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烤冷面
第008章 烤冷面
“做一個糖醋排骨、一個菘菜腐竹煲、一個芹菜炒香幹,再打一個蘿蔔絲肉圓湯,怎麽樣?”
一串菜名報下來,柳豆子的口水都快淌出來了。
“小夏哥,你這一頓飯兩個大葷,快趕上過年了!”
秦夏把買好的菜一一從籃子裏拿出來,笑着道:“這就算過年了?等真的過年時,我再讓你長長見識。”
柳豆子點頭如搗蒜。
他現在是一點不懷疑秦夏的手藝,平常随便做做都吃得這麽好了,年夜飯還能差到哪裏去。
他嫂夫郎嫁給他小夏哥,當真是掉進福窩窩了!
與此同時,屋中,方蓉正和虞九闕相對坐在炕頭。
“嘗嘗這個橘子,豆子在碼頭上買的,難得沒有什麽酸頭。”
虞九闕接過,道了聲謝。
方蓉見他如此知禮,笑得一張嘴都攏不上。
關于秦夏突如其來的改變,方蓉和柳豆子的看法實則差不多。
母子二人都覺得八成是秦夏光棍多年總算讨到了夫郎,還格外合心意,所以為此支棱起來,不和從前一樣只知道吃喝玩樂,沒點正形。
不過作為秦夏的長輩,方蓉太清楚秦夏的德性,這會兒關起門來說話,也少不得囑咐虞九闕幾句。
“小夏這孩子,從小就是個上房揭瓦的皮猴子,他爹在世的時候,藤條都打斷了好幾根。可嘆他爹娘接連撒手去了,缺了管束,這些年荒唐事也幹了不少……”
方蓉挑着秦夏幹過的“傻事”和虞九闕說道一番。
“總之,九哥兒你多擔待。若是他做了什麽對不住你的事,你只管來找我,幹娘替你說他!”
虞九闕手裏捧着像個小燈籠似的蜜橘,其實是頗為疑惑的。
方蓉說的那些事,怎麽聽也不像是他認識的秦夏會幹出來的。
但想到秦夏典當掉的那套骰子,他遂當對方确實是浪子回頭,改邪歸正。
“幹娘多慮了,相公他待我很好。”
方蓉守寡多年,可也是從小姑娘過來的。
一看虞九闕的神情,便知小兩口确實處得不錯,頓時一顆心落回肚裏。
“那樣最好,你們夫夫兩個把日子過順當,早日給秦家添丁進口,小夏他爹娘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虞九闕沒想到話題一下子跳到了這上面,需知他和秦夏還沒有圓房。
可是這件事顯然不能教方蓉知道,他支支吾吾起來,方蓉只當是年輕人害羞,所幸沒再繼續深究。
假如說方蓉飯前還對秦夏現今的本事有所保留,當嘗過晚食的三菜一湯時,她已是半點不放心都沒有了。
糖醋排骨的每一塊上都裹着紅亮順滑的醬汁,炖得恰到好處,輕輕一吮肉就脫了骨。
菘菜腐竹煲裏的菘菜鮮甜,腐竹滑嫩,芹菜炒香幹裏的芹菜進了一趟油鍋,出來還是綠油油、脆生生,一點沒有自己做時那副蔫頭巴腦的模樣。
還有那一大盆蘿蔔絲肉圓湯,裏面的肉圓都是秦夏現剁了肉餡自己汆的,湯色清亮,香而不膩。
她直到喝完最後一口湯,都想不通秦夏這小子何時有了這麽一門手藝。
什麽跟秦阿奶學的那一套只能糊弄一下柳豆子,可糊弄不了方蓉。
這麽多年,要學會早學會了。
方蓉自然想破頭都想不到秦夏已不是過去那個秦夏。
她縱然一肚子狐疑,但一想到秦夏現在有把日子越過越紅火的本事,作為長輩的欣慰,終究蓋過了一切旁的憂慮。
月上中天,秦夏和虞九闕一起回家。
他們手裏挑了一盞柳家的燈籠,昏黃的燈光只能映亮腳下的一方天地。
