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讨公道

第017章 讨公道

一條芙蓉胡同分兩頭,一頭空氣中甜香未散,令人聞之如堕雲霧。

另一頭卻是雞飛狗跳。

看熱鬧的人奔走相告:秦家大郎和韋家大郎齊齊來找高家要說法了!不僅如此,還請來了裏老!

大雍百戶為一裏,裏長負責“輪年應役、催辦錢糧、勾攝公事”,另有裏老一人,乃是選一裏之中德高望重者充任,職責有二,曰“導民善、平争訟”。

平民有訟,需延請裏老決斷,裏老決斷不了的,方可轉呈縣官,否則就是“越訟”,要挨板子的。

因此在大家夥眼中,要請裏老出面的都是僅次于往縣衙遞狀子的大事。

而此次裏老願意為了三家争端出面,說明他老人家認為此事值得走一趟。

衆人紛紛感慨,早就說秦夏這小子不是省油的燈。

巴巴花了幾兩銀子買回來的夫郎,這才幾天,新鮮勁還沒過去呢,能不能當眼珠子護着麽?

看來高呂氏這回,算是踢到硬茬了。

有裏老在,高呂氏再不能當縮頭王八。

高老漢喪着一張臉開了門,把高呂氏從屋裏推搡了出來。

“你自己惹的亂子,你自己去了斷!”

高呂氏面色如苦瓜,縮手縮腳地站在跟前,再不見半點威風。

裏老令秦夏、韋朝将虞九闕、曹阿雙的遭遇再度說了一遍,高呂氏的那兩個妯娌慫得最快,三下五除二就承認,二人說的盡數屬實。

昨日确實是高呂氏先出言挑釁,而後曹阿雙才回嘴,繼而虞九闕動了手。

“卻沒傷人,只是……只是砸了盆。”

妯娌之一說完就唯唯諾諾地退到人群裏了。

今日過後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高呂氏再有任何攀扯。

而此事之所以能請得動裏老,原因還在于“名聲”二字。

姐兒、哥兒的名聲大如天,像高呂氏這般話裏藏鋒,口無遮攔,污人清白,換了那性子烈,家裏規矩大的,指不定還真的一根繩吊死了。

再加上虞九闕昏厥,曹阿雙痛哭,都被胡同裏的街坊鄰居看在眼裏。

秦夏拉着韋朝一起,雖深知二人已無大礙,也照舊往厲害了說。

事實确鑿,裏老捋着胡子颔首。

“此事确乃高呂氏之過。”

說罷便問秦夏和韋朝想要什麽賠償。

裏老本想着,讓高家賠了秦家的藥錢診金,再抓只雞給曹阿雙補補身子,這事就算了結了,怎知秦夏卻頭頭是道,還要多要一份“誤工費”。

“娘,什麽是蜈蚣費?”

旁邊被家裏人拉着來看熱鬧的小孩子童言無忌,仰起頭問自己的娘親。

那婦人趕緊捂住孩子的嘴。

娃娃沒聽懂,裏老卻是聽懂了。

秦夏的意思無非是,他們因為虞九闕被高呂氏“氣病”而沒法出攤,這一日原本能掙個小幾錢銀子,現下卻是半個子兒也沒有了。

“此事倒也有先例,只不過不叫這個名目。”

裏老這會兒才知道,秦家小子成家後還真的也立了業,去六寶街擺攤賣吃食了。

在他看來,秦夏和高呂氏過去都是芙蓉胡同裏的“麻煩人物”,這會兒一個學了好,走了正途,一個卻是年歲越大越糊塗。

心裏的一杆秤更偏向誰,老頭子心裏門兒清。

為了讓衆人信服,裏老講了過去曾判過的一個争端。

兩家漢子因板車在胡同裏相撞起了口角,其中一名動了手,将對方打傷。

當初那漢子傷得較重,連續五六日都沒法出門做工,家裏尚有幼子嗷嗷待哺,當時裏老便令打人的漢子賠了那受傷漢子五日的工錢。

“你們三家的争端道理也相同,既如此,那便算一算統共應當賠償多少銀錢,結了就各自回家去,莫要在此集聚。”

裏老下了定論,高家老兩口成了霜打的茄子。

面對裏老,無人敢不服決斷,誰要是不服,那就衙門見。

平頭百姓最怕的就是衙門,高家人也同樣。

最後裏老算出高家需賠秦家七錢診金加藥費、三錢“誤工費”,共一兩,額外還要賠韋家一只老母雞。

高老漢狠狠剜了高呂氏一眼,不情不願地交了錢,又喊了兒子去後院抓雞。

一只老母雞也能賣一百五六十文,加起來高家這回因為高呂氏的一張嘴,足足損失了一兩多銀子。

高家關上門必定會吵翻了天,可那就和秦夏無關了。

他和韋朝客客氣氣地拜別裏老,一個人揣着錢,一個人拎着雞,渾身輕快地往回走。

路上韋朝俨然已經和秦夏關系回溫。

“還是你有主意!等我回家讓我娘把這只雞炖了湯,也給九哥兒送一碗補補。”

在韋朝看來,秦夏獲賠的銀錢那是該得的,人家本就去醫館花了那麽多,耽誤了出攤更是實打實的。

自己這只老母雞,則純然是白撿的便宜。

他的媳婦他還不知道麽?

哭完了回家一抹眼淚,晚上那是該幹嘛幹嘛,一點沒往心裏去。

但到底平白無故受了頓委屈,還總算看高呂氏吃了癟,痛快!

過去他看不上秦夏這個混混閑漢,成日裏沒點正形。

但如今不得不承認,人家就是腦子活絡!

