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上藥
上藥
幾個人折騰了一上午,待穆恒忠端上來一大碗排骨藕湯後,午飯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穆恒忠感慨,“好久沒做這麽一大桌菜了,手藝都生疏了。”
紀雨笑,“哪有?還是很好吃啊!”
“好吃就行,你多吃點!”
“嗯!”
紀衛民邊喝湯邊嘆,“老穆你這手藝,可不比當年炊事班的老徐差啊!”
“那比不了比不了!”穆恒忠難得謙虛,“老徐退伍後可是直接去酒店做大廚師了!聽說前幾年還開了餐館,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哪像我吶,管着那麽大個公司,日子是一點也不痛快!”
紀衛民連忙搶過話茬,“再怎麽說,你做生意還是跟人打交道吧?那我還難受些,天天看着家裏那麽些房子,一點人情味兒也沒有!”
“唉,老紀,你說我們怎麽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呢?”
“是啊,還是當年部隊裏的生活好啊!”
紀雨暗暗地笑,沒打擾二位“退伍人”的凡爾賽。
穆承遠也沒說話,默默地吃着飯。
等到回憶當年的勁頭過了,穆恒忠這才想起正事,于是對穆承遠說:“等下吃完飯,我把二樓左邊那個房間收拾出來,你晚上就睡那吧。”
“不用,我吃了飯就回公司。”
紀雨一怔,下意識停下了筷子。
“這麽突然?不是說休息兩天嗎?”穆恒忠問。
“嗯,公司臨時有事,必須要回去。”
“噢,這樣啊。”穆恒忠明顯有些失落,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小遠,我知道接手公司對你來說有些操之過急了,工作雖然重要,還是要注意身體,多休息。”
穆承遠擡頭,輕嗯了聲。
紀雨看着他的側臉,猶豫着開口:“你...”
他轉頭看她。
眸色平靜無波。
她抿了抿唇,改口道,“...路上注意安全。”
“...嗯。”
一頓飯忽然吃得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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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飯,紀雨主動去洗碗。
洗潔精生出的泡沫幾乎淹沒了整個洗碗池,她機械地用毛巾擦着盤子,有些心不在焉。
“說到做到...”她喃喃道。
雖然此事是她提出,她本意如此,但從他口中以一種近乎責怪的語氣說出,好像是她做了什麽很過分很越界的事情似的,她就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至于因為這麽點小事趕着離開嗎?
其實他只是想離她遠點吧。
紀雨越想越覺得煩悶,手下的動作也不自覺帶了些怨氣,碗筷之間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輪胎壓過石子路的聲音。
嚴州來了。
穆恒忠侯在門口朝他揮手,“小嚴來啦,來,快進來坐!”
嚴州立刻畢恭畢敬道:“謝謝董事長,時間不多了,我就不進來了,等穆總出來我們就走了。”
“小遠這孩子也是,什麽事啊時間也不安排充裕點?小嚴,你路上開車可得小心點,再趕時間也不能超速,知道吧?”穆恒忠慈祥囑托。
“我知道的。”
這時,穆承遠從樓上換好衣服下來了,脫下居家休閑裝,一身筆挺幹練的深色西裝外披着一件黑色毛呢,襯得他整個人精神煥發。
疾步走到門口,他下意識回頭望了眼廚房方向,只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爺爺,那我走了,有時間再回來看你們。”
穆恒忠點頭,“嗯,路上注意安全。”
見人要上車了,紀衛民連忙沖屋子裏喊:“小雨,小遠要走了,趕緊出來送送。”
紀雨其實早就想出來了,不論是出于禮節還是作為朋友,她都該出來送送他的,但兩人剛鬧了點不愉快,她巴巴跑出來太沒面子了,這下紀衛民倒是給了個臺階她下。
她擦幹手,很配合地從廚房走出來,到了門口,她看到車前的人兩手空空,皺了皺眉,問道:“你藥拿了嗎?”
“噢!好像是沒拿!”紀衛民一驚,快步走到客廳,從沙發上把藥袋子拎上,“幸好想起來了,小遠,你可要記得每天上藥,別留下什麽隐患。”
穆承遠接過藥,應了聲“好”,随後,他的視線再次落到她身上。後者也在看他,卻沒開口,仿佛只是敷衍完成任務般的“送送”。
猶豫再三,他還是忍不住交代:“你明天走之前跟嚴州打電話,他來接你。”
“知道了。”紀雨指了指他手上的袋子,“好好上藥,說到做到。”像是暗暗報仇般,她刻意加重了“說到做到”四個字。
穆承遠斂眸,輕扯了下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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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車身漸漸遠去,只留下一縷白煙慢慢消散在風裏。
車已經看不見了,紀衛民拍了拍穆恒忠的肩膀,勸道:“進去吧,老穆。”
“唉。”穆恒忠嘆了口氣,怔怔地望着遠處,滄桑道,“總是在家待不了幾天。”
“孩子有事業嘛,沒辦法。”
“老紀,你說我把公司交給他,是不是給他太大壓力了?”
