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八寶佛粥
第020章 八寶佛粥
秦夏得知虞九闕夜夜夢魇,趁第二天不算忙的時候,先是往甘源齋送了幾套煎餅果子,接着順路去了一趟誠意堂。
見過徐老郎中,讨教能夠安神減夢的藥膳食方。
徐老郎中對虞九闕的病症記憶深刻,實在是此哥兒脈象奇異,摸着是練過功夫的,卻被人廢了內力。
這樣的人物,來歷不會簡單。
現下卻是沒了記憶,嫁與市井漢子當夫郎,真是使人深感世事難料。
“你若要從飲食上入手,可多讓病患用一些酸棗仁、蓮子、桂圓、百合等,或是也可炖些烏雞湯,都是合宜的,與他所服之藥并不相沖。”
秦夏一一記下,在醫館要了二兩酸棗仁,又去一趟幹貨鋪子,想要買些蓮子和桂圓。
弗一進門,鋪子夥計就笑容滿面地迎上來。
“客官裏邊請,小店各色幹貨幹果樣樣齊全,還有現成配好的八寶米,您可要瞧瞧?”
秦夏這才發現自己是忙昏了頭,連後日便是臘八都忘到了腦後。
這也巧了,蓮子桂圓等,剛好可以煮進粥裏。
饒是如此,他也不要那鋪子自己配的八寶米,這般混雜在一起,難免有拿陳貨充好的情況在。
秦夏自行挑了些好的蓮子、桂圓與百合,留意到此處居然有幹木耳與幹銀耳賣,抓起一把看了看品相,叫來夥計各自也稱了二兩。
都是不便宜的東西,加在一起花了小二百多文。
“臘八粥”的習俗自前朝起即成了定規,不過叫法多有不同。
因最早起源于寺廟施粥以紀念佛祖成道,故而民間常有稱呼其為“佛粥”的。
而原先還只是七寶五味,後來随着時間推移,裏頭的料越加越多,現已要湊八寶了。
至于“八寶”是哪八寶,各家各戶習慣也不相同。
像是秦夏,就配了白米、糯米、薏米、紅棗、紅豆、桂圓、蓮子、花生。
除此之外,也有人家多放米,或是多放豆,放冰糖、或是放紅糖。
為了晨起熬粥,八寶米豆裏除了紅棗,其餘的初七晚上就泡入水中。
如此轉到次日,更容易熬得軟糯。
俗語講“過了臘八就是年”,有過年這根蘿蔔在前面吊着,實在是讓人做什麽都有力氣。
從櫃子裏找出砂鍋清洗,秦夏點了火之後,先用它滾了一鍋水。
屆時開水下米,省時省力。
甜粥正好當早食,配點什麽吃也需要考量。
一桌甜的未免膩口,秦夏思來想去,打算簡單做幾個手抓餅。
面粉裏加水攪拌,倒入菜油,揉成面團,放在一旁饧上片刻。
複拿出一只碗,調拌油酥。
依舊是面粉、少量鹽與五香粉,和一和倒入熱油,如此便成。
砂鍋裏的水恰好也開了,秦夏準備下米,聽得外頭虞九闕一聲喚。
“相公!”
話音尾調上揚,好似有什麽喜事。
秦夏把米豆放回原處,甩了甩手上的水出了竈房,一眼看到從後院喂完雞的虞九闕噙着笑,快步走來。
“相公你看!”
只見他白皙的手掌心裏,赫然有一枚圓溜溜的雞蛋。
秦夏同樣驚喜。
“竟是開始下蛋了?知道是哪一只麽?
