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羊肉湯

第015章 羊肉湯

冬天在秦夏眼中,就是要喝熱湯的季節。

收攤回家的半路上途徑肉鋪,正巧趕上了極好的羊肉。

一家酒樓委托屠子宰了一只羊,要走了大半扇,餘下的就攤在案板上開賣。

秦夏趕到時,還冒着熱乎氣。

他稱了一些羊腿肉,打算回家用白蘿蔔炖一鍋湯,再扯點面片下去。

回到家,放下東西,兩人默契地往堂屋裏走。

“大福!”

進屋後虞九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草籠子,把大福從裏面放出來。

裏面的幹草多少沾了點髒東西,但禽類的便便都沒什麽味道,所以好清理。

秦夏主動接過來,把髒了的幹草拿去竈房,直接塞進竈裏。

再返回時,就見大福這只鵝已經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虞九闕的膝頭。

“你就慣着它吧。”秦夏無奈道。

雖然這只鵝本就是打定主意要養來當寵物的,可看這黏人勁頭,怕是養大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虞九闕摸着大福的毛,眼睛彎成一勾月。

“畢竟和健康的小鵝不一樣,大福是你我手把手喂起來的,或許更通人性呢,是不是啊大福?”

也真是奇了,虞九闕說完這句話,大福還真的“嘤嘤”叫了兩聲,黏黏糊糊,仿佛在撒嬌。

秦夏把手伸過去摸,它也很懂得雨露均沾,往秦夏的手心裏蹭了蹭。

“好家夥,別是真的成精了。”

起碼在此之前,他可想不到一只鵝也會“嘤嘤嘤”。

“努努力,你要是學會定點拉粑粑,以後長大了也允許你進屋。”

秦夏以諄諄教導的語氣,用手指點了點鵝頭。

只要有人在家,恢複精神的大福就和跟屁蟲一樣,圍着秦夏或是虞九闕的鞋底轉。

好幾次都差點踩到它。

沒辦法,虞九闕只好狠心又把它關回籠子。

結束之後,他把家裏的幾件髒衣服放進木盆,端起來後朝竈房裏的秦夏道:“相公,我去河邊洗衣裳。”

秦夏正在切羊肉,聞言不太贊成道:“又去河邊做什麽,河水那麽冷,就在家洗,我和你一起。”

虞九闕不聽他的。

洗衣裳費水,他們家的這個院子又離胡同裏的水井較遠,每次為了挑滿水缸,秦夏都要跑好幾趟,去河邊就沒有這些煩惱了。

沒看家家戶戶都是去河邊洗,離那麽近,不去白不去。

“我和對門韋家的曹小娘子約好了。”

虞九闕這般說,秦夏果然不再反對。

“河邊濕滑,你小心些。”

虞九闕得了他的叮囑,點了點頭。

一出門,果然見曹阿雙已經在胡同裏等他。

“雙姐兒。”虞九闕同她打了招呼,兩人一道往河邊去。

曹阿雙是韋家新婦,年齡與虞九闕相仿,略小一些。

因兩人在這芙蓉胡同都是“初來乍到”,所以上次同在河邊洗了一次衣服後就混了個熟臉。

曹阿雙生得小巧玲珑,性情開朗,和虞九闕蠻合得來。

走出一段路後,虞九闕聽見曹阿雙小聲問自己,“我站在你們家院門口等你時,聽見你相公問你話了,他可是不讓你出門?”

虞九闕微微愣了一下,解釋道:“他不願讓我去河邊洗衣服,說天冷水涼,我想着在家洗太費水,又說和你約好了,他也就依了。”

曹阿雙聞言咋舌。

“原是如此,我還當他兇你了。”

虞九闕哭笑不得,心道秦夏連大聲說話都不曾,怎麽還和“兇”這個字扯上關系了。

“為何這麽想?”

曹阿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嗐呀,就是……”她顧左右而言他,“沒什麽沒什麽,咱們快走吧,去晚了河邊那幾塊好石頭就要被人搶了!”

