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婚後兩人聚少離多的争執, 吵架後晚上還要睡在一個被窩的憋屈,以及風雪肆虐的夜裏,那尖銳的疼痛和無邊的絕望, 在這一刻都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幾欲将姜寶頤整個人淹沒。
“寶頤!”陳思聿的聲音驀的傳來。
姜寶頤在驚惶裏擡眸,看見了正向她這邊過來的陳思聿,那些過往的回憶如一把尖銳的匕首, 一下子劈開了姜寶頤從前的混沌,姜寶頤抱着頭尖叫一聲, 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姜家燈火搖曳, 姜文正坐在榻上泡腳, 見姜夫人不住朝外面看, 他不禁勸道:“有思聿陪着,不會有事的,夫人且來泡泡腳驅驅寒氣。”
“這外面的風聲這麽猛,應該是要下雪了, 而寶頤那丫頭又向來怕冷。”姜夫人對姜文正的勸說充耳不聞,只擔憂出門的女兒不能在下雪之前歸家。
姜文正正要再說話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姜夫人聞言, 當即撥開簾子朝外走, 她本以為是婆子來回姜寶頤回來了, 卻不想那婆子慌裏慌張道:“老爺, 夫人,不好了,小姐他們回府時馬車翻了, 小姐撞到頭昏過去了。”
姜夫人面色驟變連狐裘都顧不上披,便匆匆走進了風雪裏, 姜文正也胡亂穿好靴子忙追了過去。
等他們夫妻二人趕過去時,陳思聿已将姜寶頤抱回她的卧房裏。
看見先前出門時還活蹦亂跳的女兒,此刻面色蒼白躺在錦被裏時,姜夫人的心頓時揪成了一團。她撲過去摸了摸姜寶頤的手,又摸了摸姜寶頤的臉,心疼的直掉眼淚:“寶頤,你怎麽樣?你別吓娘啊!大夫呢!快去請大夫!”
外面的小厮應聲還沒來得及去,青喧已拉着一個帶着藥箱的老者從外面進來,高聲喊:“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先前在街上馬車側翻之後,陳思聿帶姜寶頤回府前,就已經讓青喧去請大夫了。
這大夫是被青喧拽着跑來的,進來他在凳子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繼而才上前給姜寶頤診脈。
“從脈象上來看,小姐的身體并無大礙。”那大夫收回手,同他們道。
姜夫人急急道:“既然沒有大礙,為什麽她一直沒醒呢?”
“許是被吓到了,亦或者是撞到了頭所致。”說着大夫伸手摸了摸姜寶頤的頭骨,“小姐的頭上沒受傷,應是受到驚吓所致。”
姜寶頤素來是個膽大的,怎麽可能馬車側翻,就會将她吓暈呢!姜夫人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大夫既這麽說了,姜夫人便也沒再說什麽。
大夫又說,既是馬車側翻,讓侍女替姜寶頤檢查一下,她身體其他地方可有受傷。
姜夫人還沒來得及吩咐,拂綠已經站出來道:“世子将小姐甫一送回來,便讓婢子替小姐檢查過了,小姐身上沒事。”
“馬車裏也鋪了厚厚的氈毯,她當時倒下的時候,确實也只撞到了頭。”陳思聿也道。
那看來應該是被吓到了。姜夫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命人好生将大夫送出去。
有侍女端了熱水來,姜夫人親自擰了帕子,替姜寶頤擦過手和臉之後,又替她将被角掖好。做完這一切之後,姜夫人才轉頭看向陳思聿:“大夫說寶頤并無大礙,我在這裏守着就好,你也回去歇息吧。”
“伯母,我想在這裏等着她醒來。”陳思聿的目光落在姜寶頤的臉上。
“可是寶頤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醒呢!”姜夫人知道陳思聿公務繁重,便勸道,“要不你先回去,等寶頤醒來之後,我第一時間讓人去告訴你?”
“這兩日衙門裏就封印了,左右也無事,我想等她醒來。”
陳思聿既這般堅持,姜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拂綠帶人将內室的燈熄了大半,只留了床畔的一盞,姜夫人坐在旁邊守着姜寶頤。陳思聿同姜文正則坐在外間。
原本姜文正是能回去歇息的,可姜文正一面擔心姜寶頤,一面想着陳思聿這個未婚夫婿還守在這裏,他這個做父親的如何能回去,便索性也留了下來。
姜寶頤素來怕冷,所以甫一入冬,她的屋子裏便燃了地龍,此刻房中溫暖如春,姜文正坐着坐着便打起了盹兒來。
而陳思聿卻毫無困意,外面寒風呼嘯,他的目光只落在內室的簾子上。因着姜寶頤暈過去之前看他的那個眼神,陳思聿一顆心始終落不到實處。
房中靜悄悄的,愈發襯的外面風聲凄厲,似是有人在尖銳的痛哭。
姜寶頤睡的并不安穩,上一世和這一世的種種全都悉數向她湧來,她的腦袋裏像是驟然被塞人了一個沉甸甸的秤砣,拽着她所有的神思都往下墜。
姜寶頤用了許久才捋清過往的記憶,等她再醒來時,她先t是看見了燃盡的燭火,然後又看見了倚在床邊熟睡的姜夫人。
顯然姜夫人昨晚又守了她一夜。
姜寶頤撐起身子,想将自己的被子往姜夫人身上搭,可幾乎是她剛有動作,原本熟睡的姜夫人就睜開了眼睛。
“寶頤,你醒了!”姜夫人看見坐起來的姜寶頤,一瞬間睡意全無,她忙拉着姜寶頤的手,急切問,“你怎麽樣?還有哪裏難受麽?”
