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陳思聿那句“不要”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那枚平安扣已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這一刻,碎掉的不止是這枚平安扣,還有陳思聿那顆痙攣的心。

“在你醉酒闖入我淨室之後, 明明還有許多更好能處理這件事的辦法,但我卻選擇了最卑劣的那一種。我明知道,失憶前你說過不會再嫁我,可我卻還是想在你沒恢複記憶之前盡快與你成婚, 甚至為了防止你以後恢複記憶同我和離,我還故意哄騙你簽下了不和離的契書。是, 我卑劣不堪我承認, 可是你告訴我, 我該拿你怎麽辦?”

陳思聿擡起一猩紅的眼睛, 同姜寶頤對視。

陳思聿一向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但今日他卻将自己的真心剖出來,原原本本袒露在姜寶頤面前。

“從我記事起,我便知道我們有婚約, 只待你及笄我便能娶你過門。可你及笄那年,我請二嬸前來商議婚事,但伯母說你年歲尚小, 她想再多留你幾年, 我只得作罷。今年我再請二嬸前來商議婚事, 可你卻突然說‘成婚你想嫁個心儀的郎君, 而你只拿我當哥哥’,并以此為由決絕的要同我退婚。可是寶頤,你同我退婚的原因, 當真是因為‘你只拿我當哥哥’麽?”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姜寶頤一個眼神, 陳思聿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

所以其實一開始,陳思聿就知道,姜寶頤這個說辭只是一個借口,他從未将這個借口當真,卻也因不願看姜寶頤落淚,所以他答應了退婚一事。

那時陳思聿自負的想,即便沒有長輩們定下的這樁婚約,他也能娶到姜寶頤。

可後來的姜寶頤做的一切,都無不在明晃晃的告訴他,她是真的不想嫁給他了。

姜寶頤抿緊了唇角。她沒想到,陳思聿會突然提起這事。可當初她同他退婚的真實原因,她無法同他說,她只能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再追究又有何意義呢?”

“對你來說是過去了,可是我過不去!”

陳思聿走過來,他垂眸望着姜寶頤,平日清寂的眸子裏,此刻全是哀傷痛楚:“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你突然就決絕的要同我退婚。那個時候,我以為你只是在鬧脾氣,我想着順着你再哄一哄,你的氣消了就好了。可後來,你接二連三同人相看,又讓宋淼為你和陸彥寧制造機會,那時我才明白,你沒有鬧脾氣,你是真的不肯嫁我了。可是寶頤,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竟讓你突然就這般決絕的要同我退婚?”

“你沒有做錯什麽。”姜寶頤喃喃道。上輩子他們婚後的種種,與現在的陳思聿無關。

“我既然沒有做錯什麽,那你為什麽突然就要決絕的與我退婚?”陳思聿一把攥住姜寶頤的胳膊,眉眼深深望着她,他想要一個答案。

可姜寶頤要如何同他說,在她這裏,他們已經成過一次婚了,但他們婚後卻過的并不好。而她也因和他吵架出門散心時,馬突然發癫被摔下山崖,最終于風雪夜裏,孤零零的死在了山崖下。

姜寶頤低喃了兩句話,陳思聿沒聽清楚:“什麽?”

“早悟蘭因,不結絮果。”姜寶頤掙脫開姜寶頤,哽咽着又重複了一t遍。老天爺既然讓她回到了十六歲這年,那他們之間便不該再重蹈上一輩子的覆轍了。

“寶頤……”

陳思聿試圖開口,但姜寶頤卻轉過身,用手蓋住眼睛:“你回去吧,我累了。”

身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傳來陳思聿遠去的腳步聲。待到門被阖上之後,姜寶頤才重新掀開被子躺下去,被子蒙過頭的那一瞬,她的眼淚如決堤般洶湧而出。

心裏的鈍疼也一點一點漫了上來,姜寶頤蜷縮成一團,在被子裏掉眼淚。

“呼——”陳思聿甫一出來,便被一陣急促的風雪迷了眼。等他緩過神來,天地間已是一片銀裝素裹。

陳思聿的氅衣昨夜用來裹姜寶頤,這會兒他便只穿着一件外袍,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

等陳思聿回到靖國公府時,他俨然已經成一個雪人了。青喧吓了一跳忙迎上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陳思聿已經嘭的一聲将房門關上了。

青喧滿頭霧水。難不成他家主子又同姜小姐吵架了?不能夠吧!

自從他們重新議親之後,他家主子在姜小姐面前可是十分體貼的。莫說吵架,但凡姜小姐稍微流露出一點不高興,他家主子當即就會哄。

青喧看得出來,這哄裏摻雜有歉疚。

但今日好端端的怎麽了這是?青喧心下雖然覺得奇怪,可如今陳思聿閉門一副不許人打擾的模樣,其他事就得他去安排了。

青喧先是遣人去官署替陳思聿告了假,又以陳思聿在處理公務不讓人打擾為借口,擋了賀秀蘭和映秋。

做完這一切,青喧便巴巴蹲在外面的下人房中,一面烤火一面盯着緊閉的房門。也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又出什麽事了,竟然能讓她們一貫沉穩的主子,回府直接閉門不出。

青喧雖然有些擔心陳思聿,但他也知道陳思聿的脾氣,便只能在外面守着。

這場雪一直下到午後申時末才停。冬日天黑的早,小厮們正在廊下上蠟燭時,緊閉了一日的房門終于開了。

青喧立刻三步并作兩步蹿過去。

陳思聿已經換掉了早上那身濕透的衣袍,但他的面色依舊蒼白的厲害。甫一開口時,聲音也啞的厲害:“去備馬車,我要去見陸彥寧。”

青喧一愣。現在?這天都快黑了?!

