那個詞怎麽說來着，‘彎道超車’？”
雲璞聽得雲裏霧裏，掏出手機來确認，這才發現自己開了“免打擾”，手機裏早就存滿了未接的電話和慰問信息。
梁良按滅屏幕，告訴他：“沉住氣，先什麽都不要說，現在的輿論對我們有益，放手任它發展就行。”
雲璞的手心開始冒汗，心髒惴惴跳動，隐約意識到自己正經歷重要轉折。他看向梁良，視線一度無法對焦，問：“到底怎麽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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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注定不尋常。
雲璞被梁良拉進八樓的策劃室，他們剛進去，就有幾個策劃部和公關部的同事緊跟着進來，雲璞坐在他們之中，一邊聽一邊慢慢消化着當前的狀況。
馮家凱在節目中簡短的演唱成功吸引了一位海歸青年歌手的注意，當即買下版權，并在深夜直播時現場學習、為粉絲演唱。
出圈的原因是這位名叫Jason.W的混血歌手剛剛回國，最近在開直播鞏固中文水平，就這麽看到了《Wedding Bells》，聽到了那首歌。節目播出半小時後，他就跟公司買下了曲子的版權，又用半小時完成了編曲，粉絲還誇他效率極高，音樂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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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W 被捧得飄飄然，遂重新點開節目，找到尴尬CP的純享，從試播集開始一路看到最新一期，然後現場創作英文歌詞，并邀請粉絲填寫中文詞。
本來是僅限粉圈的挑戰，誰知後半夜熱度起來了，引得一批半夜不睡覺的音樂人争先恐後地發表創作，剪輯大觸也開始制作符合歌詞意境的混剪視頻……誤打誤撞，巨大的流量來到了尴尬CP的手上。
有了衆多二創和剪輯，至今日清晨，尴尬CP的相處模式也被一些情感類賬號拿出來分析和盤點，有人說他們倆是“當代i人的婚戀圖鑒”，也有人說是“一般社恐和極限社恐的碰撞”。
衆說紛纭間，尴尬CP的超話異軍突起，幾位超話主持人兼粉頭振臂高呼，“怎麽就不是愛情呢？”
随即甩出一系列細節糖點，包括陳蒙為雲璞做飯、雲璞帶狗來哄陳蒙開心、陳蒙怕冷場努力迎合編導、雲璞為了完成陳蒙海邊婚禮的夢想，連夜協調工作人員的行程與時間……
再加上最新一期的“沙排修羅場”，雲璞的微表情逐幀放大重播，CP粉們言之鑿鑿——有些人表面上雲淡風輕，心裏已經天崩地裂并将老婆草了八遍……
待到午間，大部分網民活躍于互聯網，關于馮家凱與Jason.W、關于雲璞與陳蒙，所有人都被編進一張細細密密的網裏，有雲璞的天道酬勤，有陳蒙的真誠熾熱，有馮家凱的無心插柳，也有Jason.W的蓋棺定論——
尴尬CP，是真的！
雲璞坐在會議室裏，花了整整半小時才徹底消化了這一事實。
他自己都沒談上的戀愛，網友們已經替他談上了？
素有“金牌公關”之稱的Jennifer一席幹練的白裙，在他眼前的屏幕上播放PPT，粉紅色的字體映入眼簾：
【最新路透，尴尬CP感情趨于穩定！小明星可能會為愛放棄演藝圈，好多人看到他已經在老婆的攤位上打工了！】
Jennifer會議室裏的同僚們，“這是我們接下來會重點宣傳的話題，先以CP粉的身份博取關注，吸引更多路人的注意。屆時大衆的讨論重心肯定會放在雲璞為愛放棄演藝事業到底值不值這一點上；這個時候，我們再發布一系列雲璞之前作品的精剪，讓資本注意到他身為一個演員的價值——有了這波流量的加持，就一定有本子遞進來。到時候我們再挑，盡量找個熱度大一點的，鞏固他的演員身份。”
雲璞還是很恍惚，“可是，這波熱度能挺到那個時候嗎？”
他們的熱度來源于別人的直播，等于地基在別人那裏。如果Jason.W選擇與他們撇清關系，那在這之上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會化為烏有。
“好問題，”Jennifer雙手攏了攏，潛在的危機實在是多，“所以只能盡快，緊緊抓住這波熱量，壓榨它的全部價值。”
雲璞輕輕搖頭，“是不是有點冒險了？”
