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自從陳思聿走後, 姜寶頤便将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見。她一個人蜷縮在被子裏哭着哭着，竟然又朦胧睡了過去。

但這一覺，姜寶頤睡的并不安穩, 她又夢見了那個山崖。

她躺在山崖下，五髒六腑裏傳來尖銳的疼意，但卻動彈不得只能高聲呼救。可那個山崖太高了，回應她的只有她的呼救聲。

一開始她又疼又氣, 氣自己倒黴遇上馬發癫，此刻躺在這裏求救無門。但緊接着她又氣陳思聿, 要不是陳思聿那塊石頭, 她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門散心, 若不出門散心, 她怎麽會遇上這種事。

崖底寒風呼嘯，細雨霏霏。

慢慢的，姜寶頤又氣自己沉不住氣。若她沉得住氣今日不出門，也就不會遇上這事了。

可再多的氣憤在鑽心的疼意, 與凄風楚雨面前，都很快就煙消雲散了。那時候的姜寶頤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好疼，陳思聿快些來救她吧, 只要他來, 她就原諒他, 她以後再也不和他吵架了。

可她等啊等啊, 等到天都黑了，等到雨變成了雪，等到身體的疼意逐漸消散時, 陳思聿還是沒來。

“寶頤，醒醒, 寶頤。”

姜寶頤被一道溫暖的聲音從那個又黑又冷的崖底拉回來。她睜開眼睛，就見姜夫人坐在床邊，正溫柔的用帕子替她拭臉：“夢見什麽了？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姜夫人話音剛落，姜寶頤一下子撲進她懷裏，像個受了委屈終于見到家人的孩童，她緊緊抱着姜夫人，哽咽叫了聲‘阿娘’，就瞬間淚如雨下。

姜夫人被吓了一跳，她以為姜寶頤是做了什麽噩夢，忙拍着她的背心，安撫道：“寶頤別怕，阿娘在這裏。t”

姜寶頤抱着姜夫人，将先前的害怕難過，一股腦兒的宣洩出來。

楊瑩進來看見她們母女倆這副模樣時，腳下頓時停住了，她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進來。姜夫人看見楊瑩了，便轉頭看過來。

楊瑩說明了來意：“我想着寶頤一日沒吃東西了，便讓廚房做了些魚羹送來。”

“大嫂有心了。”聽到楊瑩的聲音，姜寶頤這才從姜夫人的懷中退出來，她就着姜夫人的帕子擦幹臉上的眼淚，甕聲甕氣道，“不過我這會兒不餓，等餓了我再叫她們端給我。”她這會兒沒胃口。

“可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楊瑩勸解的話說到一半，頓時又停下了，因為她看見姜寶頤兩只眼睛都腫的跟桃兒似的。

姜夫人也瞧見了，她忙問：“怎麽了這是？”

先前見姜寶頤哭，姜夫人只以為她是做了噩夢，可看着姜寶頤紅腫的雙眼，她這才意識到不止是做噩夢這麽簡單。

“阿娘，我不嫁陳思聿。”姜寶頤聲音雖然帶着哭腔，但語氣卻十分堅決。

“你是睡懵了不成？好端端的，怎麽又說起了胡話！還有不到兩月你們就成婚了，這個時候你又說不嫁了，你……”訓斥的話說到一半，姜夫人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她望着姜寶頤那雙紅腫但清明的眼睛，驚詫問，“你恢複記憶了？”

姜寶頤點點頭。

對姜夫人而言，女兒恢複記憶是好事，但她這甫一恢複記憶，就說要同陳思聿退婚，可就不是好事了。

自從他們定親之後，陳思聿一直對姜寶頤是百依百順各種呵護，壓根就挑不出半分過錯來。如今姜寶頤既然要退婚，顯然還是因為從前的事情。

“寶頤，之前思聿或許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人不能一直揪着過去，得往前看才是。”從前站在姜寶頤這邊的姜夫人，如今也開始勸起了姜寶頤。

“就是因為要往前看，我才不要再嫁給陳思聿。”她不想他們之間再重蹈覆轍了。

但這話聽在姜夫人和楊瑩耳中，卻是姜寶頤還在揪着過去不放。姜夫人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許耍小孩子脾氣！上次你們只是有婚約，你想退便退了。這會兒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成婚了，三親六故的喜帖早就發出去了，你現在突然又說不嫁了，這成何體統！”

“阿娘……”

姜寶頤還欲再分說，楊瑩卻見姜夫人已經動氣了，她忙打圓場：“婆母，如今寶頤剛恢複記憶，想必一時還接受不了，她又同思聿議親這事。我們給她些時間，讓她先緩一緩吧。”

聽楊瑩這麽說，姜夫人的面色剛微微好轉，但姜寶頤又開口了：“緩再久都沒用，我不要再嫁給陳思聿。”

“你這個丫頭，你……”

姜夫人剛消下去的火氣瞬間又上來了，只是她話還沒說完，拂綠匆匆從外面進來禀：“陳世子來了，他說想見小姐一面。”