虞九闕笑容深深。
“是身上帶幾個白點子的那只,原就覺得它膽子大,恐怕會先開始下蛋,果不其然。”
秦夏把雞蛋放在手裏盤了盤,展顏道:“這是好兆頭。”
兩人相視一笑。
回竈房煮上米,虞九闕照看着火候,手上沒閑着,捧了幾個蒜頭在剝。
臘八除了喝粥還要腌蒜,用醋泡了蒜米,年三十時變得翠綠如翡,正好拿來配餃子。
他們兩個吃不了太多,不過是圖個應景,秦夏的意思是剝上一小罐就行了。
大福早早被放了出來,在院子裏溜達一圈,大概是受了冷,嘎嘎叫着攀上竈房的門檻。
看這裏好奇,那裏也好奇,最後停在虞九闕的腳邊,用嘴去叨大蒜皮。
秦夏看它一眼,指了指竈臺上的一個小碟子。
“我給大福也留了點八寶米豆,一會兒咱們喝粥,讓它吃這些,也算是過節了。”
虞九闕含笑應了聲好,任由大福蹦進蒜皮堆裏撲棱翅膀。
兩刻多鐘後,砂鍋裏豆子漸次開花。
秦夏鋪開大案板,拿出擀面杖,開始做手抓餅。
一個面團裏揪出十個面劑子,用油抹得光光的,擀成又大又薄的面餅,刷上一層油酥。
把油酥朝上,将面餅卷成細條,盤成一個圈,再擀成差不多的大小,就是手抓餅的餅胚。
等一摞手抓餅烙好出鍋,臘八粥的香氣已盈滿一室。
獨苗苗雞蛋被秦夏用烙餅剩下的油做成了煎雞蛋,和另外幾個煎蛋一起放在碗裏,端去堂屋。
“蓮子和桂圓都是安神的,你要多吃。”
兩人一人一碗粥,秦夏給虞九闕遞了勺子,又教他怎麽吃手抓餅。
餅皮裏刷點醬,加一個煎蛋,一根自家做的粉腸,兩片洗幹淨的菜葉子,卷成一個卷,一口下去,甭提多滿足。
虞九闕則是先喝了幾口粥。
粥熬得濃稠,勺立而不倒,舀一勺子細品,米豆仿佛在唇齒之間化開了一般,真真是香甜可口。
秦夏瞧他喜歡,“做了不少,晚上還能再吃一頓。”
虞九闕颔首,這樣好喝的粥,別說再吃一頓了,再吃幾天他怕是也不膩。
喝完粥,嘴裏甜絲絲的,就想吃口鹹的。
學着秦夏那般卷了一個餅,裏面的煎蛋還是後院母雞新下的蛋做的。
虞九闕不願獨享,愣是分了半個給秦夏。
按理說都是雞蛋,哪有什麽高低之分。
可兩人平白就覺得,還是自家的母雞下的蛋更好吃。
臨走前,秦夏不忘把蒜米泡入陳醋,還在裏面加了不少糖。
最後封上罐子,擱進竈房的櫥櫃,等待下一次的啓封。
——
六寶街上,熙熙攘攘。
道兩旁開始有了賣桃符、門神畫和現場寫春聯的攤子,秦夏還看見了做花饽饽的模具,有壽桃、小魚、元寶、福袋、銀鎖等,雕刻地頗為精細。
有個賣此物的老伯像貨郎那樣,挑着擔子沿街叫賣,一個八文,兩個十五文。
秦夏令虞九闕選了兩個他喜歡的,過年好做一些花饽饽,送人也吉祥。
虞九闕猶豫了半天,最後要了元寶和福袋,既是做生意的,總愛讨些口彩。
老伯收了銀錢,笑呵呵地說了句“恭喜發財”。
賣糖糕的尤哥兒,今天是帶着家裏的幺哥兒來的,看得出他很寶貝這個孩子,沒因為是個哥兒就不上心思。
為了哄娃娃,尤哥兒也叫住那老伯,買了一個小魚、一個銀鎖。
家中兩個孩子,大郎單名一個餘字,幺哥兒單名一個鎖,正好一人一個。
他現在沾了秦家食攤的光,不僅能多賣不少糖糕,秦夏還把炸煎餅果子裏“果子”的差事給了他。
說是因為他賣炸食有經驗,也正好有油鍋。
因此他現在每天都在家炸上一批“果子”,送來給秦夏,又多了一筆幾十文錢的進項,也舍得在年關上花些閑錢,買點不是那麽必要的東西給孩子。
小鎖哥兒拿到木頭模子,非要和虞九闕的比一比。
趁着攤子上無客,虞九闕蹲下來陪他玩兒。
這邊兩個家人說着話,其樂融融,襯得秦家食攤挨着腌菜攤子的那頭,分外冷清。
尤哥兒揣着袖子,踮腳朝那邊瞅了一眼,小聲同秦夏和虞九闕道:“他家的生意是越來越差了,上回你們不在,沒瞧見,有人回來找他,說是在他這買的腌菜都長毛了!要不是趕緊賠了人家錢,怕是要鬧到街道司。”
秦夏和虞九闕面面相觑。
不得不說,能在冬日裏讓腌菜長毛,也大小是個本事。
“我以為他們家在此擺攤許久了。”
言下之意,是不該犯這種錯。
尤哥兒撇嘴搖頭,“你們有所不知,先前是這小子的娘在這裏賣,後來有一回那婦人扭了腰,從此就換了她兒子。”
看來是壞了老一輩做下的口碑,秦夏暗自唏噓,有些替從前那名婦人惋惜。
尤哥兒最後提醒他倆道:“總之也沒什麽和他打交道的必要,這人我早就瞧着心術不正,怕是還有些眼紅你們生意好。”
這就奇了,兩家壓根做的不是一類主顧的生意。
只能說有些人總是自己不行,還怨路不平。
“老板,來一份烤冷面,加粉腸!”
