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殿下,微臣失禮了
第5章 殿下,微臣失禮了
房青玄心裏惦記流民,卯時便起身,穿戴整齊,束發時看到挂在架子上的大氅,昨日忘了叫小旺財取回去了。
房青玄叫來金銀和元寶,讓他們把這件大氅包好,等見到太子殿下了,好還回去。
收拾妥當後,房青玄帶着兩個随從出門,趕去城門口
去的路上,房青玄還去了趟典當行,将一枚玉簪子給當了,換了一些碎銀,接着又用碎銀買了幾件厚實的短衣。
元寶抱着那幾件短衣問,“大人這衣服這麽短,是給誰穿的?”
“流民的孩子。”房青玄昨日見了好幾個孩子,衣服都短了一截,肚子和腳脖子露在外面,這麽冷的天哪裏受得了。
上百名流民擠在昨日搭好的棚屋裏,吃飽後,都精神了很多,那些小孩甚至有力氣玩鬧了,就在棚屋外面玩雪,手指凍得通紅。
小孩們瞧見房青玄來了,不但不怕,還圍了上去,還認得房青玄是昨天給他們施粥的大人。
元寶和金銀怕他們的手會弄髒大人的衣服,正要驅趕,房青玄攔住他們,并蹲下身,與這些小孩齊平。
房青玄比較和善,這些小孩一點也不怕他,其中一個紮着兩個小羊角辮的女孩兒,天真地問:“大人,你為什麽長得這麽好看,比巧兒姐還漂亮。”
房青玄笑問:“巧兒姐是誰呀?”
小女孩說:“是我們那最漂亮的姑娘,後面被官老爺帶走了,我娘說官老爺就是惡霸,他們搶我們的田地,還搶人,他們想殺誰就殺誰,這天下沒有能奈何他們的人。”
房青玄聽完,攥起拳頭,随後又放開了,他擡手摸着小女孩的頭:“怎麽會沒有能奈何他們的人,太子殿下會救你們的。”
“太子殿下能把我們的土地給搶回來嗎?”
“會的,以後會天下太平,每個人都能吃飽飯。”
“太好了,能吃飽飯,爹爹就不會賣掉姐姐了。”小女孩主動抱住房青玄。
房青玄也回抱了一下,随後讓金銀元寶将買來的短衣分給這些孩子。
孩子們穿着沒有補丁的新衣,笑着跑回親人身邊。
房青玄站起身,看着棚屋裏的流民,再次攥緊拳頭,他只恨自己無能,幫不了他們太多,買幾件短衣,都需要去典當行換銀子,他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人的現狀,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受苦受難。
太子殿下能改變這種情況嗎?
能,一定能。
因為太子殿下是儲君,是未來的君主。
到了辰時,太子殿下的馬車也來到了城門口。
元長淵掀開簾子往外看,看到房玄青在粥棚監工,臉頰被凍得像是抹了胭脂。
元長淵走到粥棚裏,冷不丁地出現在房青玄身後:“房大人來這麽早?”
房青玄回頭,正要說話。
突然一只滾燙的手貼在了他的臉頰上:“跟冰塊一樣,房大人是不是覺得自己身體倍棒,來這麽早,還穿得這麽少,風領也不戴一個。”
房青玄有些失神:“殿下…”
元長淵把自己的手爐往他懷裏一塞:“去馬車上歇會。”
房青玄完全無法拒絕,稀裏糊塗就上了馬車,他掀開簾子,眼巴巴地望向太子殿下。
元長淵看都不看他,吩咐禁衛軍又建了一個棚屋,将徐州來的流民和城外來的災民區分開。
房青玄縮回到車裏,在如此溫暖舒适的環境下,忍不住犯困,閉上眼假寐一會,結果假寐着假寐着,就真睡着了,等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太子殿下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了馬車。
元長淵打趣說:“房大人的睡姿也很秀色可餐。”
房青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還好沒流口水:“殿下,微臣失禮了。”
元長淵:“我聽元寶說,你今早去了當鋪,當了一枚玉簪子。”
房青玄:“殿下就這麽暴露他們是眼線的事實嗎?”
