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016章  第16章

◎滾出我的世界◎謝欽言昏迷不醒近三個小時,經醫生檢查後發現還是腦中的血塊造成的,将唐秋雲單獨叫進辦公室,仍是勸告盡早動手術。

唐秋雲問醫生手術風險最少可以降到多少,對方沉默片刻說:“這項手術操作難度較大,成功率最高也就半分之五十。”

僅有一半的幾率,唐秋雲怔在那兒,明明環境很溫暖,卻有徹骨的寒意朝她襲來。

見慣了家屬的掙紮,醫生很冷靜,“雖然決定很難做,但也沒有別的退路了,不做手術的話,他可能也撐不了太久。”

謝林峰在這時趕來,見到丈夫,唐秋雲才無助地放聲大哭。

安慰地拍打下她的後背,謝林峰先将人帶出去,“沒事,我馬上聯系美國那邊的醫生,會有辦法的。”

“手術風險百分之五十,他們再有辦法能把風險降到零嗎?”

唐秋雲已經不敢想象後果。

她只有這一個兒子,如果在手術臺上下不來,她也沒希望活下去了。

此時,景澄還在急救室門口等候,雖然醫生說人已經醒了,但意識還沒完全恢複,要在裏面觀察一下情況。

他坐在那兒,雙手雙腳都是冰冷的。

今夜是除夕,窗外熱鬧燃放的煙火與醫生冷清的走廊形成鮮明的對比。

終于,謝欽言被推出來,轉入病房。

景澄問護士是什麽原因導致的昏迷,護士只道:“醫生會和家屬進行溝通的。”

病床上,謝欽言手擋在額前,告訴景澄,“別問了,營養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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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

“厭食,每天只吃一頓飯,不暈才怪。”謝欽言說得輕描淡寫,“去給我倒杯水。”

“幹嘛不吃飯?你虐待自己的身體,會有快感嗎?”

景澄給他倒了杯溫水,扶他起來,遞到他的嘴邊。

雖然謝欽言那麽解釋,但他并不相信。

謝欽言把水喝完,平靜出聲:“今天有人問我未來有什麽打算,我說我想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生活。”

聽他突然說起這個,景澄不由心慌,下意識追問:“那我呢?你的計劃裏應該……”

話沒講完,謝林峰和唐秋雲進來病房。

景澄回過頭,發現唐秋雲的眼眶紅得厲害,明顯是剛哭過的樣子。

“唐姨。”起身走到她旁邊,“我想跟你聊一下。”

兩人走出去,景澄輕輕帶上門,而後問:“我哥為什麽會昏迷?”

唐秋雲這下不能瞞他了,“他腦子裏的血塊沒能自行吸收,不光壓迫到視網膜神經,以後還會影響……”

一說起這個,唐秋雲就想哭,連忙捂住嘴巴簡短地說:“醫生說得做開顱手術清除血塊,但這項手術風險很大,有一半的幾率會失敗。”

景澄無法形容自己聽完之後的感受。

好像是一場夢。

見景澄被吓得臉色蒼白,沒有反應,唐秋雲連忙改口:“國外的醫療水平相對成熟,出國動手術風險沒那麽高……”

“哥哥知道嗎?”

“還沒告訴他。”

“先別和他說。”被徹頭徹尾的冷意包裹着,景澄心慌得手都在抖。

人只有在生死面前才體會得到什麽叫無可奈何,他很想為謝欽言做些什麽,結果卻什麽也做不到。-

整個春節期間,謝欽言都是在醫院裏度過的。

雖然他覺得自己沒到住院的程度,除了偶爾的昏迷,什麽事情照樣能做,但他媽非逼着他待在這裏,只要他反對,她就會哭。

無所謂,反正他看不見,住哪都一樣。

景澄慶幸現在是寒假期間,他可以每天過來陪謝欽言,雖然他對他的态度始終冷淡,話也不想和他說,他也沒氣餒。

謝欽言并不知道,景澄對他的縱容是基于不想再刺激他。

整個家裏都被陰影籠罩,慶幸謝欽言看不見他們的愁容,在他面前還能僞裝自己。

別的家過春節熱熱鬧鬧,阖家團圓,而他們非但沒有歡聲笑語的氣氛,還要在做不做開顱手術的抉擇中痛苦掙紮。

在确定手術方案之前,唐秋雲沒有告訴謝欽言,但這種事情瞞不了太久,他透過每個人和他說話時的小心翼翼,也能察覺出來。

在醫院裏住了一周,謝欽言終于回家,本來唐秋雲打算晚兩天再回去的,但他生日到了,總不能在醫院裏過?

對這次的生日,唐秋雲尤為重視,特意找人來家裏布置。

她很怕……這是兒子的最後一個生日。

夏明澤、沈逾正他們都被邀請來一起慶生,哪怕現場有那麽多人在,謝欽言也提不起興趣,始終覺得自己是獨處在一個世界裏。

吹完蠟燭後,他就以身體疲憊為由上了樓。

擰眉看着謝欽言遠走的背影,沈逾正去到景澄旁邊,小聲和他說:“你哥的狀态越來越糟糕了。”

景澄也不能告訴他什麽,不放心目送着謝欽言,到底還是不放心,“我上去看看。”

跟在謝欽言身後,景澄故意把腳步聲弄得很大,就是想讓他知道,他一起上來了。

謝欽言前腳進到房間,景澄後腳就跟了進去。

帶上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禮盒,“哥,剛才我還沒送你禮物,你猜猜我準備了什麽?”

