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欺騙

欺騙

這不是維森第一次主動引誘他。

他過去也曾經沖動,曾經被昏暗的燈光、酒精、藍色眼眸裏含着的笑意……被美好的錯覺眩暈,不顧一切地親吻,體驗過心髒的跳動與血液湍流化作滾燙岩漿,哪怕死在那一刻也心甘情願。

維森猶然記得,那是某一年的聖誕節,他們剛剛結束一個盛大的、困難等級極高的任務,将一個國家從超自然的危機中解救,所有人以性命為賭注拼盡全力,49次時間回溯之後他們終于找到完美的應對方案,所有人都活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慶祝勝利,慶祝異能讓基金會的大家成為英雄,慶祝劫後餘生和聖誕的來臨。

只有德朗希在歡鬧時遠離人群,與他碰杯,目光久久停留在他光滑、平整、細膩的肌膚上,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

“你在看什麽,德朗希?”

“你這裏曾經有個又長又深的傷口。”

德朗希認真地說道,面上沒有多少表情,聲音裏的沙啞卻出賣了他,“流了很多、很多很多血,你說很快就會不見的,但我等了整整一個小時十六分三十七秒。現在……它已經什麽痕跡都沒有了,像是從未受過傷。”

“【滞後性】就是這樣的,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維森不以為意,拿着基金會新出的甜品坐在他身邊,“不光是我,還有你,我們所有人都為了這次的勝利付出了太多,每個人都受過很多很多傷。”

随着時間的一次次回溯,那48次的失敗無人再記得,包括曾經出現過的傷亡……除了維森。

他輕描淡寫地說着,好像事不關己。

為了安撫搭檔的情緒,他遞出布丁轉移話題,“味道不錯吧?”

德朗希的目光卻忽然變得滾燙,像是要看穿他。

他聽到德朗希說,“可是,我唯獨不希望受傷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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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可不能讓其它人聽到。

維森的手指失了準頭,甜品勺子掉在地上,他和德朗希同時低頭去撿,在昏暗的桌子下方頭碰着頭。

于是他摟着德朗希的脖子,将自己湊了過去。

德朗希……

他的搭檔沒有拒絕他,他知道這是為什麽,因為酒精,因為劫後餘生,因為吊橋效應的殘餘。

他幾乎立刻有了不恰當的反應,他的搭檔也愣在原地,尴尬地沉默着。

“對不起。”

趁着德朗希愣神的功夫,維森連忙回溯了時間。

僅僅三分鐘的回溯,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這一次,甜品的勺子沒有再落向地面,他在德朗希因醉酒失言前,笑着打斷,晃晃手中甜美的布丁,

“德朗希,又不是小孩子了,想要就自己來取。”

然後逃也似的轉身離去,生怕被看出端倪。

……維森始終認為、并十分确定自己将一切隐藏得很好,好到哪怕他突然越過朋友的界限,德朗希也只會驚訝地愣住。

這樣就好了。

在他的預想中,德朗希應當做出和聖誕節時相同的反應,因震驚而沉默,愣在原地,于是他就能有機可乘,再一次地逃走,再一次動用異能,回溯到上一個可控的時間節點,重新來過。

原本應當是這樣的。

原本是屢試不爽的。

……而不是他的脖子上多了個牙印。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走火的邊緣,維森終于成功推開了他。

“德朗希!”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緒幾乎失控,慌亂不已、呼吸錯亂,“你……”

“抱歉,”

德朗希只後退了半步,說着道歉的話,臉上卻毫無歉意神色,反而像是盯上了獵物的獵犬,一眨不眨。

他的手輕輕握住了維森的手臂,這一次小心地沒有留下痕跡,倒像是試探着什麽一般,用另一只手輕輕碰觸着自己剛才留下的粉紅咬痕。

“唔……”

那裏還在刺痛,手指的觸感卻很癢,維森不受控制地瑟縮了一下,震驚地望着他,“德朗希……你在做什麽?!”

德朗希卻語調平穩,疑惑地反問他,“為什麽看起來這麽驚訝?維森,難道你認為我不會回應你?”

要被發現了嗎?

維森的後背僵硬發冷,緊張地沒有說話。

他低垂視線,迅速回顧着自己的表現,絕望地發現自己是如此地漏洞百出。

他不該這麽慌亂驚訝,也不該對自己的表情和反應這樣毫不掩飾,德朗希本就在懷疑他、本來就敏銳得過分,他不該自亂陣腳,他剛才就應該再從容一些的、應該按照臨時設想的那樣表現……

維森的思緒很亂,後悔地閉上眼睛,等待德朗希再一次的質問。

質問他為什麽故意做戲,質問他為什麽用親昵的舉動誤導……他該怎麽回答?

然而片息之後,他卻聽到德朗希篤定的聲音,“原來如此……我竟然真的……”

維森猛地擡頭看向德朗希。

“如果不是親自确認過了,我也想不到自己會對你做出……這種事。”

德朗希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和想法,一切都明晃晃擺在臉上,那海水一般深邃、明亮的藍眼睛像是能淹沒一切,亟需将什麽吞之入腹,寫滿了淺嘗辄止後的不滿足,而唯一能緩解的人就在眼前。

維森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他望着自己最愛的眼眸深處,有了近乎溺水般的紊亂的心跳。

他聽到自己失去思考的聲音,“……什麽?”