房青玄早就知道金銀元寶是太子安排的眼線,只是沒想到太子殿下這麽早就說出來了。
元長淵一副不打緊的模樣:“你提前知道也無妨。”
房青玄:“……”
元寶一定把他的事情事無巨細地禀告給元長淵了,包括他跟那個小女孩說的那句,太子殿下會拯救他們。
元長淵笑着:“沒想到,房大人會如此堅定地相信本宮是位明君。”
房青玄:“……”果然。
“殿下難道不是嗎?”
元長淵自嘲一笑:“是,又不是,想要天下太平,豈是那麽容易,縱觀歷史又有幾個朝代是真正的天下太平,我是賢明是昏庸,得讓後人去評價,所以我不能保證我就是明君。”
房青玄語氣篤定:“我誓死追随的,一定是位流芳百世的明君。”
元長淵哈哈笑了,笑完,他只道了一個字:“好。”
“子珩,你真是讓人想要好好疼愛。”剛認真了沒一會,元長淵又開始打趣了。
房青玄已經習慣被打趣了,只是淡然一笑。
元長淵目光灼灼地看着房青玄,不知道為何,跟眼前這人在一起,總能覺得放松,甚至是食欲都會大增,不自覺有些餓了,元長淵拿起一塊豌豆糕,吃了一口,一如既往的甜膩:“盜匪一事,已經報給了樞密院,等到開春,雪化了,就能出兵去鏟除。”
元長淵吃了兩口,還是覺得太甜膩了,便擱置在了一邊。
房青玄看着那塊吃了兩口的豌豆糕:“殿下不喜歡吃,可以給臣嗎?”
元長淵大方揮手:“都拿去吧。”
房青玄端起那碗豌豆糕,下了馬車。
元長淵掀開簾子看向外邊,只見數十名孩童圍在房青玄周圍,每人都分到了一塊豌豆糕。
房青玄今日穿着象牙白的圓領袍,上面有淺金色的暗紋,人如遠山霧霭,飄渺如仙,沒有戴風領的脖頸暴露在外,修長脆弱,一只手就能掐斷了。
在那群髒兮兮的孩童中間,房青玄像是天外仙客。
元長淵盯着看了許久,直到房青玄回頭,他才在前一刻放下了簾子。
房青玄看着還在晃動的簾子,莞爾一笑,端着空掉的糕點盤回到馬車上。
元長淵拿着一把镂空的竹扇,一下一下敲打手心:“房大人怎麽不給自己留一塊?”
“留了。”房青玄拿起那塊被擱置在一旁的豌豆糕,就着上面被咬過的痕跡,咬了下去,這是被太子殿下吃過的那塊,但他并不嫌棄。
元長淵敲打的動作一頓,他猛地起身,用竹扇挑起房青玄的下颌:“你……想勾引本宮!”
房青玄汗顏:“只是不想浪費罷了。”
元長淵眯起眼:“本宮可沒說不吃。”
房青玄只好又擺了回去。
元長淵一邊盯着他,一邊拿起那塊豌豆糕,丢進嘴裏一口吃掉了,不出意外,甜得牙疼,偶爾吃一吃還是不錯的。
元長淵喝了口茶,沖淡嘴裏的甜膩:“下次房大人想吃我嘴裏的,可以明說。”
房青玄:“……”并沒有。
馬車內的溫度适宜,兩人閑談着,都放松了下來,就在此刻,馬車外傳來一陣騷亂。
一個漢子摔掉手中的碗,大聲喊道:“這粥是什麽玩意,也太難吃了,朝廷是想以次充好,來忽悠我們嗎?”
