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佐子(完結)

佐子(完結)

陸左扒着陸右的腰際,直言今天是乞巧節,務必讓陸右辦完村中事之後往回趕,還要帶她去鎮上舉辦的乞巧燈節玩。

陸右答應了,早早趕往初善村。哪想到,他再也沒回來......

“陸右怎麽了?”莊如皎神情緊張。

只見淩涯面露悲戚,沉悶開口:“死了,死在了初善村的陰謀裏。”

語畢,阮瀾燭眼中頓時翻滾起滔天巨浪。後槽牙咬緊,目眦欲裂。

“為...為什麽?”黎東源搞不懂,沒有任何動機要殺陸右啊?

淩涯唇角挂上苦笑:“他們将陸右視作上天拯救他們于苦難的神明,好肉好米的供着。但是神明卻想離開這裏,完成他在人間的游歷這怎麽能行?他們太弱小了,一點點希望就能構築他們自信的長城,一點點失望就能引出他們心底最大的惡意。”

“他們聽信游方術士,将陸右焚火燒死,骨灰灑進大山,妄圖鎮壓山裏源源不斷的惡鬼。”

聽見“焚火燒死”四個字,阮瀾燭目光如利箭朝淩涯看去,那人低頭斂眉周身散着盈盈光芒,如畫的眉宇看不到一絲憤恨。

“憑什麽?陸右明明幫了他們,他們這是恩将仇報!!”

比起陸右,路佐子的故事顯得那麽蒼白貧瘠。陸右直面了人心中的惡,他明明是帶着善意而來的神明。

淩涯微微淺笑:“他們創造神明是為了有危險的時候,神明可以幫他們抵抗危險。而如果沒有了危險,那麽神明也就成了最大的危險。對于人的劣根性,陸右早有準備。”

案幾上重新變出草葉,淩涯接着編織下去,仿佛沒有任何疲累,只是目光會時不時看向床上的小姑娘。

“那陸右死後,陸左呢?”

莊如皎的詢問讓所有人都沉默,誰都知道失去庇佑的陸左如同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接下來的故事,讓我來說吧。”不知何時,陸左清醒過來,睜着一雙大眼睛冷冷說着。

“好,你來。”淩涯做了個請的手勢。

陸左盤腿而坐,緩緩開口:

“陸左在鎮上等了許久也沒見陸右回來,她的直覺告訴她陸右出事了。于是直奔村中,恰好看到了正在焚燒的陸右。”

淩涯手一頓,鋒利的草葉邊緣将她的指尖割出一道細長血痕。

“那火真好看,陸右像一只展翅的鳳凰,在烈火中舒展着最美麗的姿态。陸左雙目赤紅想要報仇,被村裏其他小孩兒看到報告給大人。他們本就是惡人的後代,嫉妒陸左能得到陸右的寵愛,能吃飽飯穿好看的衣服,能去鎮裏生活。”

“人的劣根性是不分年齡的存在,大人們怕陸左去衙門告狀,到時候一村子的人都要被砍頭。他們殺的不是普通人,是能斬除妖邪的英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捂死了陸左棄屍于後山。”

“又從游方術士那裏得來偏方,将陸右的一部分骨灰撒在後山和村子交界的地方,一面讓陸右保護村子,一面又用陸右抵抗山間危險。”

“時間更疊,當初的初善村早已搬遷。唯有後山的陸左還記得,她在等一個叫陸右的人回來。”

陸左聲音漸漸小下去,宿舍裏再次寂靜無聲。

“但是,這關路佐子什麽事兒呢?”

阮瀾燭找到故事漏洞,急忙發問。只見陸左詭異一笑,緩緩說道:

“初善村雖然搬走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後這裏建起了學校。許是因果輪回,當初初善村作惡的村民們轉世而來重新在這裏以學生身份團聚,這麽好的複仇場面,你覺得陸左會選擇以德報怨嗎?”

陸左語氣冰冷,叫人聽完後背隐隐發涼。

“你的意思是,這裏所有的學生和教職工都是.....”

“對啊,都是殺害陸右的兇手呢!”