秦夏看着那只被栓了翅膀的母雞,揚了揚唇角道:“韋大哥別這麽客氣,阿九和曹娘子關系近,咱們兩家日後少不得常來常往,何必在乎這些虛禮?”

韋朝朗聲笑笑。

“還是你這人敞亮,但是一碼歸一碼,這雞湯啊,我是非送不可!”

韋朝話說得不假,午食時當真攜着曹阿雙一起送來了一罐子雞湯。

曹阿雙進門探望了一番虞九闕,兩人一起說了幾句小話,前者才跟着夫君一道告辭。

秦夏用這份雞湯單獨給虞九闕下了一鍋面條,又炒了兩個快手的家常菜,自己就着菜吃饅頭。

并在虞九闕的強烈要求下也喝了幾勺雞湯。

兩人因此一不留神,共用了同一把勺子。

他們名為夫夫,實則至多牽過手,這般舉動按照現今禮數,已算是出格、親密的。

虞九闕紅着面頰,默默低頭喝湯,秦夏舉起大饅頭擋住半張臉。

桌上杯箸聲輕響,終究遮掩了彼此的心緒。

——

興奕銘近來覺得心裏格外苦。

在他将齊南縣貴的便宜的吃食,差不多都吃膩了後,總算是找到了合心意的小食攤,結果這攤子卻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時隔一日,再度見到秦夏,興奕銘賴在攤子前不走了。

說來說去就是一件事——他打算開一家食肆,想請秦夏去當廚子掌勺。

“工錢你張口,要多少我給多少。”

秦夏一點沒有顧及興掌櫃苦了吧唧的小心髒,連想都沒想,幹脆拒絕道:“抱歉興掌櫃,我這人自在慣了,不太适合給人做工。”

上輩子他最高做到過五星級酒店的主廚,地位不低,收入不菲,但秦夏依舊渾身不自在。

後來辭了職,自己開私房餐廳,想營業就營業,不想營業就停掉預約在家研究新菜,或是四處旅游、品嘗當地的美食,他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

所以打工是不可能的,上輩子不可能,這輩子更不可能。

興奕銘再問,他便只是笑而不語。

幾個來回後,興奕銘總算咂摸過味兒來了。

他湊近了些,笑道:“我懂了,秦老板多半是早就計劃着,今後自己開間食肆吧?”

秦夏用鏟子把一根澱粉腸切成塊,眉尾輕擡。

“瞞不過興掌櫃。”

興奕銘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夏一眼,目含贊賞。

有這般手藝、這份格局、這樣的頭腦……

試想今後,這齊南縣的酒樓食肆當中,勢必有他秦氏的一席之地。

突然間,豁然開朗。

“好,我便等着秦老板食肆開張那日,定然頭一個去捧場。”

此事八字還沒一撇呢,興奕銘就表明了支持的态度,秦夏對他甚是感激。

而且他也摸透了,想要回報這位常客的支持,只需變着花樣給他做吃食即可。

興奕銘給錢給得痛快,還往往能給出較普通食客而言更為專業的反饋。

他快速做好興奕銘的專屬超大份烤冷面和鐵板豆腐,由着虞九闕打包好送上時,順手又給興大掌櫃畫了個餅。

“等我在鐵匠鋪子訂的新鍋做好,您過兩日來時,就能吃上‘雞蛋堡’了。”

這“雞蛋堡”,就是現代早餐攤上常見的“雞蛋漢堡”。

秦夏把這樣吃食帶到大雍,可沒法解釋“漢堡”兩個字什麽意思,故而和澱粉腸一樣砍掉了一個字,稱呼為“雞蛋堡”。

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雞蛋堡”又勾了興奕銘兩天的魂兒。

鑒于這東西實在不太好做,鐵匠鋪子收了加急的銀錢,還愣是拖了一天半才交工。

秦夏這天收了攤就緊趕慢趕地去鐵匠鋪子取了鍋,只見這東西是一口圓形鐵板上,有五個凹下去的圓洞,大小比市面上的圓形燒餅稍微小一圈。

單看外形,已經和秦夏過去見過的大差不差。

鐵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還有另一個圓形的鐵板,你需再等上幾日。”

秦夏除了定做雞蛋漢堡的模具,還定做了一塊做煎餅果子的鐵板。

他打算今後早食只賣這兩樣,鐵板豆腐和烤冷面則挪到午食去。

因為現在不少人都表示,鐵板豆腐和烤冷面作為早食,雖好吃卻真的不夠頂飽。

全都一起賣,再加兩個人也忙不過來。

只是這樣,從柳家進的豆腐數量怕是就沒有現在這麽多了。

而且說實話,一旦加上新品,毛利最薄的鐵板豆腐已經略顯雞肋,做起來還要防着粘鍋,費勁。

實則若非豆腐是從柳家進的,秦夏就會直接砍掉這一道菜品。

此事在心頭盤桓,以至于回家調面糊試用新鍋時,他差點把糖當成鹽灑進面糊。

幸而虞九闕眼尖,及時把他攔住了。

“相公有心事?”

虞九闕把糖罐換成鹽罐,遞給秦夏。

秦夏往面糊裏撒了适量的鹽,一邊用木鏟子攪,一邊說出了自己的煩惱。

虞九闕在一旁幫着切蔥花,他現在刀功見長,尤其是蔥花,切得又快又好。

在“篤篤篤”的切菜聲裏,虞九闕思索片刻,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相公既是有心繼續幫襯柳家生意,若是不介意将鐵板豆腐的配方教給旁人的話……不妨直接把這樣吃食,讓柳兄弟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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