胡同裏的地不甚平整,兩人走得磕磕絆絆,手臂時不時碰到一起。
眼看還要走一陣,才能出了胡同到寬敞些的大路。
秦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朝虞九闕伸出了手。
虞九闕頓了頓,選擇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秦夏的掌心溫暖,很快将他涼絲絲的十指烘熱。
在無人瞧見的暗夜中,虞九闕悄悄地合攏指尖,與秦夏的手緊緊扣在了一起。
——
廟會結束了,生意還要繼續。
秦夏花一個月五十文,在縣城裏的六寶街租了一個長期的攤位。
這裏歸縣衙下屬的街道司管轄,交了錢後,會得到一個寫着編號的木牌,反面寫着攤主姓名、經營內容,與街道司處存檔的對應。
出攤時,需将這個木牌挂在攤位之上,方便街道司的差役巡察。
街道司一旦發現有無牌經營、冒名經營的,便會當場取締。
此外例如所售之物質量僞劣、攤上吃食令人吃壞肚子,甚至弄髒了地面沒有及時清理的,輕則罰錢,重則拉去衙門挨板子蹲大牢。
所以說古人自有古人的管理智慧,不容小觑。
拿到木牌的第一天,秦夏重新将自己的小板車收拾一新。
他在油紙傘的兩側各栓了一根繩子,一側挂街道司發放的木牌,一側挂寫着“秦家食攤”的招牌和寫着菜名的木牌。
辰時初,秦夏與虞九闕正式到了擺攤的位置。
地上有街道司用石灰粉劃的白線,各家需在線內經營,不得越界、不得過多占道。
左右相鄰的攤位多半也有人,時辰略早,暫且只來了左邊一家,是個賣油炸糖糕的哥兒,看面容比秦夏還要年長些。
他把兩只手插在袖筒裏,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新來的“鄰居”。
“來這麽早,你們也是賣早點的?”
秦夏回過頭,未語三分笑,應聲道:“算是,何況第一天來,總得趕個早。”
哥兒見他倆是一對年輕夫夫,看着也算和善,便提點了兩句。
“你們來的這會兒剛好,正是上客的時候,再晚些,早起做工的那批人便都吃飽喝足了,下一茬得等午時。”
秦夏這個時間過來,自然是提前觀察過的結果。
但他還是謝過了對方的好意,既都是固定攤位,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需搞好關系才好。
有道是和氣生財。
東西一樣樣擺出來,很快将板車上的占滿。
按理說鐵板豆腐這東西是當不得早點的,秦夏之所以趕早出攤,是因為他從今天起加了一道新的小吃——烤冷面。
現代的烤冷面多用預制的面皮制作,秦夏沒有這個條件,用的還是最原始的烤冷面方法,即直接烤面條。
面條是他用在糧鋪買來的荞麥面粉做的,口感比起白面要粗粝些,可秦夏總覺得荞麥面做的冷面才是最正宗的。
小份的定價六文,大份的定價十二文。
如果要加雞蛋,需要額外添五文錢。
冬天的雞蛋進價太貴,等天熱了倒是可以略微降降價。
寒風吹散一絲清晨街頭的白霧,秦夏看着漸漸有停下步子買早點的行人出現,遂架上鍋,預備做一份烤冷面出來當“樣品”。
“你是那個前兩日在文華寺廟會賣豆腐的吧?往後就在這裏擺攤了?”
秦夏正在往鍋裏鋪冷面,聞聲擡眼。
他記性不差,看着眼前的中年漢子,也覺出幾分眼熟。
“正是在這裏賃了攤子,大哥可要再來一份嘗嘗?”