“小遠是個有能力的孩子,又肯吃苦,你要相信他可以的。”
“其實...”穆恒忠緩緩往院子裏走,低着頭,聲音不大,“我最近一直在想,要是當初我招個人來管公司,小遠就能有時間多顧及點家庭,是不是他們就不會離婚了...”
紀衛民也緩步跟在他身側,耐心勸道:“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呢?日子畢竟是他們過的,他們要覺得不合适,我們再強求也沒用啊!你別想太多了。”
“我當然明白,只是...”穆恒忠回頭望了眼屋內,沒看到紀雨的身影,于是重新把視線轉回到紀衛民身上,眼神誠懇道,“老紀,小雨是個很好的孩子,我那孫子雖然小毛病不少,但我能保證他品性是好的,小雨交給他我放心,這要是換成其他人,我...我想都不敢想啊...”
紀衛民笑了,眼角處堆積起深深的溝壑,卻不顯得蒼老,“到底是你孫女還是我孫女呢?我都沒說什麽,你還操這些心,老穆啊,我們都是半個身子埋在土裏的人了,放寬心吧!孩子們會找到自己最适合的生活的。”
穆恒忠長舒了口,“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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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開了暖氣,穆承遠靠着椅背休息,回想起兵荒馬亂的一上午,他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威爾夫他們還有多久到?”
嚴州如實應:“飛機一個小時左右。”
“安排人去接了吧?”
“嗯。”
“怎麽來得這麽突然?外務部那邊沒接到通知嗎?”
“我問了,說是他們本來要去魔都的,結果因為飛機延誤,臨時改了行程來榆城,順便把跟我們合作的事情談一下。”
穆承遠輕呵,“還真是随心所欲。”
好在他們前期的準備已經做得差不多了,直接談也沒多大問題。
嚴州有些抱歉道:“本來想着您在休息,我是先聯系小尹總的,但是他在南城出差趕不回來,所以...”
“沒事,正好。”
“...啊?”
嚴州頓時緊張起來了,什麽正好?按照穆總經常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他該不會做了件錯事吧?!“正好”把穆總從家裏拉出來了,打擾了他和夫人培養感情的機會?該不會這是在怪他吧...
他嗫嗫道:“穆總,我...”
穆承遠打斷他,重新閉上眼,“專心開車,四十分鐘我要到公司。”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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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正中午時路上的車不多,嚴州按時将人送到了公司。
下車時,穆承遠整了整衣服,順手拿上了手邊的藥袋子。
嚴州忙問:“穆總,您是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安排醫生,等下會議結束了來幫您看下?”
穆承遠擺擺手,“不用,手脫臼了而已,現在沒事了。”
“......”
為什麽可以有人把脫臼說得這麽雲淡風輕的?
不疼的嗎?
不過,穆總就和夫人待了一個晚上,能把手弄得脫臼,發生了什麽?真是...好激烈啊!
嚴州十分認真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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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紀雨陪兩老看了會兒電視,沒一會兒天都黑了。
她回到房間準備洗漱,忽然看到床上随意扔着的家居服,她愣了下,這才想起穆承遠好像是換了套西裝才出的門。
估計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吧。
急到都沒時間回去換衣服,只能穿家裏這套他早就淘汰下來的款式。
“我想這些幹嘛!”她忽然回過神來,一把抓起床上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裏,邊抱怨道,“真是,換的衣服也不知道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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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了澡,紀雨窩在被子裏玩手機。
不知道是不是大數據真的有窺視功能,她白天才去過醫院,甚至都不是用自己身份證挂的號,這會兒微博全在給她推傷到骨頭後該怎麽恢複最快、如果不稍加注意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她身邊有個骨科患者。
果真大數據之下大家都是透明人。
草草刷了會兒後,她退出了微博,打開微信,下意識就點開了穆承遠的聊天框。
“......”
她猶豫着打字:你上藥了嗎?
想了想,又全部删了,改成:記得上藥。
“好像也不太好...”她喃喃道,“萬一又說我越界...”
糾結了數十分鐘後,紀雨煩躁地暗滅手機,關了燈,逼自己醞釀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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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邊。
十點半,穆承遠合上筆記本電腦,揉了揉眼眶,起身準備去洗漱。
這時,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
他點開,是紀雨發來的消息。
就幹巴巴的兩個字:上藥。
隐隐約約似乎還帶着怒意。
他愣了下,視線不自覺落到自己的右胳膊上,沉默兩秒,他轉身從桌上的藥袋子裏找出噴劑,看了眼說明書,規規矩矩地上好了藥,然後重新拿出手機,回了同樣幹巴巴的兩個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