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栖雲曲苑在音律巷一帶, 那裏到處都是唱戲聽曲的地方。

陳思聿同姜寶頤找到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個院落外的木牌子,上面寫着栖雲曲苑四個字。他們兩個人推門進去, 就見裏面空蕩蕩的,一個老仆帶着一個小姑娘在掃地擦拭。

看見他們兩個人進來,擦拭桌椅的那個小姑娘便停了下來,脆生生道:“二位客人來早了, 師傅要到酉時才開始登臺唱曲。”

姜寶頤聞言,雙肩立刻跨了下來, 然後扭頭去看陳思聿。

他們來都來了, 總不能無功而返吧。而且他們是來調查曦月的, 又不是真的來聽曲的。姜寶頤本以為, 陳思聿會提出見飛卿先生,卻不想他道:“那看來我們來早了。罷了,那我們等酉時再來便是。”

說完,陳思聿便率先朝外走了。

姜寶頤雖然大為不解, 但還是跟着陳思聿出去了,路上她壓低聲音詢問:“咱們又不是真來聽曲的,為什麽不直接去找飛卿先生問?”

“出其不意才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說着, 陳思聿擡手在姜寶頤眉心敲了一下, “你總是這般沉不住氣。”

姜寶頤吃痛捂住眉心瞪他:“說話就說話, 動手動腳做什麽!那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我先送你回府, 酉時我們再過來。”

姜寶頤哦了聲,昏昏沉沉跟着陳思聿往外走。走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驀的反應過來, 又轉過頭不滿道:“那你為什麽不能提前派人打聽好?還非要來白跑一趟。”

說完,姜寶頤氣t鼓鼓的走了。

陳思聿無奈搖搖頭跟上去。他原本打算來的地方不止這裏, 所以才會選擇早上出門,但姜寶頤明顯昨晚沒睡好,這一路行來她已經悄悄打了許多哈欠。陳思聿感覺若是再不讓姜寶頤回去歇息,只怕等會兒姜寶頤半路上就能睡着。

陳思聿将姜寶頤送回姜家:“我早上剛見過姜伯父,這次就不進府了。你先回去歇息,申正時我來接你。”

姜寶頤困倦點點頭,又問昨日買回來的那些書。

“那些書不必再看了。”

姜寶頤十分信任陳思聿,既然陳思聿說不必看了,那肯定是沒有再看的必要了。所以回到院中之後,姜寶頤就毫無負擔的補覺了。拂綠知道姜寶頤昨晚沒睡好,便讓侍女婆子們走動做事手腳都放輕些。

姜寶頤這一覺睡的格外沉,等她再睜開眼時,房中內外都是靜悄悄的,只有外間的冰盆還冒着稀薄的涼意。

姜寶頤立刻從床上坐起來,一面着急忙慌穿鞋,一面朝外面問:“什麽時辰了?”

“回小姐,還不到申時。”拂綠聽到動靜,從外面進來。

聽到還不到申時,原本已經在穿鞋的姜寶頤又栽回床上:“那我再睡一會兒。”

“小姐仔細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剛好廚房煮了蓮子羹,要不我讓人給小姐您盛一碗來?”

拂綠這麽一說,姜寶頤頓時覺得有些餓了,姜寶頤嗯了一聲,又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這才起來梳洗。

等她收拾好時,蓮子羹和各種爽口開胃的菜已經在桌上擺好了。

蓮子羹送來之前是冰鎮過的,這會兒吃正好,而且蓮子還有清熱去火的作用,姜寶頤嘗了一口覺得滋味甚好,又吩咐拂綠:“給我爹爹阿娘還有大嫂和衡兒也送一些。”

拂綠應了,便掀開竹簾吩咐去了。

姜寶頤補完覺之後精神好了許多,這會兒胃口便也極好,平日只能用半碗的蓮子羹,今日她卻難得用完了。

在姜寶頤用飯時,好幾個侍女就待在門外,見婆子們将飯菜撤下之後,那幾個侍女們才結伴進來。

都是昨晚領到書的侍女,她們是一同過來向姜寶頤複述書中內容的。可她們還沒開口,姜寶頤就道:“那些書現在沒用了,所以內容也不用複述了。”

侍女們聞言頓時有些失望,原本她們還想着多賺一個月的月錢呢!