“冒個屁的險！”梁良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尴尬CP的愛心值已經飙到第二了，和大熱的姐狗CP也只差兩萬多票；雲璞的個人微博粉絲破了三十萬，網絡讨論度也在持續上升。”
雲璞鈍鈍反應着，“那這麽說，我們不用擔心被節目淘汰了？”
梁良欣喜若狂，一掌呼在他胳膊上，啪一聲響，“當然不用啦，這個時候淘汰你們，那些贊助商也不能同意啊！你們給人家送了多少曝光！”
真的啊，是真的！
也曾幻想過會有這一天，但當它真的來臨，一切都變得軟綿綿的，極致虛幻。
雲璞呆呆地坐在會議室，周圍的同事領了任務，一個個走開；直到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才反應過來，默默掏出手機，點開許久不曾查看的收件箱——
裏面竟然全是給予他的祝福與喝彩……
他的微博私信裏不再充斥着漲粉廣告與無端謾罵，也不再有人在他的照片下面問“這誰”；雖然還是能看到關于他的負面評價，但更多的是對他面對夢想永不言棄的鼓勵和贊美。
“陳蒙……”他低低念了兩聲這個名字，才終于想起剛才為了什麽拿出手機。
他想要聯系陳蒙，他想要分享此刻的喜悅，想要感謝這個陪着他走到這裏，迎來曙光的人。
淚水一次次地覆蓋視線、奪眶而出，他擦了又擦，清嗓子，整理情緒，忍不住哭又實在是想笑……
可撥通電話前，他的手機又開始震動。
“喂，請問是雲璞嗎？”對方說，“我是候導新戲的選角導演，感謝您上個禮拜抽空參加試鏡……”
後續的聲音故障一般被無限延長，雲璞推開會議室的門，加速奔跑。
“侯赟導演很滿意你的表現”——
狠狠拍了兩下按鍵，電梯面板上的數字由14遞減，13，12，11——
“我們想知道您未來一年裏的工作安排，可以的話，方便給我們一份詳盡的時間表嗎？”——
叮。電梯到達，裏面的人認出了他，主動跟他微笑點頭，問他去幾層——
“請問您最近有時間過來聊一下合約細節嗎，最好帶上您的經紀人和法務。”——
“一層，謝謝。”他清了清嗓，電梯合攏，他看到金屬表面映出的通紅的眼睛。
但他一點也不在乎。
“最後，我想正式邀請您，作為男主角，加入侯赟導演的全新作品。”——
下了電梯，高峰期的辦公區很難打到車，他太興奮了，以至于感覺痛苦。只好壓抑一場痛哭，大步往前，跑進地鐵站。
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已是黃昏，湛藍的天空暈成淺紫，橙黃的太陽邊上是粉紅色的棉絮狀的雲。
雲璞的終點和他的家在同一個地方，那裏也正是太陽落下的方向。他繼續跑，像神話裏不知疲倦的誇父，向着永不熄滅的光明不知疲倦地追逐。
終于抵達，尴尬CP的熱度也讓陳蒙的小吃車盛況空前，“失業後家裏蹲”的汪文和住在附近的幾位阿婆到來幫忙維持秩序，看不見尾端的長隊在小吃車前疊了幾個彎兒。
他的出現理所當然地引起騷動，他聽到尖叫聲、驚嘆聲、快門聲、呼喚聲……沒有人攔住他的腳步，他順暢前進，拉開小吃車的門，裏面是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見他來，陳蒙驚詫地摘下口罩，露出汗津津的一張臉，嘴唇蓊動，說：“雲老師，咱們倆……是不是不用被淘汰了啊？”
雲璞不斷哽咽，孩子一樣嗚咽地說：“侯赟的選角導演給我打電話了、”
“啊，結果呢？”陳蒙癡愣愣地脫了手套，解開沾了油煙味的圍裙，邁了兩步，來到他面前。
“你拿到了，對吧？”陳蒙遲疑地确認，“邢飚再這麽樣也幹涉不了，對吧？”
雲璞還是說不了話，全身脫離，仿佛跑完一場漫長的馬拉松。
這個機會，他等了兩年。
“對、對啊。”
雲璞咽下哽咽，“對啊，尴尬CP也好，演戲的機會也好，只要到了我手裏，再誰也搶不走了……”
陳蒙小聲地問：“那，可不可以抱一下啊，算違背節目規則了嗎？”
雲璞忽得被逗笑，用力抹了一把臉，“違背也可以吧，咱們倆現在可是人氣第二啊……”
抱一下之後，人氣也許就到了第一。
也許又跌落谷底。
誰知道呢，雲璞只想全力以赴，用盡一切力量去争取。因為小吃車一直在，陳蒙一直在，相信他的事和人仍舊堅定。
就沒什麽能夠打敗他。
陳蒙的發絲沾了煙火氣，雲璞輕輕覆唇，雙腳久違地重新站回地面。飄飄蕩蕩的心緒也徹底着陸了。
陳蒙是目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