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雨中女郎(完結)

雨中女郎(完結)

婚禮在傍晚舉行,古堡外面今天難得看到陽光,甚至傍晚的火燒雲恨不得将天都焚透。明明是美景,阮瀾燭心底卻一直慌亂。

“淩淩還沒回來嗎?”

“沒有,淩淩哥自從和女主人走後就沒再出現。”、

譚棗棗似乎也察覺不對,但又不時安慰自己說淩涯同門神是故人,一定不會出事,借此麻痹自己。

“我去找他。”

阮瀾燭實在等不及,開門就要尋人。沒想到管家正立在門前,瞧見兩人和藹一笑:

“主人的婚禮即将開始,請各位移步前廳。”

前廳已經布置完畢,耀眼的紅給帶上歲月痕跡的古堡染上另一抹古典味道。前廳正中央鋪就一條長長的紅毯,兩側擺滿圓桌,桌上美食栉次鱗比。明明賓客只有阮瀾燭、譚棗棗、熊漆和小柯,還有不知所蹤的淩涯,現場陳設偏偏熱鬧、喜慶。

而且管家都穿上了紅禮服,其他傭人更不必說。

阮瀾燭和譚棗棗被管家引導走到正廳位置坐下,前方高臺異常簡樸,八仙桌上供奉着一個牌位,上書“嚴詞之靈位”。桌兩旁是兩張朱紅色圍椅,如今空蕩顯出女方家人無人出席。

“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

随着管家話音落下,古堡大門打開,一對着喜服的男女出現在門口。看到新郎第一眼,阮瀾燭整個人都愣在原地,心髒像被一只無形大手緊緊捏住,大腦空白呼吸急促起來。

淩涯一襲绛紅喜服更襯眉目如畫仙氣缥缈,倒是真應了那句“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只是此時眼神空洞,行走呆板刻意,如同傀儡一般

嚴萋萋長發挽起頭戴金銀珠翠,喜服上繡着祥雲和雙鳳和鳴的暗紋。裏面紅色裏衣若隐若現,腰際系着紅色編繩制成的腰帶中央綴了一圈璎珞,走動間雍容華貴。

阮瀾燭控制不住內心憤怒,當即就要起身沖過去,随即卻發現自己身軀根本動不了猶如石塑般只能坐在椅子上。

不止他,譚棗棗、熊漆和小柯也發現這種異樣。熊漆沖阮瀾燭搖搖頭,示意冷靜處理。

整個大廳婚慶樂器響起,絲竹聲不絕于耳,普天慶賀之下淩涯和嚴萋萋的腳步逐漸邁向正廳,然後在八仙桌面前站定,轉身沖向阮瀾燭他們。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随着管家聲音出現,淩涯僵硬身體沖大門方向恭敬行禮。一寸一寸彎下腰身,阮瀾燭幾乎能聽到他脊梁彎下的屈辱聲。

“淩淩!你醒醒!!”

阮瀾燭大喊,聲音倉皇祈求淩涯趕緊醒來。

“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淩涯轉身,木頭一般同嚴萋萋一起沖向嚴詞的牌位,低下頭去。

“淩涯!!!”眼看淩涯無反饋,阮瀾燭的呼喊近乎絕望。

“新郎新娘,夫妻對拜!”

嚴萋萋隔着團扇柔美一笑,過了這一拜她同阿羨便是真正的夫妻了,自己等了多年的人終于回來,心心念念的願望也可以實現了。

新娘彎下腰身,久久等不來管家那聲禮畢。驚詫擡頭望去,只見對面的淩涯僵直身體,淚珠奪眶而出順着側臉滾進衣襟之中。明明目光空洞,嚴萋萋卻在其中看到了不願。

她驟然冷了神色,後又重新笑起來。走上前去,撫住淩涯的側臉:

“阿羨不願就不願吧,但是...這婚書得簽了。”

說着從管家畢恭畢敬的手中拿過血紅的婚書,上首是嚴萋萋親自寫的簪花小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我們相識桃花灼灼的三月,你跟在父親身後從一片粉色中而來,仙氣缥缈我還以為見到了九重天的仙君。”

想起同顧羨的初識,嚴萋萋難得羞赧,神情羞怯好似剛及笄的少女。

“那時我鄙夷都城百姓皆是一群濁物,喜好皮囊與美色。殊不知見了你,才知我也是那庸碌之輩中的一個。”

“你不厭棄我姿色平庸,常誇我心靈手巧、玲珑剔透。我曾問過你,如果你未來妻子如我這般,你也愛嗎?你說愛的,只要你喜歡無論對方是何種模樣你都歡喜。自那時起...我便傾心于你。”

