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熾熱之獸

第15章 熾熱之獸

雙腳緩緩落到甲班上,梅杜沙踉跄了一下,便被沖上來的阿徹扶抱住了身體:“上尉!你還好嗎?”

“不太好。”梅杜沙面無表情,整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嘴唇也是,只有說話間唇內滲出了一抹鮮紅,顯得觸目驚心。

阿徹将制服披到他身上,試圖隔絕周圍士兵們近乎露骨的眼神——平日裏就像是高嶺之花一樣的醫療上尉當衆承受鞭刑,大抵令這些精神壓力巨大又極度饑渴的家夥們異常興奮,他們的目光集聚在梅杜沙身上,似乎以為他已經失寵,一個個恨不得撲上來将他分而食之,令阿徹感到一陣惡心和憤怒,狠狠地瞪了回去。

匆匆扶着梅杜沙進了醫療艙,阿徹才将憋着的話一股腦吐了出來:“上尉,你不該當衆違抗少将的命令,這是不明智的。”

“我知道。”一進醫療艙,梅杜沙就有些撐不住了,将身上制服與褲子褪了下來,鑽進了智能醫療倉內。

“上尉,別再忤逆少将,否則你的境地會……很糟糕。”阿徹看着他血痕斑駁的背,回想起那些大兵的眼神,拳頭捏得死緊,栗色的卷發又炸了起來,活像只被惹毛了的卷毛兔,一副要咬人的模樣。

梅杜沙冷笑一聲,閉上眼,任醫療倉将消毒凝膠均勻地塗在他的脊背上。他當然也知道這一點,這就是尼伽當衆懲罰他的用意——他就是要讓他清楚的意識到,他離不開他的庇護,否則就是萬劫不複。

既可以嚴明軍紀,又對他小懲大誡以達到控制他的目的,尼伽啊尼伽,他倒是比他想得更有腦子一點,不愧是尼厄公爵之子。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才醒來,背上仍然在隐隐作痛,阿徹守在他身邊,已經坐着睡着了。他沒有吵醒他,坐起身來,從內褲邊沿取出那個被防菌袋包裹的瓶子。消毒過後,他盯着裏面錫紙疊的小太陽看了幾秒,将它塞進了自己的私人醫療箱最底下一格,小心鎖上。

然後他走到了沐浴兼消毒室裏。

一堵玻璃牆外下方就是人魚的水倉,此刻玻璃上是霧氣,他看了一眼溫度……那裏面現在就是個蒸爐。玻璃上一片朦胧,他轉頭透過監控屏幕看去。塞琉古斯仿佛察覺到他回來了,立刻仰起頭監控鏡頭看來,黑發間透出一雙灼亮綠瞳。梅杜沙一眼就發現,他的狀态很不對勁,似乎瘋狂地掙紮過一番,身軀被束具都勒扯傷了,絲絲縷縷赤色的血液從肩頸處一直蔓延至魚尾,将所在的水域暈染出一片紅霧,胸膛還在因急促呼吸而劇烈起伏着,看上去分外暴躁。

怎麽回事,餓得發狂了?還是因為他胸口的傷……

不行……等會去看看吧。

梅杜沙轉過身,脫去內褲,全身赤裸地站到淋浴頭下,打開了閥門。

混雜着消毒藥液的熱水淋過後背的鞭傷,令他疼得渾身發抖,他撐着牆壁,深深呼吸,感到一陣眩暈與耳鳴。依稀聽見踩水的腳步聲走到近處,他低喚了一聲:“阿徹,把我的藥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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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間倏然一緊——被一只結實的胳膊摟住。

他猛地一驚,攥住旁邊的毛巾捂住下身!

耳根一燙,青年軍官有些喑啞的聲音附耳傳來:“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傷勢。別動,否則我會忍不住在這裏要了你。”

梅杜沙渾身僵硬。牙關緊了緊,他用虛弱的口吻道:“我知道錯了,少将,我不該忤逆您的命令。”

“我了解你,梅杜沙。嘴上說的好聽,你下次還會那麽幹。你就是仗着……我寵你。”尼伽将他一推,按在牆壁上,從背後吻上他血痕縱橫的光裸脊背,一只手伸下去,抓住了他緊攥着的毛巾,一扯。

梅杜沙本能地五指一緊。尼伽皺起濃眉,将他猛地翻過來,壓在牆上,捏住下巴,低頭吻下!

“嗯!”梅杜沙瞳孔緊縮,條件反射地合緊齒關,不容他的舌頭侵入,毛巾卻沒攥住,被尼伽一扯,滑落到腳下。冰白赤裸的身體赤呈在對方面前,梅杜沙罕有的變了臉色。尼伽盯着眼前的銀發美人因羞恥而緊繃起來的神态,扣住他的腰,膝蓋将他抵在了牆上。

背脊痛得令梅杜沙無力掙紮,只能別過頭去,又被強硬地扳回來:“……少将!”