陸左甜甜的笑着,不谙世事。

“那如果他們考試結束去了大學呢?豈不是就擺脫了你的控制?”黎東源可是聽到牟凱讓江信鴻再忍忍,等上了大學就好了。

陸左抱胸嗤笑:“他們永遠也出不了這座校園,高三結束就是高一,他們會忘記所有的事情重來一遍。”

黎東源默默裹上了被子,他覺得宿舍太冷了。

“那路佐子呢?她也是殺害陸右的兇手?”阮瀾燭突然問道。

陸左打個響指誇贊:“你問的真好,路佐子确實不是兇手,但她是旁觀者。她做了和江信鴻一樣的事情,怕坐牢所以選擇冷眼旁觀。”

“然後,我就在門裏給她安排了受害者的身份,畢竟刀不割在自己身上,她感受不到疼。”

至此,佐子這扇門所有的真相殘酷展露在衆人面前,誰也沒想到佐子被霸淩的後面是這樣一個殘忍的故事。

“陸右,你編的還沒以前好看!”

陸左拿起手邊的蚱蜢,炸呼呼控訴。結果,下一秒一個腦瓜崩崩在額頭。

“多嘴,我都多少年不做了。再挑剔,一個都不給你。”

“不給我你還想給誰!你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是你說等我長大娶我過門的,現在是說話不算話了嗎?”

陸左眼眶含淚,委屈巴巴說着。淩涯頓時沒了脾氣,趕緊抱過來給她揉着紅印。

“別老說讓人誤會的話,我說娶你是有先天條件的,是你找不到相公我才會娶你。”

淩涯想起自己确實說過類似的話,但那都是戲言,誰知道陸左就這麽記了好多年來着。

“那我現在是沒相公啊?我一個5歲小孩兒,誰會娶我!”

“噗嗤。”看着眼前一大一小鬥嘴,莊如皎控制不住自己低頭悶笑。

“我算是知道你倆為啥被人暗算了,就這智商....一個5歲,一個頂多6歲。”黎東源如此感嘆。

阮瀾燭目光幽深看着争吵的兩人,心頭萦繞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陸左又睡着了,抱着淩涯的左臂怎麽也放不開。還好淩涯已經把草葉全部折完了,黎東源和莊如皎也撐不住陷入沉睡中。

唯有阮瀾燭還在陪伴着淩涯,黑暗中一呼一吸都如此相配。

“疼嗎?被火燒的時候。”阮瀾燭突然出聲。

淩涯看過去,撞進一片墨染的池中。

“還好吧,沒有太大感覺。”淩涯是火靈根,普通凡間明火對他造不成太大傷害。

“所以游方術士那個罪魁禍首怎麽處理的?”

淩涯唇瓣上揚,他就知道,他騙不了阮瀾燭。

整個事件游方術士只出現了兩回,試問一個普通的游方術士怎麽會懂锢魂的呢?那個樹妖老早就化了人形,陸右毀掉他的真身,他自然也要毀掉陸右才肯罷休。于是化作游方術士出了個惡心的計謀,不明所以的村民妄想一勞永逸,于是兩方一拍即合共同謀殺了陸右。

“死了,運氣不好死于火災。”

那可是厲火,任你再高的修為也抵不住厲火的侵蝕。

淩涯将滿宿舍的編織動物一只一只放進百寶箱中,又從箱中拿出一沓白紙。一半寫了字,一半作了畫,畫上的是陸右,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眼中有着天地間無盡的遼闊與暢然。

阮瀾燭一張一張的看着,目光舍不得離開半分。全部...都是他沒見過的淩涯。

“可以..送我一張嗎?”阮瀾燭指着其中一幅張口。

哪想到淩涯堅定的搖搖頭:“瀾燭,那是陸右,不是我。”

一句話讓阮瀾燭愣在原地,許久放下那幅畫,任由淩涯将它收進百寶箱中。

“不過等出去了,我給你畫一副我,挂在你的卧室讓你天天看,好嗎?”