“這種……不顧你的意願,有些粗暴的舉動,”

德朗希以為他在質問自己,聲音含糊而委婉地解釋起了【這種事】指的是什麽,耳朵也跟着一點點泛起紅色。

理智讓他努力克制自己,沒有再做什麽,那雙眼睛卻不是這麽說的,他看起來絲毫不感到後悔,

“抱歉,維森,我弄疼你了。”

“……”

維森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他竟然信了。

就因為親自嘗試了下,覺得是自己做得出來的事,就……就信了?

維森張了張嘴,緩緩說道,“不用道歉,反正……”

“用的。”

德朗希在這方面格外坦誠,直接承認道,那副模樣就像是要對維森負責一樣,

“一定是我有哪裏讓你誤會了,你才會選擇用異能,寧可回溯時間也要掩蓋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等等。”

說到這裏,德朗希的眉心忽然擰起,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我記得你在剛才的問詢中還表現得很好,沒有濫用異能的問題,怎麽突然……”

“我們之間不會有什麽事的,”

維森打斷他,将他的手也一起掃開,趁着德朗希還在思索,先一步打開了衛生間的門,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德朗希,那都是你的錯覺。”

“什麽意思?”

德朗希沒有聽明白,本能地感到不妙,“等等,我還沒說完。”

他想阻攔搭檔的離開,卻被維森的視線定在了原地。

淺淡的、灰霧蒙蒙的眼眸天然帶着冰冷的色澤,一旦沒了笑意,便給人不講道理的距離感。

他不明白自己朝夕相處的搭檔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黯淡而疏離,明明在認真注視着他,卻好像在透過他看向了遙遠時空裏的別的人。

就像是……在拒絕他。

“我猜,你也快發現這一點了,”

維森輕聲說道,像是在對他訴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我的異能還有另一重副作用……我也是最近幾個月才發現的。”

“什麽?”

“每一次我回溯了時間,都會有人受到我異能的影響,不自知地對我産生好感,”

維森說到這裏,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是因為,我是改寫了他們命運軌跡的人,所以人們會下意識、本能地認為我很親切,認為我是個好人。”

“如果只是一兩次,這種副作用好像也無傷大雅,頂多是讓他們偶然遇到我時,打招呼的聲音更熱情點,就算是同事,也只是會讓他們更願意把我當做朋友。”

“但是你,德朗希,你不一樣。”

不等德朗希消化這段話裏的信息,維森閉上眼睛,逃避什麽似的深吸一口氣,動用了異能。

他周身光線扭曲,眼眸深黑,為當下的鬧劇畫上休止符。

時間停止流動,一切化作灰調,定格在德朗希試圖對他說些什麽的瞬間。

“該說抱歉的是我,德朗希。”

維森輕輕地嘆息着,“你當然不該回應我的,這根本……根本不是你自己的意志。”

他再次後退一步,垂着眸子,看時間倒退。

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将衣領和袖子恢複整齊,重新扣好扣子,片刻後,回到了問詢室的門口。

維森竭力讓情緒恢複鎮定,眨了眨眼睛,摸向自己的脈搏,等到心跳平穩後,讓時間恢複了流動。

德朗希正站在他的面前。

維森露出一個微笑,“幹嘛這個表情,德朗希?”

德朗希只是望着他,沒有說話。

維森話語頓了頓,上前兩步,先發制人抓起了搭檔的手,微微歪頭,将他的手指貼在了自己的頸側,“疑心病又在鬧了?不相信我真的狀态很好,就自己來确認看看啊?”

回溯之前,德朗希就是突襲似的測了他的脈搏,發現了他的異常。

這一次,維森有備而來,眼底再無一絲慌亂心虛。

因常年作戰,帶着薄繭的指腹貼在他溫熱的頸側,定定的目光卻向下望去,停留在他一張一合、不斷說着什麽的嘴唇上。

維森不知道自己此時看起來什麽樣。

他的嘴唇有些充血,看起來比平時更加鮮紅,眼角眉梢像是哭過一樣帶着倦意,微微泛紅,皮膚溫熱,被碰觸後激得汗毛豎起,抵抗着指腹的輕撫。

好像……

德朗希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望着這樣的維森,竟然感覺到喉嚨深處一陣幹渴。

一些不該有的遐想呼之欲出。

就像是……什麽?

“維森……”

德朗希盯着他,低啞地詢問,“你有什麽事瞞着我嗎?”

他忘了把手指收回來,又或者是懶得收回,于是尋常的交談像是條件簡陋的測謊逼問。

沒了真言盒的佐證,沒了異常心率作為證據,德朗希的态度顯而易見地比前幾次緩和了很多,但依舊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維森緩緩嘆氣。

再次和德朗希來到那間密閉的、少有人來的無障礙衛生間後,維森從容地解開了衣服的扣子。

他身上的痕跡暴露在德朗希面前,明知只要差一點點,就會被德朗希認出指痕與牙印與誰吻合,依然像是賭徒般任由對方随意檢查。

然後主動拉開已經寬松的領口,仿佛剛剛放縱過一般,露出引人遐想的輕慢笑容。

“我确實有事瞞着你,德朗希,但我覺得,私生活方面的事情……就算是搭檔也無權幹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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