另一人跟着摔掉了碗:“就是,這玩意給狗,狗都不吃。”
元長淵黑着臉從馬車裏出來,看向正在鬧事的那兩名漢子,這兩名漢子昨日就混在了流民的隊伍裏,房青玄還對他們進行登記過,他們說自己是從徐州來的。
元長淵沉着臉,命令禁衛軍把那兩名流民帶過來。
那兩位流民見着太子殿下也不跪,嘴裏還在大聲囔囔着:“粥裏面米粒都見不着,還有那棚屋,是給人住的嗎,分明就是給畜牲住的,元京的人拿咱們當畜牲呢。”
小旺財聽不下去了:“住嘴,見着太子殿下還不下跪。”
那兩人還是不肯下跪:“太子殿下就是這麽為百姓着想的嗎,我們千幸萬苦從徐州逃難至此,卻被當牲口一樣,傳聞太子殿下愛民如子,我看都是噱頭。”
元長淵臉色沉得可怕。
小旺財氣得都想打人了。
房青玄上前一步,不疾不徐地問道:“二位是從徐州逃難來的,為何腳上的鞋一點泥都沒有,甚至都沒多少磨損,昨日我登記你們二位時,你們說籍貫是元京,就住在元京城外的小村莊上,家裏的茅屋被雪壓倒了,才進城來,怎麽今日就改口是從徐州來的了。”
那兩人沒想到房青玄記憶力這麽好,那麽多人裏,還能精準地記住他們的面孔,以及他們說過的話。
一時間有些慌張:“這…這…我們就是從徐州來的,你肯定是記錯了。”
房青玄看着其中一位:“我怎麽會記錯,昨日我還曾問你脖頸上的傷需不需要用藥,你把脖領拉開讓大夥看看,是不是有傷。”
那位畏畏縮縮,用手捂着脖子不讓人看。
一名從徐州逃難來的婦人站出來,指着漢子說:“大人,我就是從徐州來的,這一路上根本就沒見過他倆,他們不是流民,是昨日才混進來的。”
元長淵冷聲下令:“拿下,嚴刑拷問。”
“冤枉啊,我們真是從徐州來的流民……”那兩人話說到一半,就被禁衛軍塞了一把土,給堵住了嘴。
動亂很快就平息了下來,大夥繼續排隊領粥,對于真正餓了的人來說,哪怕是給一碗水,都會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又怎麽舍得把糧食丢在地上。
元長淵臉色稍好了些:“房大人幫了我大忙。”
房青玄看着地上摔碎的碗,以及殘羹:“他們實在可恨。”
冬日本來就缺糧,他連一塊吃剩下的豌豆糕都舍不得浪費,那兩人卻白白浪費掉了兩碗大白粥。
房青玄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米粒,放進嘴裏。
元長淵拉了他一把:“別吃壞了肚子,若是餓了,等會回國子監,你我再一同用膳。”
“這是幹淨的米,不會吃壞肚子,不過是有些餓了,元寶,幫我盛碗粥來,殿下要喝嗎?”
元長淵和房青玄對視了一眼,随即點頭:“好。”
元寶去粥棚裏面舀了兩碗粥,元長淵和房青玄一人端着一碗,跟流民一樣,站着把粥給吃完了,粥裏面加了少許的鹽粒,有股淡淡的米香,還挺好喝的。
流民們看到此景,心裏十分感動,哪裏還有什麽怨言,只覺得太子殿下仁民愛物、視民如子,這一傳出去,太子在民間的名聲更好了。
芸妃在宮裏聽到線人來報,說太子在民間的威望更高了,她氣得咬緊牙關:“皇上把這是交給太子去辦,明顯就沒有廢太子的意思,太子也真是能耐,在流民面前表演愛民如子那一出,呵,小瞧他了。”
跪在地上的線人不敢吱聲。
芸妃撫摸着自己剛染的指甲:“常青和常如那兩家夥,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不知道直接往粥裏下毒,結果反倒給太子做了嫁衣,真可氣。”
芸妃身邊的大嬷嬷上前來:“娘娘息怒,太子能弄那一出,都是靠他身邊那位房侍讀給點撥的,太子在國子監待了一年早就廢了,咱可以從那位房大人身上下手,沒了他,太子就像是天上的紫薇星,沒有左輔右弼星幫忙,一點用都沒有。”
芸妃喝了口茶,眼神淩厲:“這個房侍讀是什麽來頭?”
“他本名房青玄,是城東房家的第十庶子,在丁卯年中了一甲進士,之後就一直都待在翰林院,當個小小的典籍,模樣生得不錯,半個月前趙家小公子看上他了,設計謀奸,但沒成,最後趙小公子還被抓去了官府,房青玄因此得罪了趙家,再後來這位房青玄就被挖出家裏私藏了許多策反的文章,被皇上下令給關進了禦史臺,趙家因徐州奏章欺瞞不報一事,被皇上停職了,趙家自身難保,也就顧不上房青玄了,加之大理寺重省了此案,最後宣判房青玄無罪,被放出來後,他就搭上了太子這艘船,太子定是看他姿色不錯,才将他調到了自己身邊當了個侍讀。”
“一甲進士!有容貌又有才學,太子這是得了個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