虞九闕見狀,只好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竈房內,秦夏把羊肉切成了小塊。

好羊肉的好是肉眼可見的,白是白,紅是紅,只有新鮮現宰的羊肉才會有這種色澤,像現代常見的冷庫肉,都是暗沉發烏的。

而有了好肉,做一鍋好羊湯也無需太過複雜。

只要食材夠鮮嫩,就用不上太多花裏胡哨的技巧,去掩蓋食物本身的瑕疵。

譬如面對這些羊肉,秦夏堅定地省去了焯水的一步,直接冷水下鍋。

說到這裏,他就想起從前和一個朋友的對話。

當初那朋友喝過秦夏做的羊湯,驚為天人,疑惑于自己在家怎麽做不出同樣的味道。

秦夏問他步驟,朋友便從把肉泡出血水,再下鍋焯水講起。

秦夏那時果斷打斷了他,說自頭一步起,就已經錯了。

若是好肉,這麽一折騰,好肉也要變成“死肉”。

反觀秦夏煮羊湯的方式,總結一下就是四個字——大道至簡。

冷水下鍋後,水不加多,以沒過羊肉一根食指的高度為佳。

廚子們都聽過一句話:小火湯清,大火湯白。

上乘的羊湯都是乳白色,故而上來要開大火,煮得鍋裏咕咕冒泡才好。

接下來,必不可少的步驟是打浮沫。

不熟練的人這一步會頗為狼狽,用勺子轉半天,浮沫沒少不說,還被打散,湯更渾濁。

換了秦夏這樣的熟手,手腕帶着勺子刮上兩圈,浮沫登時被撇得幹幹淨淨。

再往下,轉小火,人就可以暫歇了。

這一鍋湯少說也要炖一個時辰,秦夏把竈火調整一番,就開始轉而準備次日要用的澱粉腸餡。

等晚些時候虞九闕洗完衣服回來,正好一起灌粉腸。

秦夏卻殊不知此刻的河邊,一群洗衣裳的婦人哥兒,已經吵嚷了起來。

吵嚷的源頭竟還在他們家身上。

“我呸!真當自己是什麽好東西了?雙姐兒,嬸伯也勸你一句,離這九哥兒遠些的好。你可是良人家的媳婦,和他這等被秦夏那無賴混子從牙行買來的,先前還不知幹過什麽的湊在一起,當心壞了名聲!”

一口啐出來的唾沫釘子似的砸在虞九闕的跟前,起因不過是他和雙姐兒來得早,自尋了兩塊河邊平整些的大石頭搓衣裳。

哪知後面來的一個中年哥兒和兩個婦人不願意了,說什麽這石頭素來都是他們幾人用的。

虞九闕和曹阿雙就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人,當即便拿“先來後到”的道理堵了回去。

這下可好,直接點着了二踢腳,對面三人立刻唾沫星子亂飛地開罵了。

虞九闕沉着氣和他們理論,可和執意不講理的人又怎會說得通。

曹阿雙氣不過,掐着腰幫他說話,對方不依不饒,便有了上面那一句直戳虞九闕痛處的穢語。

“你……你們怎麽能這麽講話!”

曹阿雙沒想到這些個嬸伯、嬸子的如此口無遮攔,誰不知道哥兒姐兒的名聲清白最重要,這話都說到虞九闕臉上了!

“九哥兒,咱們走!”

她到底還是年紀小,經歷的事少,當下第一反應就是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若是繼續留下去,這幾個人再撒潑說出什麽話來,虞九闕的名聲可就要真的被敗壞幹淨了!

第一下,卻沒拽動。

第二下,還是沒拽動。

曹阿雙回過頭,就見虞九闕冷着面容,仍舊站在原地,半步都沒挪。

“九哥兒……”

曹阿雙給他使眼色,虞九闕明了曹阿雙的好意,可他不願躲。

他前塵盡忘,連自己過去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記得。

但不妨礙他确信,自己絕對從來不是什麽軟柿子,誰路過都能捏一下踹一腳。

何況這幾人還以言語辱了秦夏。

面前這三人,他不認得,但想也知道是芙蓉胡同裏的人家,約莫還是看着秦夏長大的那種。

他們話裏話外傳達出來的意思很明顯,瞧不上秦夏,更瞧不上自己。

“雙姐兒,你就站在那裏別動。”

虞九闕同曹阿雙說完,便朝着自己洗衣盆的方向彎下腰。

那嘴巴最髒的中年哥兒,認為虞九闕還是要帶着東西滾蛋,給他們讓地方的,當即端着洗衣盆施施然往前走,嘴上還說着:“識相的就趕緊離開,我若是你,落在人牙子手裏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哪裏還好意思嫁人當正頭夫郎!”

他自覺嘴上占了極大的便宜,兩個小年輕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正在得意之際,突然聽到身後同行的婦人尖叫一聲。

還沒等他搞明白這一嗓子是為何而起,當下眼前便是一花,緊跟着一聲巨響!

中年哥兒頓覺手中一空,等他回過神來,低頭一看,當即雙腿發軟。

虞九闕竟是拿着洗衣服的棒子,一下子就将他的洗衣盆打落在地,衣服散落一地不說,連厚實的木盆都四分五裂。

足以可見面前的小哥兒使了多大的力氣!

假如這一下是打在他的身上……

中年哥兒不敢細想,已是面目慘白。

“你幹什麽!你想殺人不成!來人啊!殺人了!”

中年哥兒扯着嗓子喊,結果因為吓破膽的緣故,聲音擠在喉嚨裏根本發不出來。

再看面前的秦家夫郎,一雙眸子竟是藏着寒光。

虞九闕步步逼近。

“你不是說我合該一根繩吊死麽?那我便告訴你,我便是一根繩吊死,死之前,也要拉個長舌鬼墊背!”

中年哥兒慌亂後退,連帶和他一道的兩個婦人也都齊齊往後跑。

直到河岸邊的一塊石頭将中年哥兒絆倒,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兩個婦人想上前拉他,又根本不敢。

虞九闕一雙眸子,平淡無波。

“我一條賤命,不值什麽錢,還望以後幾位嬸伯嬸子說話時掂量掂量,能不能招惹得起。”

眼看虞九闕赫然一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莽勁,最多只敢在口舌上占點是非便宜的人,又怎麽敢繼續多嘴。

當下那哥兒連衣裳都顧不上拿了,讓兩個婦人一邊一個架着,慌不擇路地從河岸跑回了路上,很快消失在了胡同入口。

虞九闕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按理說此刻他本該有洩了憤的暢快,哪知肩膀剛松下來,熟悉的暈眩便再度襲來。

“咣當”一下,手裏的木棒落向地面,虞九闕站也站不穩,一下子向前栽去。

“九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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