“張嘴……”尼伽盯着他的唇,“讓我舌頭進去,我要吻你。”

他不該這麽刺激尼伽。梅杜沙閉上眼,呼吸淩亂。尼伽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抵開他的牙齒,再次湊近。

突然“噼啪”一聲,身旁的玻璃猛然炸裂,碎片在他們腳下四濺開來。幾滴鮮血落在足下,身上的桎梏松開,梅杜沙這才看見一片快要溶化的玻璃碎片赫然嵌在尼伽一只胳膊上——如果不是他那只胳膊大半部分是機械義肢,現在恐怕已經徹底廢了。

他側頭望去,這一次,他終于知道塞琉古斯到底對玻璃幹了什麽——一團熾亮的烈焰凝聚在他浸在水中的尾鳍末端,金色魚尾蜷曲起來,宛如蓄勢待發的弓弦,突然猛地一甩,竟掀起一道淬着火星的浪!

用他們已知的科學是無法解釋塞琉古斯将水變成燃料發動攻擊的,梅杜沙猛推了尼伽一把,便見那簇流火擦着他的胸口掠過,轟地砸在了對面的牆壁上!

火警警報尖銳的響起,水霧四濺,尼伽拿起一件防菌服将他打橫裹起,幾步沖到了消毒室外。阿徹與他們擦肩而過,都紅着臉不敢擡頭地沖進去滅火。梅杜沙掙紮着從尼伽懷裏下來,将防菌服拉鏈拉好,側頭道:“快離開這兒吧,少将,您傷得不輕,需要立刻處理,但與機械義肢的人體不在我的擅長範圍。”

言下之意很明确,就是趕他去機械師那兒。

尼伽按住胳膊,嘴唇抿成一條線。眼前銀發美人的眉眼含着愠色,顯然被他惹惱了——他知道自己剛才或許的确表現得太心急了,但少将的尊嚴令他拉不下臉哄人,他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B1船艙。

奪下一根高壓水管,梅杜沙徑直朝水倉走去,擰開水閥,一束冷水噴射而出,被他瞄準了那尾鳍着火的金尾人魚。從頭到尾噴了塞琉古斯一輪,他才一步上前,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觸指的體溫驟然燙到了他的手指。

“你剛才發什麽瘋?”梅杜沙沒放手,冷冷盯着少年人魚濕淋淋的臉。那雙綠眸瞳孔縮得極小,亮得駭人,充斥着清晰可辨的熾烈殺意,像是一條嗜血的火龍,卻在與他對視一秒之後,便睫毛一顫,又變成了那種小狼犬一樣的可憐眼神,蹼爪探過他的腋下,攀在他後腰處,臉湊近來在他身上嗅來嗅去,還咬住了他胸前的拉鏈,爪指隔着防菌服若有似無地觸碰他的背後。

“幹什麽你?嗯?”梅杜沙把拉鏈從他嘴裏拔出來,扒下他幾乎碰到他的傷口的不安分的爪子,“餓了?”

塞琉古斯盯了他幾秒,才點點頭:“餓……”

“……”梅杜沙目光落到他肩頸處被束具扯裂的破口上,一時竟發不出火。

這是有多餓?差點把整個醫療倉都給他炸了!好險沒把尼伽炸死……否則是他親手抓回來這條人魚,真是難辭其咎。

“梅杜沙上尉,火已經滅了。”阿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塞琉古斯當即又變了神色,朝他呲了犬齒。

梅杜沙一陣頭疼,揉了揉眉心。

“阿徹,你去隔離區支援吧,這裏我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

“真的沒問題吧,上尉,你才剛剛受傷。我想在這陪護你。”栗發青年擔心地看着他,踟蹰着,不願離去。塞琉古斯立刻表示抗議地“嘶”了一聲。

梅杜沙瞥了他一眼:“所有的醫療兵都在隔離區幹活,你要是待在這兒和我獨處,知道少将會怎麽想嗎?”

阿徹的卷毛一下子支棱起來,繃直了身體:“我,我明白了!”說着,他立刻穿上防護裝備沖了出去。

尼伽既然想把他置于孤立無緣的境地,那麽他便遂他的願,不像帝國上層那些觊觎着他的權貴,這條半大人魚總威脅不到他們倆的關系。

轉眸看向塞琉古斯,似乎因為阿徹的離開,他明顯放松了不少,貼耳豎起的翼狀雙耳都垂了下來,綠眸望着他的臉,舔了一下犬齒,顯然是在向他乞食。梅杜沙俯視着塞琉古斯,這家夥似乎已經将企圖利用天賦襲擊他的事忘得一幹二淨,居然還有臉找他讨吃的?他捏住他下巴的手一緊,念及他身上的傷,忍着沒動手扇他:“以後還敢不敢對我幹壞事了?”

