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躲雨

躲雨

新鮮的板栗入口時有一股淡淡的水汽,甜甜的脆脆的,雖然礙于皮不太好剝,不得已吃了幾嘴毛,紀雨還是很滿足了。

她由衷道:“謝謝。”

穆承遠愣了下,沒吭聲。

鍋裏的水咕嚕咕嚕冒着泡,清香四溢,紀雨邊剝着下一顆板栗邊道:“其實我一直想找時間跟你聊一下。”

“什麽?”

“我們離婚,不是商量好的嗎?”她的語氣很疑惑,“我怎麽覺得你表現得像是...很生氣一樣?”

穆承遠抿唇,緩緩重複她的話:“商量好?”

“對呀,不是嗎?”

恰巧此時她剝好了一粒板栗,檢查了一遍,确定幹淨了,便習慣性地遞到旁邊的人嘴邊,“好了,給。”

話音剛落,紀雨就後悔了。

以前為了在老人家面前演出自然而又恩愛的夫妻樣子,他們沒少排練過,以至于後來只要兩人并肩坐在一起,她又恰好在吃東西時,喂他吃便成了一種習以為常的動作。

想來也挺好笑的,真正的情侶可能都不會這麽做,但兩人沒經驗,只能把印象裏覺得情侶間才會做的事情模仿到極致。

只是現在,他們的身份已經不适合做這件事了。

穆承遠看着嘴邊的板栗,墨色的瞳孔暗了暗,轉頭,不明所以地看向紀雨。

紀雨一陣頭皮發麻,正想着怎麽緩解這場尴尬,穆承遠身子前傾,嘴唇微張,一口咬住了板栗。

“......”

口腔裏淡淡的溫熱夾雜着呼吸的濕氣,顯得親密又暧昧,紀雨的指尖不自覺收緊,抿了抿唇,擡眸看向眼前的人,不知是不是錯覺,紀雨覺得他的眼底似乎含着淺淡的笑意。

“小雨啊,板栗燒雞是不是...”

聽到聲音,穆承遠下意識一口咬斷板栗,慌亂間,唇輕輕掃過了她的指尖,他臉微紅,急忙回過頭。

“哎呀。”

見到兩人這副親昵的樣子,穆恒忠又驚又喜,笑得眼睛都眯上了,“你們小兩口還是這麽膩乎。”

紀雨連忙辯解:“穆爺爺,我們不是...”

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穆恒忠又道:“板栗燒雞好了吧?我和老紀都有點餓了。”

“額...好了,可以吃了。”

“行,那我去喊老紀。”

-

郁郁蔥蔥的大樹下,陽光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四人圍坐在帳篷前。

揭開鍋蓋,撲鼻的香味四溢,被紫砂鍋大火炖過,板栗的清香混着雞肉的鮮香,僅是聞着都覺得美味。

“嗯,真香啊!小雨的手藝就是好!”

“穆爺爺,我先給您盛一碗吧!”

“好!”穆恒忠興致勃勃地把碗遞過去,意有所指道,“哎呀,這誰要是娶了小雨,可真是天大的福氣啊!”

“......”

穆承遠眼皮也沒擡下。

穆恒忠心裏煩悶,這孫子,真是不開竅!

給紀衛民也盛了碗後,紀雨把視線轉向穆承遠,試探性問他:“碗給我?”

穆承遠語氣冷淡:“我自己來。”

“噢。”

山上彌漫着清新的草木香,給人一種沁人心脾的舒适感,偶有鳥鳴聲掠過,餘音在山間環繞。

在這樣的環境下進食,真不失為一種享受。

穆承遠咬了口板栗,口感軟糯,保留了板栗自身的甘甜,配上雞肉的鮮香,味道一絕。

他忍不住緩緩勾唇。紀雨做飯厲害他是深有體會的。

他父母去世早,爺爺常年獨自打理公司,過度勞累導致身體落下不少病根,他被寄予厚望,高中便出國學習企業管理,憑借着超高的智商和驚人的天賦,本碩連讀只花了不到四年時間,畢業回來就直接接管了穆氏集團,并兼任禾穆傳媒總裁位置,順便應老人家心願,娶了紀雨。