但姜寶頤既然這麽說了,她們行過禮便要退下時,又被姜寶頤叫住:“內容不用複述了,但你們昨夜也都挑燈看書了,所以我回頭讓拂綠給你們多獎勵半個月的月錢。”

侍女們聽到這話頓時喜笑顏開,忙不疊沖姜寶頤行禮謝她的賞。

之後姜寶頤又讓侍女們陪她打了一會兒雙陸,見差不多快到酉正了,姜寶頤便讓紅绡去牆頭上通知陳思聿出門。

結果紅绡回來說,陳思聿不在院中。

“不在,他不是說……”姜寶頤話說到一半,有婆子進來禀,說陳思聿在府門口等她。

等姜寶頤出去時,就見他們府門口停着一輛馬車,青喧看見她立刻從車轅上跳下來,姜寶頤走過去掀開簾子,就見陳思聿坐在裏面,手中還拿着一疊紙。

“你在看什麽?”姜寶頤上了馬車,在陳思聿身側落座。

陳思聿自然而然将手中的那疊紙遞過去:“是許家各人的概況。”

姜寶頤看過之後才知道,許曦月在許家過的有多艱難。許曦月與許家大小姐許曦瑤是親生姐妹,許母離世後,一直都是許曦瑤護着她在繼母手下讨生活。

因為許曦月性子強勢,且身上有一樁不錯的婚事,繼母雖然苛待她們,但也不敢做的太過。

可許曦瑤及笄後就嫁人了,之後性子軟弱的許曦月在繼母那裏吃盡了苦頭,每個月月銀被各種克扣不說,許母心氣不順時就會将她叫過去撒氣。而許曦月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有樣學樣,在府裏各種欺負許曦月。

姜寶頤看的十分生氣的同時也覺得難以置信:“他們同住一個府邸,曦月的父親總不可能毫無察覺吧?他為什麽不管?”

“不是所有人都配當父親。”

陳思聿淡淡一句話,瞬間讓姜寶頤無話可說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姜寶頤才問:“所以許家人都沒有嫌疑?”

照這些紙上所說,許曦月的繼母是為難許曦月最多的一個人,可許曦月繼母膝下有一個女兒,許曦月的名聲若壞了,那她女兒的名聲也會受影響的。

“從目前的調查來看沒有。”

姜寶頤聽到這話,臉頓時垮了下來。許家的人都沒有線索,那他們現在該到哪裏找線索。哎,不對——

姜寶頤猛地又直起身子:“書肆我們昨日去看過了,并沒有找到什麽線索,那就只剩下栖雲曲苑了。”

“或許。”

陳思聿說的模棱兩可,姜寶頤頓時就不高興了:“什麽叫或許?你早上不是說,你已經有眉目了麽?”

“是有一些眉目,但還需要一些佐證,稍安勿躁。”陳思聿倒了盞茶遞給姜寶頤,又叮囑,“今日去栖雲曲苑之後,你就權當是去聽曲的,別的什麽都別問。”

“陳思聿,你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姜寶頤沒接陳思聿遞過來的茶,只皺眉看着他。

“等打探清楚之後我一并告訴你。”

陳思聿話音剛落,青喧便在外面道:“公子,姜小姐,到了。”

姜寶頤掀開簾子,發現外面不是栖雲曲苑,而是一家成衣鋪子。姜寶頤轉眸看向陳思聿:“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你得女扮男裝去。”

姜寶頤嘴上嘟囔着麻煩死了,但心裏卻有些躍躍欲試,這還是她第一次穿男裝呢,姜寶頤有些興奮又有些好奇。

陳思聿今日穿了件品藍色的衣袍,他便也給姜寶頤買了身澗藍色的男裝。

姜寶頤之前從未穿過這種顏色,換過衣袍過後,她往成衣鋪的鏡子前一站,裏面便出現了一個唇紅齒白眉眼俊俏,但卻梳着女子發髻的小郎君,看着格外的滑稽。

姜寶頤便将頭上的珠釵金簪悉數取了下來,然後試圖绾個男子的發髻,但她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陳思聿便走過來攏住她的頭發替她绾好發髻,末了又将自己頭上的簪子取下來給姜寶頤簪上。