謝欽言坐到椅子上,掀起唇角,“無不無聊。”

對他故意設計的小驚喜,他永遠不會配合。沒關系。

景澄呼出一口氣,将禮物從盒子裏拿出來,“你摸摸,看能不能猜得到。”

拉過謝欽言的手,景澄放到了他的掌心。

是很輕很輕的一個東西,觸感微涼。

在猜到是什麽的那個瞬間,謝欽言全身繃緊,整個人都僵住了。

五指緩緩合攏,将其用力握在掌心,謝欽言被它的硬度硌得心髒隐隐作痛。

“哥哥,你說這是什麽?”

景澄半蹲在他身旁,下巴抵在他的胳膊上,“我知道這樣做有些唐突,可能也會讓你有壓力,那我們就把它當成是一個信物,你看這樣行嗎?”

面容一半隐藏在了黑暗當中,嗨澀不清的神情,疏離而冷淡,謝欽言緊抿着唇,沒有回答。

景澄的心裏當然也很忐忑,他算不準謝欽言會有什麽反應,有可能會很劇烈,像之前那樣将他做的餅幹扔進垃圾桶,摔碎他送的禮物。

如果這一次他還這樣,那他真的不知還能做什麽,也許在潛意識裏,已經猜到了答案,卻仍然不甘心想試試,人總是會寄希望于萬分之一的可能。

氣氛沉默了很久很久,謝欽言仍緊緊攥着那枚戒指,似在掙紮什麽。

景澄的求婚來得猝不及防。

完全沒有給人心理準備。

“哥,你不說話,我當你收下禮物了。”

貼在謝欽言的耳邊,景澄給自己加滿能量,輕聲詢問:“等我畢了業,我們結婚好不好?”

聽完,謝欽言從喉嚨裏溢出一聲低笑。

他沒說話,而是慢條斯理地仰頭,蒼白脖頸微微擡起時看得到隐約的青筋。

景澄不聲不響觀察着謝欽言的反應。

他會如何選擇呢?

當看見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驚喜,也沒表現出開心的時候,景澄已經能猜到答案了。

可是他沒想到,戒指居然會被謝欽言毫不留情扔出窗外,他果斷的動作幹脆而利落,還嘲諷對他一笑,“我有說過跟你結婚嗎?自作多情什麽?就算之前喜歡你,也只是想跟你談戀愛,想睡你,難道你以為兩個人交往就能順理成章走到結婚嗎?太天真了。”

冷風凄凄,枯木婆娑,這是一個萬籁俱靜的夜晚。

景澄的心仿佛被人緊緊握住,然後決絕地從胸口掏出來,扔在冰天雪地之中。

“哥,那是我親手做的戒指……”

帶着哭腔的聲音控訴,謝欽言抓着椅子扶手,胳膊可見繃起的青筋。

他一字一頓,晦澀出聲:“沒有人讓你做這麽沒有意義的事情。”

“誰說沒有?喜歡你就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景澄委屈哭着走到窗前。

他站在窗邊往下看,戒指不知被扔在了哪裏。

花園裏泥土松軟,應該能找回來的吧?

可是他們的感情呢?還能回來嗎?

心髒已經被傷得千瘡百孔,眼淚像斷了閘的河水不停往下流,景澄的求婚計劃了十多天,被拒絕僅有幾秒。

一次又一次,他的主動換來的只有他的淩辱,沒有哪次被正視過。

換做是他曾經用這種态度對待謝欽言,他還會繼續喜歡他嗎?

以他那麽驕傲的性格,肯定再也不想搭理他了吧。

“你知道我為什麽锲而不舍堅持到現在嗎?”眼淚越擦越多,胸口起伏着,景澄抽噎不停,“因為我被抛棄過一次,那種滋味我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你知道那有多疼嗎?”

頓了頓,将要說出口的話變得分外艱難苦澀在口腔中蔓延,緩了好久,景澄才繼續說道:“我的父母扔下了我,不顧我的感受,是生是死也和他們再無瓜葛,我恨他們如此輕易地放棄我,這輩子我也不想再見到他們,從七歲到現在,恨意越來越堅定,我怕自己對你也是如此,我不想讓我們兩個人走到那一步。”

緩緩閉上眼,睫毛和身體都止不住地顫抖。

“哥……我想……”巨大的悲痛席卷了他,景澄嗫嚅着拼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想最後再問你一次,你……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如果不是你糾纏不休到現在,我早就不要你了。”謝欽言回答得異常果斷。

眼淚無聲滑落,景澄卻拼命揚起唇角。

誰說所有的堅持和磨難都會發光,他只覺得可笑。

“那我們的關系呢?你說和我交往,有拿我當過男朋友對待嗎?”

灰敗的眸中沒有一絲光亮,景澄祈求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能傷害對你好的人,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是你對我這種态度,我真的會怨恨你的……”

景澄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麽,童年陰影太深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只是拼命地想留住僅存的美好,不想自己的人生再被陰霾覆蓋。

可謝欽言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拒絕的語氣難掩厭惡,“景澄,別太厚顏無恥,滾出我的世界,你要真的為我好,那就從我面前永遠消失。”

一個疲倦而慘然的笑從臉上慢慢浮現。

最後的努力也宣告失敗了。

景澄被他推倒在地時,只剩無力的挫敗感,望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嘲諷笑出了聲。

“哥,你讓我感到陌生。”

他撐着地板,勉強站起來。

哪怕到這一刻,景澄也不想放什麽狠話。

他舍不得傷害自己喜歡的人,無論謝欽言後來對他如何壞,他也只會記住曾經的好。

“以後我不會煩你了。”

虛弱無力的話說完,景澄轉身離開。

在出門之前,鄭重轉頭說了一聲“再見”。

和他們共同走過的十一年告別。

彼時,他并不知。

這聲“再見”中間竟隔了五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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