淩涯笑眯眯建議,阮瀾燭的心又活躍起來。

衆人醒來時,外面天色仍舊是黑的。只是宿舍樓下早已不是校園,而是一條燈火通明的街市,熙熙攘攘的叫賣聲隔空傳來,不自覺讓人感染上快樂。

“走吧,我的陸左小公主,去看乞巧花燈。”

淩涯抱起呆愣愣的陸左,右手牽着阮瀾燭慢悠悠走下宿舍樓。黎東源和莊如皎跟在身後,一臉疑惑。

踏出宿舍樓門口,整個宿舍樓頓時消失。他們面前是華燈璀璨的古街,漫步其上方能感覺到真實。兩側都是販賣小食的商販,此刻正極力吆喝。攤位上有賣簪子首飾的,有賣巧果糕點的,街上大人小孩兒全部喜氣洋洋。

“陸右,這就是乞巧燈節嗎?”

陸左眼睛不夠用似的來回瞧着,不滿足趴在陸右懷裏,眼看對面走來一家三口,孩童坐在父親肩膀上笑意盈盈,一雙眼濕漉漉眨巴看向陸右。

“行吧,滿足你。”

“瀾燭,借你肩膀一用。”

話音落下,淩涯示意阮瀾燭低下肩膀,很快阮瀾燭成了陸左的坐騎。至于淩涯,一個變化便從仙氣飄飄的仙君變成了女子裝束的女君。月光之下,女裝的淩涯同樣讓阮瀾燭移不開眼。

“相公,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和女兒喲!”

淩涯拍拍阮瀾燭的腰際,特意柔和了聲線做撒嬌狀。阮瀾燭眸色變深,良久後“嗯”了一聲。

黎東源和莊如皎陷在各式各樣的花燈中移不開眼,跳脫模樣也不過5/6歲。

“那裏,那裏有人放孔明燈!!”

陸左指揮阮瀾燭去往河邊,只見岸邊已經擠滿人群,每個人手裏拿着準備好的孔明燈,上書着各種願望,只等一聲令下齊齊放飛。淩涯變化出早已準備好的孔明燈,一人一盞,至于祝福的內容各自填寫即可。

淩涯寫的是“年年歲歲常相見”、陸左寫的是“陸右回家”、阮瀾燭只寫了“淩涯”兩個字。至于黎東源和莊如皎,寫的時候神神秘秘。天空中忽然傳出一聲鹿鳴,所有孔明燈齊齊飛上天,一時間萬盞燈火帶着願望沖向天際.....

星辰璀璨成河,寬廣的河流中兩只烏篷在河中搖曳,四周寂靜惟餘蟲鳴。陸左太過興奮早已睡着,船塢內鋪着白虎皮毯,淩涯和阮瀾燭分別躺在陸左兩側。

淩涯仍舊女裝模樣,一雙眼清麗澄澈,只是此時稍顯幾分困意。

“瀾燭,以後有了孩子能要個安生的嗎?就這皮猴子,太耗費精力了。”

說完,淩涯蹭蹭身下的柔軟陷入沉睡中。阮瀾燭擡起手指撫平他眉宇間的疲憊,低聲回了句:“好”。

陸左再睜眼時已經回到宿舍,昨晚的一切都是美夢,可是開心是真的開心。宿舍房門閃着強光,這次不需要鑰匙就自己開了個門縫。每個人都知道,離別還是到來了。

淩涯拿出百寶箱,告訴陸左裏面是他給她準備的各種玩具、字帖和陸右的自畫像,讓他沒事兒的時候拿出來看看。末了,心疼的摸着陸左的臉問道:

“陸左,我超度了你可好?”

聞言陸左搖搖頭拒絕了:

“陸右不報仇,那是他品德高尚。我是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不喜歡以德報怨,我更喜歡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他們殺了陸右,我就要成為懸在他們頭頂上的劍,我要讓他們死、生都合不上眼。”

陸左有自己的堅持,淩涯見勸說不動就不再提了。四人開門正要出去時,只聽見身後傳來陸左清脆的童音:

“你們要記着,我叫陸左。”

“陸右的陸,與右反之的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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