他工作忙,常常顧不上吃飯,紀雨知道後自告奮勇地給他做便當,她廚藝好,做飯的味道一絕,比起食堂和外賣強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雖然知道她早起做飯辛苦,他還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而板栗燒雞,就是其中一道經常出現在便當盒裏的菜。

她的手藝一點也沒變,還以為她進了演藝圈,這點技能就生疏了。

飯間,紀雨暗暗示意了穆承遠好幾次,讓他解釋下離婚的事情,奈何他裝作看不見,兩位爺爺也沒主動問,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

下午,幾個人在山上又逗留了會兒,正收拾器具準備下山時,天空突然飄起了綿綿細雨。

雨點不大,卻也有些影響視線,大家都明白此時下山太過危險。

穆恒忠抹了下臉上的雨水,“怎麽突然下起雨了?真是活見鬼。”

穆承遠冷哼,“你不是說了嗎?山裏的天氣變幻莫測,雨說下就下。”

“......”穆恒忠瞪他一眼,“臭小子,不氣我你不舒服是不是?”

眼看氣氛又緊張了,紀雨連忙上前,“穆爺爺,他就這樣,你和爺爺先進帳篷避下雨吧,免得着涼了。”

“好,還是小雨貼心。”

帳篷不大,有加上一些器具,只能容得下倆人,穆恒忠和紀衛民縮進去後便沒剩多大位置,穆承遠看了看天,道:“爺爺,把裏面的桌布給我,我和她找個地方避雨。”

穆恒忠連忙遞了過去,擔憂地問:“你們去哪啊?”

“找個低點的位置。”穆承遠把桌布抖了抖,本想讓她自己扯着遮住頭頂,想了想,她這麽點力氣,風一吹她哪還能抓得住?于是他把防水的那一面朝外披到紀雨身上,兩個角在胸前系了個結,又拿起裝板栗的竹籃蓋子擋在她頭頂,這才道,“走吧?”

“嗯。”

山上到處都是樹,好在這天只是下雨沒打雷,不然兩人這樣穿梭還真是有點危險。

好不容易找了處地勢低點的地方,頭頂有突出的山體遮擋,雨水較少。

能坐人的地方只有一個階梯狀的小土堆,紀雨想了想,擡手想解開身上的桌布鋪上。

一只手先一步攔住了她的動作。

穆承遠:“不用,你披着。”

“可是...”

話沒說完,他徑直坐下,黑色的西裝褲瞬間沾上了黃土,見她不動,他朝身邊的位置努了努下巴,“過來,那裏有雨。”

“哦...好。”

紀雨慢吞吞地挨着他抱膝坐下,他刻意保持着距離,一手舉起竹籃蓋子,擋在她頭頂。

遍布的烏雲遮住了光線,天顯得有些暗。

紀雨動了動唇,小聲道:“你...不是有潔癖嗎?就這麽直接坐了?”

穆承遠皺眉望着天,“特殊情況。”

雨滴落在他身上,衣服已經濕了不少,紀雨看着他視死如歸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 “你要不過來點?”

“嗯?”

“這蓋子挺大的,你靠近點,可以遮住兩個人。”

穆承遠轉頭,靜靜地看着她不講話。

紀雨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慌忙解釋道:“我們...畢竟還是朋友吧?我總不能看着你淋雨。”

見他仍舊是不動,紀雨自覺往他那邊挪了些,兩人的肩膀挨在一起,隔着衣服,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涼意。

餘光瞥着他的表情,紀雨悄悄往他那邊伸了伸脖子,他的手随着她的腦袋移動,直到看到竹蓋也遮住他的頭頂,紀雨才松了口氣,沒再動了。

“紀雨。”

頭頂忽然傳來聲音。

“嗯?”

“你這樣...”他頓了頓,看着胸前緊緊靠着的小腦袋,有些無奈,半晌才接上話,“不如讓我抱着你。”

“......”