“不見！讓他走！”姜寶頤怒不可遏。要不是陳思聿趁她失憶後，各種套路哄騙她，她何至于會答應嫁給他，現在落了個騎虎難下的局面。

陳思聿就在院外等着，姜寶頤的聲音又毫不掩飾，他自然聽見了。但他并未離開，而是仍執着站在雪裏等着。

他想再見姜寶頤一面。

房中的姜夫人氣的又要罵姜寶頤，卻被楊瑩給勸走了。她們婆媳二人出來時，看見神色蒼白的陳思聿時，姜夫人不由對他多了幾分疼惜。

“寶頤那丫頭被我們寵壞了，你多擔待她一些。”

陳思聿搖搖頭，聲色嘶啞：“是我對不住她。”

楊瑩聞言，也不由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從前她是不信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話的，但看見陳思聿和姜寶頤之間，她卻是信了。

聽陳思聿這麽說，姜夫人對自己那個不識好歹的女兒愈發頭疼了，她同陳思聿道：“那丫頭現在在氣頭上，你進去瞧瞧她吧。”

姜夫人嘴上說是瞧，但其實是在給陳思聿機會，讓他哄姜寶頤。反正這個小祖宗，她是拿她沒辦法了，說完姜夫人便與楊瑩離開了。

雖然姜寶頤說不見陳思聿，但姜夫人臨走前發話，允許陳思聿進去瞧姜寶頤，姜寶頤院中的侍女自是不敢阻攔。

姜寶頤還兀自坐在燈下生悶氣。

這次确實不比上次，上次退婚能說退就退，但這次他們婚期已定，且還有不到兩個月就到成婚的日子了，她不懼退婚對她帶來的影響，但卻不能不顧及她爹娘的臉面。

“寶頤。”陳思宇的聲音冷不丁響了起來。

姜寶頤吓了一跳，擡頭看見陳思聿時，火氣頓時就上來了：“誰讓你進來的？你出去！拂綠……”

姜寶頤欲叫人要将陳思聿攆出去時，就聽陳思聿沙啞問：“你突然不肯嫁我，是因為你與我吵架賭氣出門，卻在路上墜下山崖？”

陳思聿這話說的十分突兀，但姜寶頤卻聽的瞳孔猛地一縮，她霍然擡眸，不可置信看着陳思聿！難不成他也想起上一輩子的事情了？！

陳思聿并未想起來，這是陸彥寧告訴他的。

陸彥寧說，他們之間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他只依稀在那個看見未來的夢裏知道，他在永豐二十七年來上京時，正好遇見了姜寶頤出殡。

因為宋淼生前同姜寶頤交好，所以他便向路人打聽了一下，得知姜寶頤是因為與丈夫吵架賭氣出門，路上想不開跳崖身亡了。

但陳思聿了解姜寶頤，她不是那種賭氣就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這其中應該還有內情。

陸彥寧說，這事發生在永豐二十七年，而今年是永豐二十三年，那便是四年後發生的事情。

“你說早悟蘭因，不結絮果。是因為我們曾成婚了，但成婚後卻琴瑟不調，對麽？”陳思聿望着姜寶頤，同早上的茫然哀戚不同，這會兒他的神色裏全是悲悸。

有那麽一瞬間，姜寶頤懷疑陳思聿同她一樣，但轉瞬便知道不是，因為陳思聿說這話時，言語中還有試探之意。

陸彥寧那個看見未來的夢裏，大多都是跟宋淼有關，關于他們二人之間的事少之又少。陳思聿是根據陸彥寧知道的一小部分，再加上從姜寶頤的反應裏抽絲剝繭猜測出來的。而現在姜寶頤的反應，便證實了他的猜測。

“看來是這個原因。”陳思聿說這話時，聲音像是被人硬生生從喉嚨裏拽出來的一般，每一個字都帶着嘶啞顫意。

陸彥寧因為那個預知未來的夢，早早便在暗地裏布局要護宋淼。而姜寶頤在知道那些之後，要那般決絕同他退婚，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陳思聿理解姜寶頤的同時，又鄭重而認真的向姜寶頤道歉：“是我不好，我娶了你，本應對你珍而重之的，可我非但沒做到，反而還一直讓你傷心。”

姜寶頤聽到這話先是一怔，旋即淚如雨下。

上一輩子，她一直在等陳思聿道歉，可直到死前都沒等到。她怎麽都沒想到，重新回到十六歲這一年，她卻等到了現在的陳思聿，為上一輩子而道歉。可是現在的陳思聿何錯之有呢？

“你不用為你沒做過的事道歉。”傷她的是上一輩子的陳思聿，而現在的陳思聿沒必要為上一輩子陳思聿而道歉。

陳思聿卻站在姜寶頤面前，他眼裏含着滾燙憐惜的愛意，但為姜寶頤拭淚的動作卻很溫柔：“我替你記憶中那個對不起你的自己道歉。”

陳思聿沒有上一輩子的記憶，所以他并不知道，姜寶頤記憶中的自己，為何傷了姜寶頤的心。但他知道的是，若記憶中的自己知道自己傷了姜寶頤的心，他一定會向姜寶頤賠不是。

既然姜寶頤記憶中的自己沒做到，那便由現在的他替他來做。

姜寶頤聽到這話，眼淚頓時落的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