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煎餅果子

第019章 煎餅果子

秦夏沒想到的是,雞蛋漢堡的火爆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一個就要賣十二文錢,依舊供不應求。

好些人吃過一次,再來時都至少買兩個起步,更有甚者,一個人就包下了一鍋。

哪怕他的幾樣早食擱在縣城的早市上并不算便宜的,可因為口味新穎,吃不起肉蛋的也能加一根粉腸解解饞,仍有許多人樂意買賬。

且秦夏發現,以前帶着孩子出門,趕上孩子鬧着要吃的,往往都是買糖葫蘆或是絞絲糖,現今卻也時興起買粉腸。

一根三文,買兩根也就五文,比糖葫蘆劃算,也不像絞絲糖那樣吃多了會壞牙。

與此同時,秦夏也留意到了另外的改變。

自上回請了裏老評判是非,從高家手裏要到了賠償的銀錢後,秦夏開始時常在攤子上見到熟悉的面孔。

這些人基本都是芙蓉胡同和紫藤胡同裏的街坊鄰居,過去他們見到秦夏都繞道走,怕沾惹是非,也教育家中孩子莫要和秦夏往來,以免學壞。

現今卻是會主動光顧,購買吃食。

就算其中有部分來之前還略帶疑慮,不太信任秦夏這個“半路出家”的廚子做出的東西,也在見到攤位前的“盛況”後紛紛意識到,自己不買,有的是人想買。

當即不再猶豫,掏出錢就往隊伍最前面擠。

秦夏就這樣有意無意間,憑借這一手廚藝,扭轉了“原主”遺留的不佳風評。

至少現在他和虞九闕走在胡同裏,有不少人會主動和他們笑着搭話問好了。

這般過了幾天,秦夏更是趁着這股子沒過去的熱度,将寫着“煎餅果子”四個字的小木牌也挂在了頭頂的油紙傘邊緣。

現在這一圈已經綴着好幾個木牌,除卻街道司發放的那枚、和刻着自家名號的牌子外,前日撤下了鐵板豆腐的,餘下的共有烤冷面、粉腸、雞蛋堡、煎餅果子四樣。

烤冷面午食方賣,煎餅果子則暫且早、午皆有,雞蛋堡乃是早食限量。

說起煎餅果子,還要牽扯出一樁笑談。

煎餅果子和烤冷面不同,餅皮裏不打雞蛋,味道便差太多,然而秦夏進的雞蛋着實價高。

即使他壓根不靠雞蛋賺錢,許多人依舊覺得虧本。

後來有個熟客無師自通,自家裏揣了雞蛋,排到他時從懷裏摸出來,還帶着溫熱,問秦夏道:“老板,我要一套煎餅果子,能用我自帶的雞蛋不?”

秦夏正愁越到年根上,雞蛋越難進貨。

市面上不少農戶賣的蛋,都被那些大酒樓或是大戶人家幾十成百一堆的高價收走,壓根漏不出多少給他們這等小商小販,遂欣然應允。

人們有樣學樣,竟紛紛開始從家裏自帶雞蛋。

還有想要買點別的東西,或是就在附近鋪子裏做工,不想邊吃寒風邊等的,直接把雞蛋上做個記號,擱在攤子上代替自己排隊。

自這日起,如若有人打聽,問六寶街的秦家小食攤在何處,知情的人往往會打趣着道:“你且往前走,瞧見那攤子上蹲了一排雞蛋的就是!”

秦夏的攤子,意外以“一排雞蛋”另辟蹊徑,愈發名聲大噪。

——

日子眨眼就入了臘月,街頭的年味漸起。

小食攤上的生意如火如荼,錢罐子裏嘩啦啦作響,拿在手裏自帶踏實的重量。

代價就是秦夏和虞九闕的胳膊都快掄酸了。

一天從早起開始,陀螺似的忙下來,腰酸背痛腿抽筋,就這還有不少人催着他們夜市也出攤。

秦夏連連告饒。

現下對他而言,別說是擺夜市,來了此地後,連逛夜市都沒去過一回。

每天過了午間收攤,回家便是和虞九闕一起挽起袖子,洗刷鍋碗瓢盆、切菜、調餡、備第二日的材料……緊接着籌備家裏的晚食。

期間還不能忘了投喂大福和後院至今沒下一顆蛋的母雞。

入夜後,虞九闕喝了藥,兩人洗漱過後,基本剛過亥時,就已困倦不已,哈欠連連地上床躺平。

若非秦夏心心念念,想着咬牙辛苦一陣,攢夠租鋪子的銀錢,以後就不必在街旁吹風受凍,多半連早食也不賣了。

左右只賣中午一頓,他也養得起虞九闕。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秦夏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看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往後若是虞九闕離開,自己和大福,多半還要适應一陣子沒有他的日子。

想到這裏,秦夏不禁自嘲地笑笑。

……

夜裏,白毛風呼呼刮起。

秦夏關嚴實了窗戶,又在窗縫周圍都塞了布條擋寒。

“今晚怕是要降溫,我把炕再燒旺些。”

虞九闕彎腰鋪床,聞言道:“我有湯婆子,不怕冷,燒得太旺你怕是會睡不安穩。”