沒閑上片刻,又有人來點菜。
秦夏應了一聲“好”,虞九闕摸了摸小鎖哥兒的腦袋,自回了攤子後算賬。
一會兒的工夫,賣出去烤冷面和煎餅果子各數份。
還有一個穿着破舊,看着有些油膩膩的老頭領着一個三四歲光景的小子,過來單買了一根粉腸。
虞九闕注意到那小子指甲裏都是黑的,還擱在嘴裏嘬,看得人心裏難受。
“拿好,留神別燙了嘴。”
虞九闕把不辣的粉腸遞過去,老頭接了,領着小子離開。
每日攤位上來客不斷,什麽人沒見過,對于将什麽吃食賣給了誰,二人并未放在心上。
此時誰也沒料到,正是剛剛遞出去的其中一根粉腸,平白惹了事端。
未時末,準備的食材皆都賣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湊不出一頓,秦夏便喊了虞九闕早些收攤。
正在把東西往下收的時候,卻聽到周遭攤販發出幾聲低低的驚呼。
秦夏不解地擡起頭,居然見着幾個身穿街道司制式皂衣,頭戴結式幞頭的官差,直直地朝這邊走來。
秦夏神色凝起,不敢大意。
齊南縣的縣令勤政清廉,嚴苛治下,城內一應官差少有仗勢欺人、無事生非的。
故而街道司的人這般架勢的來了,必定是出了事。
他放下手中雜物,繞出攤位,對着已站定的幾個官差行禮。
“草民秦夏,見過幾位官爺。”
為首的官差打量了一番秦夏和他們的食攤,張口問詢。
“你便是秦家食攤的攤主?”
“正是在下。”
“你們攤子上,可有售賣一種叫做‘粉腸’的吃食?”
秦夏心頭一咯噔,垂首答道:“回官爺的話,是有的。”
“現下可有現成的,拿來瞧瞧。”
另一邊的虞九闕不敢怠慢,正好鐵板上還剩了一根沒賣掉的粉腸,他用油紙托了,呈給一名上前的差役。
“幾位官爺,這便是小攤賣的粉腸。”
“好,你們倒是配合,看起來多半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那打頭的官差朝攤子上揚了揚下巴,又看向秦夏道:“收拾東西,你們兩個,需往街道司走一趟。”
秦夏啞然,不禁直起身子道:“敢問官爺,我們可是犯了什麽律條?”
官差觑他一眼,“這還用問?街道司問話,自是你們所售吃食有問題!明着跟你說了,半個時辰前,有個老漢在你們攤子上給孫兒買了一根粉腸,那小娃吃後腹中劇痛,嘔吐不止,嘔吐物中分明可見粉腸碎塊,現已就近送到醫館看診,此事有所了結之前,你們不可出攤,號牌與板車、鍋竈,一概沒收!”
說罷大手一揮,後面跟着的官差便一擁而上,将攤子上的東西收繳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