但見陳思聿已徑自朝外走了,青喧頓時不敢再磨叽,他忙命人備了馬車,然後親自趕着馬車去陸彥寧租住的宅子。

自從陸彥寧與宋淼的婚事定下來之後,陸彥寧便搬出了宋家,租賃了一座宅子另住。

此刻陸彥寧正在為陸母侍疾。陸家祖籍在乾州,原本陸彥寧成婚是要回乾州的,但因一些原因,陸彥寧與宋淼成婚卻要在上京,待處理好上京的事,他們才會一同返回乾州。

陸彥寧同宋淼的婚期就在年後,所以婚期甫一定下之後,陸彥寧便回了趟乾州,親自将陸母接來了上京。他們母子一同過完年之後,便到陸彥寧與宋淼成婚的日子了。

侍奉陸母用過藥歇下之後陸彥寧才出來。有仆從立刻匆匆過來禀:“公子,陳世子來了。”

陳思聿?!他怎麽會在雪夜來尋他?!

陸彥寧心下疑惑,但還是快步去了前廳。陳思聿一身玄衣立在堂中,側臉削瘦蒼白。見陸彥寧進來,陳思聿直接開門見山問:“除了飛卿先生是男扮女裝之事,你還知道什麽?”

陸彥寧頓時挑眉:“陳世子何意?”

“我當時是順着許曦月經常去聽飛卿先生唱曲,在調查過程中,才懷疑飛卿先生是男扮女裝一事。而在我們調查這件事之前,你卻已經提醒過我了。”

陸彥寧揣着明白裝糊塗:“什麽時候?”

“茶樓,我向宋淼打聽許曦月那次。”

當時陳思聿同姜寶頤欲離開時,陸彥寧曾随口說了一句,“那若不是外男呢!”那個時候,陳思聿以為陸彥寧指的是許家的人,便也沒多想。

直到今天他将自己在房中關了一整日。他原本是在想他和姜寶頤之間的事情。但想着想着,陳思聿突然意識到了許多曾經被他忽略的細枝末節。

而這些細枝末節裏,就包括姜寶頤在飛卿先生來上京之前,姜寶頤就曾提醒過宋淼,要宋淼生辰不許請飛卿先生去唱曲,也不許宋淼私下去聽飛卿先生唱曲。

那時陳思聿就十分好奇,姜寶頤是如何提前知道這些的。

但當時姜寶頤并未恢複記憶,他縱然有滿腹疑問,姜寶頤也無法為他解惑。但想到此事時,陳思聿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

那天他去茶樓向宋淼打聽許曦月,他離開時,陸彥寧曾随口說了一句,“那若不是外男呢?”

當時陳思聿以為陸彥寧指的是許家的人,但今日再想起此事時,陳思聿卻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陸彥寧說這話,也有可能是在暗示飛卿先生是男扮女裝。

“我聽不懂陳世子在說什麽。”

“既然陸公子聽不懂,那我便去見宋大人,若宋大人知道,你一面求娶他的女兒,一面在私下四處尋找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證據,不知道陸公子這親還能不能成得了。”

陳思聿對陸彥寧生疑,除了因為陸彥寧那句‘那若不是外男呢’之外,還因為之前姜寶頤對陸彥寧另眼相看時,他曾讓人查過陸彥寧,卻意外發現陸彥寧私下竟然在查他姑父的罪證。

當時陸彥寧剛到上京不過幾日,且陸家上下待他極為熱情,他為何私下要收集宋父的罪證?而且那些罪證若沒有線索,一般人是決計想不到的。

但調查陸彥寧的人回來說,這是陸彥寧第三次來上京。

之前陸彥寧來上京時,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是決計不會有這麽深的心計。

上一次陸彥寧來上京是六年前,而他調查的事情發生在三年前。而且一旦陸彥寧能拿到坐實宋父罪證的證據,宋家會舉家下獄。

一開始,陳思聿以為陸彥寧與宋父有仇。但那次他和姜寶頤在街上遇見陸彥寧時,意外得知陸彥寧傾慕宋淼時,陳思聿便隐隐有了另外一種猜測。

而在陸彥寧說動宋父将宋淼許給他時,陳思聿的猜測成真了。

廊外寒風呼嘯,廳上落針可聞。

聰明人之間說話向來不用說透,陸彥寧見陳思聿已經猜到了,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他直視陳思聿的眼睛:“陳世子想知道什麽?”

“我們之間的種種,我都想知道。”姜寶頤不肯告訴他,他只能來找陸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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