嚴萋萋每說一句,淩涯腦海中便會浮現出當日記憶,他唇瓣輕顫眼中泛紅,似乎想極力擺脫傀儡符的束縛。

“別怕,等婚書簽了我自會給你解開。”

嚴萋萋後退一步,将婚書放置八仙桌上,正對嚴詞的牌位。管家雙手捧着蘸滿墨汁的毛筆,淩涯指尖顫抖接過來,一步一步走向婚書。

譚棗棗氣壞了,她喜歡的淩淩哥被人逼着成了新郎不說,還要無恥的簽下婚書,這女鬼真是喪盡天良,遂憤恨喊道:

“你不要臉!!愛情本就你情我願,如今淩淩哥不願意,你強逼着他做新郎,日後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嚴萋萋目光冰冷看過來,神情褪去溫婉,瑩潤肌膚陡然變成鬼怪的青灰色:

“你懂什麽!!你可知我等了他多少年!等到這座古堡都斑駁了,等到我能細數這古堡中每片磚瓦的故事,等到一批一批的過門人從這裏經過。”

“他還不來?他怎麽還沒來?為什麽不來?又何時會來?”

嚴萋萋顫着聲線、雙目赤紅、俨然已經失去理智,她等的太久了,都不知道在這裏渡過多少時日。太陽每天升起落下于她而言不再有意義,她整個人都等的枯萎了。

一雙眼對上譚棗棗,指尖指向心口:

“你試過等一個人的滋味嗎?等的久了,心就會死。可只要他出現,這裏就會重新跳動,最起碼它還活着。”

淩涯不受控制在婚書上寫下“顧羨”兩個字,一筆接着一劃。他的字跡是師尊手把手教出來,本極具風骨。如今卻寫的異常難看,全然沒了橫平豎直的堅硬,好似一個人被生生抽走了骨頭,只剩一灘爛泥。

最後一筆遲遲無法落下,淩涯額頭、脖頸青筋暴露,努力和傀儡符做着抗争。嚴萋萋眼看勝利在望,如何會輕易放棄。她冷笑走到阮瀾燭面前,直接伸手扼住阮瀾燭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

“阿羨,你喜歡的是他吧。你說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就願意簽下這婚書了呢?”

鬼魅般的話語讓淩涯僵持的動作一頓,阮瀾燭被人扼住命脈,艱難開口:

“淩淩,..簽..了吧。別為..難自己,過後我們可以再想...辦...法。”

出口的話支離破碎,仿佛下一秒阮瀾燭就會失去氣息。淩涯萬萬沒想到當初他送給嚴萋萋用來防身的傀儡符有一天會被用在自己身上。身體不可控完全聽命于她,只能眼睜睜看着阮瀾燭陷在生死邊緣。

淩涯目眦欲裂,二師妹宛童的傀儡符不是不可破,就是代價慘痛。如今事非得已,只能铤而走險。

“長...長生!”淩涯堪堪喊出兩個字。

位于芥子空間的長生劍聽到主人呼喚,裹挾着亮眼的青色淩空飛出。劍身化作一抹流影刺向嚴萋萋,正道之劍對于鬼怪有着非同尋常的震懾,嚴萋萋眼看情況不對及時松開阮瀾燭後退,才堪堪躲過一擊。

一個恍神淩涯再次被控制,眼看就要落下最後一筆。長生劍裹挾青光而來,下一秒清脆的骨裂聲響徹大堂。淩涯直接整個人倒在地上,面色慘白額頭迅速鑽出細密汗珠。

“唔....”

腕骨斷裂的痛感侵襲整個大腦神經,巨大的痛楚促使體內金丹飛速旋轉,金丹後期的實力猛然暴發,衆人被強光籠罩下意識伸手擋在眼前,此時倒在高臺上的淩涯,體內被打入的傀儡符也在金光閃動間一點點被抹除印記。

淩涯蜷縮着身體,強忍金丹旋轉帶來的副作用。強制開啓金丹一向是下下策,因為後果就是整個人要身處扒皮抽筋、烈火焚身的痛楚之中。僥幸熬過去了境界也只是提升一點點,熬不過去金丹會碎裂生出縫隙,整個修士的修為此生只能止步于此。

所以非必要情況下,沒人敢手動強行開啓體內的金丹運轉,以大博小實在稱不上劃算。

長生劍抵擋不住直接回到芥子空間掩去聲息,古堡外面黑雲密布,不時有閃電穿梭其中,巨大的雷鳴好似在耳畔炸裂。趁着嚴萋萋躲閃這個間隙,阮瀾燭發現自己可以離開座位後直奔高臺之上的淩涯,将人胳膊搭在自己肩膀,踉跄着步子朝四樓門的位置走去。

譚棗棗跑過來架起淩涯另一邊,熊漆和小柯攜手過來一起幫忙。嚴萋萋察覺淩涯要走,瞬間變了臉色,古堡女主人重新出現,她再次手拿畫框朝衆人消失的地方前往。

只是這回,有人擋在了她身前。那是一個披着蓋頭、身着新娘服的女鬼,她伸出青灰色的胳膊握住嚴萋萋的手腕。

“不準你再、傷害、我的阿輝哥哥。”

蓋頭之下赫然就是人皮鼓那扇門裏的徐月如,當時淩涯離門時她留給他的腿骨鼓槌在此刻終于派上用場.....