姜寶頤對着鏡子怎麽看怎麽滿意。

陳思聿等她看夠了之後,才道:“時辰差不多了。”

姜寶頤這才收回目光,他陳思聿一道出了成衣鋪,往栖雲曲苑而去。

他們過去時,栖雲曲苑戲臺子下已有不少人了。這些人裏,一多半都是女娘,區別在于有的是荊釵布裙的女娘,還有的是如姜寶頤這般女扮男裝的女娘,只有一小半是男子。

姜寶頤覺得納悶,壓低聲音同陳思聿道:“我雖然平日不愛看戲聽曲,但據我所知,喜歡看戲聽曲的女娘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小姐,普通百姓家中女娘喜歡看戲聽曲的似乎很少吧。”

陳思聿颔首:“确實如此。”

他們正說着話,就見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上高臺,她先是對着衆人盈盈行了個福禮。

底下當即便有人喊道:“飛卿先生,今兒唱什麽曲子?”

是最前排坐着的一個錦衣公子喊的。

陳思聿覺得這道聲音有些耳熟,他循聲望去,就看見了一個圓潤的後腦勺,以及對方頭上的金色垂着璎珞的發冠。

再看一眼對方那身騷氣的紅袍,陳思聿便知這人是薛寶昀。

“就坐這兒看吧。”陳思聿拉住欲往前走的姜寶頤。

前面的人确實不少,姜寶頤便聽陳思聿的,兩人在最近的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而臺上的飛卿先生也已經抱着琵琶坐了下來,她對着衆人嬌媚道一笑:“今兒唱《洞仙歌》,是我新作的曲子,若有不足之處,還請諸位指正。”

說完,對方纖纖十指撥動琴弦,琵琶泠泠的聲音傾瀉而出的同時,飛卿先生輕啓朱唇唱了起來。

一般曲子唱的都是癡男怨女纏綿悱恻的愛情,但飛卿先生唱的卻是身處困境落魄被人欺辱的女娘,機緣巧合下遇見了男主,然後被男主拯救,兩人一同攜手收拾欺辱他們的惡人,闖過各種困境,最終幸福美滿的在一起。

姜寶頤聽的十分入迷,但聽完之後,她卻覺得飛卿先生曲子裏的人物透着一種缥缈的感覺,她問陳思聿怎麽看。

“我平日從不聽這些,但剛才我觀臺下的女娘們,個個都聽的十分入迷。”尤其在唱到女主在男主的撐腰下,将她曾經受過的屈辱悉數還回去時,臺下便t響了激烈的叫好聲和掌聲。

顯然在這一刻,那些女娘們下意識将自己帶入了曲中人的身上。

唱完之後,飛卿先生抱着琵琶正站在臺上被熱情的客人團團圍住,陳思聿并未上前,而是問了旁側的小姑娘:“你師傅每日都是酉時開始麽?”

“是的。”

陳思聿便沒再多說什麽,而是帶着姜寶頤離開了。

姜寶頤知道陳思聿自有他的安排,她便也沒多問,等到出了栖雲曲苑之後,她才問:“明日還要來?”

“來。”

之後陳思聿帶着姜寶頤又連續來了兩天。

之後兩天飛卿先生分別唱的是《玉樓春》和《點绛唇》,雖然每首曲子的故事都不一樣,但其實內裏都一樣。落魄慘遭欺淩的女娘在絕境中遇見救贖她的男子,二人一路收拾欺辱他們的人,最終幸福美滿。

“我現在可算是明白,為什麽曦月這麽癡迷這位飛卿先生了。”姜寶頤壓低聲音同陳思聿道,“這飛卿先生唱的曲子雖然換湯不換藥,但裏面的每一個女娘,不都是曦月的影子麽?”