守在外面的姜文正同陳思聿聽到動靜,二人也急急從外間奔進來。
姜寶頤搖搖頭:“我沒事了,阿娘,爹爹,你也快回去歇息吧。”
“真沒事了?”姜夫人有些不放心,“要不還是找個大夫來瞧瞧?”
“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很清楚,你們不用擔心我,快些回去歇息。”姜寶頤趕着姜文正夫婦。
姜夫人見姜寶頤臉色比昨晚好多了,且她又一個勁兒的催促,便只好道:“那阿娘同你爹爹先回去了,你若是有哪裏不舒服,你就立刻讓人來叫我。”
“好。”姜寶頤應了。
姜夫人起身,與姜文正一同朝外走時,又看見了站在屏風旁的陳思聿。姜夫人正欲開口時,就聽姜寶頤道:“阿娘,你們先回去,我還有話要同陳思聿說。”
他們還有兩個月就成婚了,這會兒姜夫人對此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而姜文正卻隐隐察覺到,他們之間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兒,不過這到底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他一個做長輩的也不好插手,而且他信陳思聿應該能解決好。
姜文正夫婦離開了,房中一時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寶頤。”陳思聿剛幹澀起了話頭,便對上了姜寶頤的目光。只一個眼神,陳思聿心裏最後那一絲僥幸也煙消雲散了——
姜寶頤恢複記憶了。
“陳思聿,看我被你耍的團團轉,好玩麽?”前幾天還滿眼都是他的小女娘,此刻眼裏卻只剩下了冷冰冰的譏諷,和被人愚弄的憤怒。
陳思聿立刻解釋:“我沒有耍你,我……”
“我們退婚時,我就同你清楚明白的說過了,我不會再嫁給你了。我失憶了,你也失憶了不成!”姜寶頤憤聲打斷陳思聿的話。先前這門婚事來得猝不及防,但在經過茫然無措之後,姜寶頤已經接受自己要嫁給陳思聿這個事實了。可現在恢複記憶之後,姜寶頤才發現,自己竟然被陳思聿耍的團團轉。
“寶頤,你聽我解釋,我……”
“好!我給你機會解釋!”姜寶頤深吸一口氣,“你告訴我,當初我醉酒後闖入你淨室那事,除了成婚之後,還有沒有其他的解決之法?”
對上姜寶頤淩厲的目光,陳思聿只得垂下眼臉,輕聲道:“有。”
“但你卻在明明記得,失憶之前的我曾說過,我不會再嫁你這話時,卻沒有選擇用其他的解決之法,而是趁機以對此事負責為借口,向我爹娘求娶并施壓讓我嫁給你!”
“我承認,我确實是想借此事娶你,但我并沒有故意借助伯父與伯母施壓,逼迫你嫁我。”陳思聿倉惶解釋。
姜寶頤冷笑一聲:“有區別麽?”反正最後的結果不都一樣。
陳思聿說不出辯駁的話來,他只得啞着聲說抱歉。
姜寶頤現在不想聽陳思聿的抱歉,她眼裏蓄滿了眼淚,一面發抖一面哽咽道:“陳思聿,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最讨厭別人騙我,可你卻在我失憶後,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你騙我說你傾慕我想娶我,你還騙我……”
“其他事我确實騙你了,但我傾慕你想娶你不是假話。”
姜寶頤怔住了。上下兩輩子,這是她第二次聽陳思聿說傾慕她想娶她。上一次是在她失憶的時候,她當時都是懵的。
但現在再聽到陳思聿說這話時,姜寶頤先是怔愣了一瞬間,旋即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你以負責做借口求娶,你怕我恢複記憶後,又催我們盡快成婚,甚至哄騙失憶的我簽下不和離的契書,陳思聿,這就是你所謂的傾慕?”明明該是質問的話,但姜寶頤卻說的淚流滿面。
陳思聿此事亦是心如刀割,他哀哀叫了聲:“寶頤。”
但姜寶頤卻不想再這樣鈍刀子割肉般的同他糾纏下去了。
“陳思聿,你所謂的傾慕想娶我,以及在我失憶後你做的種種,不過是想報複我之前退婚一事吧?”姜寶頤擁有兩輩子的記憶,上輩子和她失憶之前,她都沒覺得陳思聿傾慕她。而在她失憶後陳思聿說傾慕她,姜寶頤只想到這一種可能。
說完之後,姜寶頤一把将脖子上的平安扣拽了下來。這平安扣是陳思聿送給她的,說是可以護她平安。
“不是,寶頤,你聽我解釋……”
但回答陳思聿的,卻是一聲清脆的響聲。姜寶頤當着他的面,将他送的平安扣摔在地上,然後擡起一雙被淚水萦繞但卻格外堅定的眼睛:“陳思聿,我說過的,不會再嫁給你了。”
他們之間,猶如這枚碎成兩半的平安扣,再無重圓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