秦夏比他火力壯,前些日子也燒旺了一回,夜裏虞九闕醒來,發覺秦夏把被子都蹬掉半邊,還是他小心翼翼幫忙蓋回去的。

秦夏不以為意。

“沒什麽大礙,大不了我換個薄褥子蓋。”

虞九闕的手足就和冰塊似的,徐老郎中囑咐過,夜裏不能受凍,不然氣血不暢,湯藥吃了也白吃。

孰料睡下後,結果還真如虞九闕所言。

小哥兒舒服地展開手腳,秦夏卻和鍋裏的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怎麽躺都覺得熱。

折騰了幾回,睡意都略散了。

睡意不實,也就更容易注意到夜裏的動靜。

秦夏半邊耳朵聽着大福在堂屋的籠子裏窸窸窣窣撥弄幹草,另外半邊耳朵則數着虞九闕綿長有序的呼吸。

就在他被這份靜谧漸漸牽扯入夢的關口,虞九闕的呼吸卻驟然變得急促起來,透露着令人揪心的意味。

秦夏一個激靈,翻身去看。

“阿九?阿九!”

——

虞九闕正在被夢魇糾纏。

說來就是從上回和高呂氏起沖突後昏厥算起,他這些時日幾乎每晚都會做夢,且內容無一例外,都不怎麽令人愉快。

夢境中并沒有什麽具體的畫面,就像他受損的記憶一般破碎淩亂,唯有感覺真實。

虞九闕來來回回,反複在夢魇中經歷着絕望。

被人按進水池、掐住脖子,或是被抽手心、打板子,疼得他咬牙鑽心,恨不得當場死了。

導致他被秦夏好不容易叫醒後,一雙眼底還殘留着自夢中驟然驚醒的空茫。

秦夏被他吓了一跳,趿拉着鞋摸到一截蠟燭點燃,拿過來擱在床邊。

蠟燭的光照亮一方天地,這才看清虞九闕出了不少的冷汗,将鬓發都打濕了,黏在臉頰邊。

秦夏蹙着眉問:“是做噩夢了?”

剛剛虞九闕又是呼吸雜亂,又是呓語連連,他猜測八成是夢見了什麽不好的事。

書裏曾寫,虞九闕有驚夢的毛病。

哪怕宮中太醫出手,也未曾治愈,是因着從前經歷落下的症結。

也就是所謂的“心病還需心藥醫”。

秦夏忖度着,那毛病估摸就是在齊南縣種下的種子。

再往前,一個孤苦哥兒,入宮前和剛入宮時恐怕都不好過。

這些暗色的經歷平日裏深埋心底,當人脆弱時,便會争先恐後地冒頭,使人方寸全失。

虞九闕重重喘着氣,眼睛因為燭光乍一下亮起而微微眯了眯,盈出兩點被光刺的眼淚。

淚眼潋光,勾亂秦夏的心緒。

他竭力平複着情緒,同時覺得兩側太陽穴再度針刺一樣地作痛,口中卻同秦夏道:“正是做了個亂糟糟的夢,醒了就好了。”

一口濁氣吐出,他感謝秦夏把自己從其中拽出。

“是不是吵醒你了?”

虞九闕目光垂落,心道自己果然總是給對方添麻煩。

秦夏搖頭,飛快尋了個理由。

“不曾,我是被大福吵醒的,正打算出去教訓他,趕上見你睡得不安穩,怕是被魇住了,這才将你叫醒。”

虞九闕呆愣愣地眨眼。

“大福?”

秦夏點頭,仿佛真的被大福吵醒一般,說得真切。

“他在籠子裏刨幹草,我還以為鬧耗子,醒來想及現在是冬天,哪裏有什麽耗子。”

說罷忍俊不禁,虞九闕也跟着莞爾。

夢裏的泥沼,好似倏忽間就遠了。

秦夏望着坐在床上,骨質單薄的虞九闕,緩聲道:“你出了些汗,我給你打些水擦一擦,換身小衣再睡。”

繼而不忘拿起床邊疊放的外衣,示意他披上。

虞九闕接過因擱在炕頭,餘溫尚在的外衣,眼見秦夏欲走,心裏突然變得慌亂,頭一回話語跑在了腦子的前面。

他脫口而出道:“相公。”

秦夏回神,看向虞九闕。

“能不能先別走。”

小哥兒遲疑着說了後半句,眉目收斂,明顯并不強求他答應。

秦夏心尖軟如溏心的蛋黃,一碰就晃悠。

他收回已邁出去的腿腳,暫且拿了一張幹帕子給虞九闕擦汗。

等到虞九闕緩過勁來,已過了一刻多鐘。

顧及明日還要忙碌,兩人再度睡下。

熄燈歸來,秦夏明顯察覺到虞九闕的緊繃。

被子嚴嚴實實地,恨不得把頭都包住。

偏偏在他鑽進被窩後,悄悄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被角。

“還是怕?”

夜裏,秦夏的聲音帶着細微的啞意。

虞九闕被抓了現形,正要縮手回去,不料秦夏也自被中伸出一只手,同他的相握住了。

時隔多日,虞九闕頭一次睡了一個無比安穩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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