紀雨猛地擡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我...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淋雨...”

“關心我?”

紀雨縮了縮脖子,嗫嗫道:“畢竟我們三年的...戰友情,關心你不是很正常嗎?”

“是嗎?”他輕笑一聲,忽然道,“蓋子拿着。”

“啊?”

“拿着。”

“哦...”

她愣愣地接過竹蓋,正疑惑呢,便感覺身上一輕,只見穆承遠扯開桌布,把另外半邊披到他身上,因為長度不夠系不了結,他只能一手攥住兩只角。

弄好這一切後,他重新接過竹蓋,“這樣,就都不用淋雨了。”

“...嗯。”

兩人靠得很近,肩膀摩挲,因潮濕而升溫的身體越發溫熱,不一樣的溫度在小小的桌布下仿佛形成了真空區。

紀雨輕抿着唇,看着飄落的雨,沉默着。

-

雨淅淅瀝瀝下了快一個小時,終于有了減小的跡象。躲雨的兩人眼睫上沾染了不少雨水,挂在睫毛尖上搖搖欲墜。

稍等了會兒,穆承遠起身道:“走吧,可以回去了。”

“好。”

桌布沾了水,又蹭了些山體上的土,髒兮兮的,看到某人一臉嫌棄的樣子,紀雨很自覺地接過,“這個,我來拿吧。”

“嗯。”

兩人回去時,穆恒忠和紀衛民已經收拾好了帳篷,正等着他們。

紀衛民焦急道:“你們終于回來了!我們趕緊下山吧,再晚了天就黑了。”

紀雨:“好,我要趕緊回去洗熱水澡。”

穆恒忠拍了拍身旁的包裹,“小遠,過來拿東西。”

“嗯。”

-

下山的路本就不好走,這會兒下過雨,路變得更加泥濘不堪了。

穆恒忠叮囑道,“小遠,你多扶着點小雨,別讓她摔了。”

“我知道。”

穆承遠走在最下面,怕紀雨滑倒,他擡着一只胳膊讓她抓着,小心翼翼的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

由于行動過于緩慢,一行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才終于下了山。

穿過灌木叢時,幾人身上又粘上了不少雨水。走到鐵院面前,穆恒忠邊從口袋裏找鑰匙邊長舒了口氣,“終于回來了,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

紀雨看了看渾身髒兮兮的衣服,自己都覺得嫌棄,确實得趕緊洗澡了。

進了屋,穆承遠一言不發地往二樓走,迫不及待的樣子像是趕着去投胎似的。

紀衛民催促道:“小雨,你趕緊先去換身衣服,免得涼了,你的衣服都給你放主卧了。”

紀雨疑惑,“主卧?我不是一直睡客房的嗎?”

“噢,那個啊...之前有個我和老穆的戰友來住了幾天,睡的客房,你的衣服放裏面不方便,就給挪到主卧了,一直沒挪回來。”

“這樣啊,那我先去換衣服了,等下我再把衣服拿回客房去。”

“行。”

紀雨汲着拖鞋上了樓,主卧就在樓梯口第一個房間,房門是關着的,她開門進去,找到衣櫃,果然,自己的衣服都挂在裏面。

随便挑了件寬松點的衣服,她重新關上門,剛脫下髒衣服,浴室裏忽然傳出了水聲。

紀雨:?

難道是穆承遠在裏面洗澡?

想到這個可能,她加緊了換衣服的速度,這要是撞見就尴尬了。

半分鐘後,紀雨已經換好了幹淨衣服,她抱起髒衣服,馬不停蹄準備出去。

拉了下門,沒打開。

又拉了下,還是打不開。

正疑惑這門鎖是不是壞了時,浴室裏的水聲戛然而止,沒一會兒,穆承遠渾身赤條,邊擦着頭從一片霧蒙蒙的水汽中走出來,“衣服...”

話沒嘀咕完,他驀地與門口傻愣着,或者說是已然石化的人視線直直相遇。

紀雨:“......”

穆承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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