“确實如此。”陳思聿說着,目光落在飛卿先生上。

飛卿先生又被薛寶昀他們一行人團團圍着,但這一次,陳思聿卻沒有如前兩日那般,聽完之後直接帶着姜寶頤離開,而是道,“我去見飛卿先生,你先去那邊躲起來,等前面那些人都走了再過來。”

“我不能跟你一起過去麽?”姜寶頤問。

“前面有人認識你。”薛寶昀在這裏,陳思聿并不想讓薛寶昀認出姜寶頤。

姜寶頤聽陳思聿這麽說,她便立刻乖乖去旁邊躲起來了。陳思聿這才朝前面的高臺旁走去,其他那些女娘們說了會兒話就走了,唯獨薛寶昀卻一直喋喋不休同飛卿先生讨論着唱詞。

“飛卿先生,薛二公子。”陳思聿走過去。

薛寶昀一看到陳思聿,先是愣了愣,旋即露出一臉稀奇的表情:“啧啧啧,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麽?咱們向來一心只辦公事,從不出來玩樂的陳大人,竟然也出來聽曲兒啦?”

“我有話要同飛卿先生說,薛二公子若無事可以走了。”陳思聿沒理薛寶昀的揶揄直接趕人。

薛寶昀頓時不高興了:“哎,陳思聿,我說你……”

陳思聿淡淡朝他這邊瞥了一眼,薛寶昀頓時慫了,立馬改口:“好好好,我這就走,這就走,你們聊啊!”

說完,薛寶昀又同飛卿先生說了句,“飛卿先生,明日我再來聽你唱曲”之後,便麻溜的走了。

薛寶昀離開之後,陳思聿頓覺耳邊清靜了。他簡單恭維了飛卿先生幾句,末了才道:“冒昧打擾先生了,實在是在下的未婚妻很喜歡聽先生唱的曲子,一直想着來見一見先生。”

說着,陳思聿轉頭沖躲在樹後的姜寶頤招手:“過來。”

姜寶頤立刻過來在陳思聿身側站定,她按照先前陳思聿教她的,極力表達出對飛卿先生唱曲的喜愛之後,又将話題轉到了許曦月身上。

提起許曦月,姜寶頤的聲音瞬間哽咽起來了:“她之前常常來你這裏聽曲,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她。”

“若是那個身形柔弱,眉眼嬌嬌怯怯,每次來都扮成小郎君模樣的小姐,那我還記得她。”說到這裏時,飛卿先生頓了頓,繼而道,“不過我有好一陣沒看見過她了,她是身體抱恙了麽?”

“沒,她不在了。”說到這裏時,姜寶頤沒忍住,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陳思聿适時走過來,将帕子遞給姜寶頤,末了又同飛卿先生解釋:“她同許小姐之前交好,如今她還沒緩過來,還請先生見諒。”

飛卿先生搖搖頭,也面露哀傷之色:“難怪我有好一陣沒見到她了,真是世事無常。”

之後陳思聿與姜寶頤便沒在這裏再久待,同飛卿先生告辭過後,陳思聿将姜寶頤匆匆送回姜家之後,便要離開時,卻被姜寶頤反手攥住袖子:“你還要去哪裏?不帶我一起去麽?”

“這次我要去的地方帶你不便,你且回府,不出意外,最遲後日三哥便會回來了。”

姜寶頤聽到這話,頓時便松開了手,歡喜道:“那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爹和我娘他們說。”

說完,姜寶頤便開心的跑進府裏了,陳思聿又上了馬車,青喧揮着鞭子将馬車趕走。

幾乎是陳思聿和姜寶頤前腳剛離開,飛卿先生身邊那個灑掃的老仆就去找飛卿先生了,兩人在房中待了約莫兩刻鐘,在下面收拾東西的小姑娘還隐隐聽到了争執聲。

她好奇欲上前去聽時,房門哐當一聲從裏面被打開了,小姑娘頓時被吓的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惶。

那個跛腳的老仆走出來,看見了小姑娘的動作之後,頓時陰恻恻剜了她一眼:“要想活命,就滾遠一點。”

那小姑娘吓的連滾帶爬的跑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飛卿先生主仆三人便背着琵琶細軟,步履匆匆往城門口的方向走。

此時天色尚早,城門剛開沒一會兒,賣菜的百姓們挑着膽子在陸續進城,出城的只有飛卿先生他們三人。

眼看馬上要出城時,身後傳來一道冷峻的男聲:“天色尚早,飛卿先生要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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