趁着徐月如和嚴萋萋交手,阮瀾燭他們也終于到達四樓門的位置。從兜裏剛掏出青銅鑰匙時,嚴萋萋上樓的腳步就從樓下慢慢逼近,很顯然...徐月如也沒能抵擋太久。

鑰匙插進孔洞随着轉動,玄門慢慢打開,強光傾瀉帶着濃濃生機,門頂線索紙條被譚棗棗一把握住手心中。熊漆深深看了眼小柯,眼中帶着濃濃不舍一頭紮進光暈中。

阮瀾燭和譚棗棗剛想邁進去,身後就傳來嚴萋萋陰冷的語調:

“顧羨,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成為雨中女郎的嗎?”

一聲冷喝,淩涯即使疼的全身發抖也下意識停下腳步,他蒼白着臉回眸,整個人快要碎掉了。

嚴萋萋褪去溫婉,如厲鬼般一步步逼近,臨近了伸出手指擡起淩涯的下巴:

“阿羨入畫前讓我等他一刻鐘,如果一刻鐘後他不出來便直接燒掉畫作。我照辦了,但是在古畫僅存四分之一的時候,我用茶水撲滅了它。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我的阿羨還沒出來,他選擇和畫妖同歸于盡,心中想的都是降妖除魔、天下與蒼生。畫妖元氣大傷蠱惑我,說有辦法讓我可以等到他。于是我只身入畫,從東方等到西方,從天明等到天暗。”

“終于,我等來了你。可是太令我失望了....”

說着,嚴萋萋目光轉向阮瀾燭:

“我确實用傀儡符束縛了他,但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你知道他同我的說的什麽?他跪下祈求我說:求、你,不、要、傷、害、祝、盟。”

“哈哈哈,懦夫!我苦等多年以為見到的是我的少年郎,哪想到等來了一個只要被別人抓住軟肋,就會下跪求放過的廢物!!”

話畢,嚴萋萋提起她的黑色裙擺,如同女王般高傲轉身離去。空蕩的樓梯間傳來溫柔女人的呢喃:

“我的意中人是心懷天下與蒼生的蓋世英雄,你只是同他長得像罷了。快滾!!莫污了我的眼。”

這番話語如同利刃戳進淩涯心窩,全身扒皮抽筋的痛苦都不敵嚴萋萋最後這句話帶來的疼痛,淩涯眸光暗淡下去只覺所有感官都在迅速抽離。

從門裏出來,淩涯死死壓在喉間的血液終于得到釋放,順着唇角慢慢流淌。

“淩淩!淩淩!”

“陳非!!”

就連阮瀾燭在耳畔的驚慌失措,淩涯也全然不知。眼皮沉重,整個人被黑暗吞噬....

恍惚間,淩涯回到涯山,頭頂雪花片片飄落,往日植被葳蕤的山上此刻白茫一片。他低頭看去,腳下半人高的石頭上用劍刻着三個大字——問心石。

涯山領域多山脈,居于正中央的山脈頂處有塊頑石,風吹雨打屹立不倒,師長們都說它有靈。淩涯不知它哪裏有靈,幼時最喜歡來此爬上爬下。

見石頭不惱,淩涯便更加放肆。剛學會拿劍,就上山要給頑石刻字。許是天意,平日一□□爬字體在那天往頑石身上刻去時竟隐隐流露出幾分劍意與風骨。

從此頑石有了名字叫問心石。問心石的後面是兩面山崖峭壁,一面叫思過崖,一面叫不悔崖。

涯山師長從不輕易定論弟子行為過錯,畢竟強威之下很容易磨滅弟子的初心。如果對師長處罰不滿,弟子可以随時越過問心石,要麽前往思過崖,要麽去往不悔崖。

山崖峭壁寒冬凜冽,寒風呼嘯而過如同利刃會在身上割開無數道血口,密密麻麻但不致命。站的久了,便知初心為何。

身側站了旁人,淩涯扭頭望去,下一秒整個人僵在原地。他伸手朝那人探去,口中呢喃: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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