漢子格外喜歡這一口豆腐,上回吃了一次,回家一直惦記着。
本還想着那日忘記問攤主,平日裏都在哪裏售賣,今日居然剛好遇見了。
“來一份,要多多的辣椒。”
秦夏莞爾,看來他沒記錯人,這漢子确是很能吃辣的。
“沒問題,只是麻煩大哥稍等,我就一個竈口,先把鍋裏這份烤冷面做出來,就做您的。”
這話聽得漢子一下子豎起耳朵。
烤冷面?那是什麽。
“冷面可是涼面?那又為何要烤着吃。”
他往鍋裏一看,就見秦夏将面條鋪成近似方形的形狀,兩面刷油,中途還往上灑了點水。
這要怎麽吃?
秦夏對烤冷面有足夠的信心,從鐵板豆腐就能看出,市井百姓的口味古往今來沒什麽不同。
“此乃用荞麥特制的面條,比白面條更為筋道,煎烤出來的口感與炒面截然不同,和鐵板豆腐一樣,也會刷醬、撒料,切成小塊用竹簽叉着吃,還可以加雞蛋。”
見漢子滿臉遲疑,秦夏也不急着推銷。
“這份本就是做出來擺樣子試吃的,一會兒出鍋您盡可以嘗嘗,喜歡就買,不喜歡就罷。”
買東西的都喜歡聽這個,誰也不想花冤枉錢。
“那敢情好。”
漢子遂背着手,極為悠閑地開始等待。
秦夏餘光打量了一下這名中年漢子,對方穿的衣裳用的布料算是中等偏上的,頭頂還有一個帶暖耳的皮草帽子。
雖起得早,但看這副不緊不慢的勁頭,無論在哪裏做工,八成也是個小管事,正是秦夏為自己選定的“客戶群”。
既樂意吃街邊的小食,不嫌邊走邊吃的吃相不雅。
又有閑錢花費在口腹之欲上,比起飽腹,更在意口味。
秦夏把目光收回到面前的鍋中。
鋪好的面餅已經大致定型,秦夏用刷子又在其表面刷了一層油,翻過一個面,同時朝面餅底部灑了一些水。
加水的目的是令水加熱後産生水蒸氣,令面餅進一步變軟。
火候差不多,秦夏開始刷醬。
烤冷面的醬料是特制的,與鐵板豆腐不同,裏面加入了番茄,偏向酸甜口味。
刷完了醬,撒上一層紅蔥碎和蔥花,将面餅卷起,以特制的小鏟子分成一塊塊,放入油紙盒中,齊活兒!
虞九闕用竹簽子分了一塊出來,往上加了一點專門秦夏為烤冷面熬的蒜蓉辣醬,遞給一直在等試吃的漢子。
“大哥,請您嘗嘗。”
哥兒說話與男子不同,細聲細氣。
漢子接過來,心裏挺美。
“這上面紅色的是辣椒?怎麽不放辣椒面,我嘗着那個就香得很。”
虞九闕事先同秦夏學了些說辭,當即淺笑道:“東西不同,配的調料自也不同。這辣醬也是我相公獨一份,您嘗嘗便知。”
漢子哈哈一笑。
“你們的口氣還挺大,不過我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過的,這東西還真沒在別處見過。”
言罷他也不啰嗦,用竹簽叉起烤冷面,一口全都吃掉。
“這味道……”
他仔細嚼了嚼,品了品,覺得格外新奇。
這樣做出來的面條,把手擀面“勁道”的特點完全放大,醬料集鹹、酸、甜、辣為一體,更有紅蔥和小蔥的味道混合其中,每嚼一口,都是驚喜。
新增的辣醬也确實如這攤主夫郎所言,和鐵板豆腐的辣椒面截然不同,共同點就是都讓他這個無辣不歡的人欲罷不能。
只嘗這麽一點,哪裏能夠!
漢子甚至沒有問價格,直接拿出錢袋吩咐秦夏。
“這叫什麽冷面的,速速給我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