塞琉古斯搖了搖頭,沙啞低鳴:“不……敢,壞。”

學聰明了?是意識到他身上帶有可以克制他的東西,還是真的開始向他屈服了?不論是哪一種,都很好。

梅杜沙松開他的下巴,手指緩緩掠過他身上黑色的肩頸束具,勾了一下頸部位置,迫使他仰頭:“別有下次,否則我一定要你的一顆牙,記住了嗎?”

塞琉古斯很乖的點點頭。

梅杜沙愉悅地眯起眼,伸手撥開黏在他胸口的潮濕黑發。

身軀驀地繃緊,塞琉古斯垂下眼皮,盯着銀發男人修長骨感的手指輕輕掠過他皮膚上的圖騰,那些對他意義非凡的暗金色紋路,激起一絲絲電流般的顫栗。他的獵物明顯渾然不知,這種觸碰對他無異于一種莫大的引誘與刺激。怒火引發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狂躁與強烈占有欲在少年人魚的血管裏流竄,他的目光緊随着胸膛上的手指,綠眸眯起,喉結滾動。

沒留意對方的神情,梅杜沙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肩頭被處理過的傷口已經愈合無痕,但胸膛處……仍然毫無起色,還在惡化。

今晚,無論怎樣,他必須為他治療。

“塞琉古斯?”

塞琉古斯仿佛沒聽見他的呼喚,垂眸盯着他的手,不知在發什麽呆。濃密的黑睫垂着,陰影掩着綠眸,金鱗反射的光渡在略深的皮膚上,全然像一尊唯美的銅質雕像,令人輕易聯想到那些收藏在聖比倫帝廳裏來自古埃及的藝術藏品,高貴得近乎具有神性,他完全可以想象塞琉古斯被運回帝國後,會引發多大的轟動,人們一定會為他而瘋狂,如同瞻仰神明。

可惜他不會被供奉……而是如同普羅米修斯。

為人類帶來希望的火種,但注定被禿鹫蠶食殆盡。

當然,如果他足夠聽他的話……作為交換,他也會,盡力護着他的。

“塞琉古斯。”梅杜沙放柔了語氣,又喚了一聲,再次托起他的下巴。塞琉古斯這才回過神來,綠眸望進他的眼裏,眼神有些深沉,像藏着什麽情緒,不可辨別。他沒有心思去辨別,只是哄問道:“我可以保證每天将你喂飽,對你溫柔些,但作為交換,你得讓我為你治療。你的傷口已經太嚴重了,再不治療會徹底惡化。我不想讓你死,你也不想,對嗎?”

———我不想讓你死。

塞琉古斯仰視着那雙淺色的眼眸,瞳孔微微收縮。

“嗯?”梅杜沙耐着性子與他對視,一只手撫上他的耳際,揉弄着他的耳朵,試圖令他更放松些。

“相信我,我會治好你,不會再讓你疼。”

塞琉古斯盯了他一會,點了點頭。

似乎終于願意踏出一步,将自己的傷口交付給他。

好吧,首先,他得把塞琉古斯弄出水倉。梅杜沙将手挪到他頸後,将鎖鏈撥松了些,又撫了撫塞琉古斯的耳朵。他靜靜看着他,目光緊緊跟随,但并無抗拒。

梅杜沙抓着鎖鏈将他拽近了些,半跪下去,伸手去撈他的魚尾,打算将他抱上來。塞琉古斯俯視着眼前的獵物,被他跪在面前擁抱自己的姿态刺激得呼吸一重……這就像是他在向他臣服——以他配偶的身份。

璀璨的金鱗如細小利刃般刮過掌心,粗韌的尾身比黃金還要沉重,梅杜沙撈了一下,竟沒撈起來,手在濕漉漉的鱗片上一路上滑,激得塞琉古斯一個打挺,水花濺了他一身。

“放松些。”彎腰發力使脊背襲來傷口裂開的疼痛,梅杜沙再次抱緊魚尾,鼻子不經意擦到了什麽滾燙硬物,一擡眼,目光掃見了什麽,渾身一僵——

少年人魚勁韌精瘦的腰腹近在咫尺,順着兩道深深的人魚線往下的三角區覆着一層金色的鱗膜,正往外鼓凸着,将鱗膜掙開了一條裂縫。透過縫隙,隐約可以窺見內部一團令人驚駭的深色輪廓,遠非人類少年的尺寸,它此刻已經挺立了起來……正對着他的臉。

梅杜沙盯着那裂縫,大腦空白了幾秒,手無意識地一松,塞琉古斯一甩尾紮入了水裏。

巨大的水花将梅杜沙澆得透濕,他抹了把臉,此刻才意識到,塞琉古斯是條雄性人魚——他一只把他當成一只小獸,壓根沒在意這點,也沒留意過他的……

塞琉古斯……大概是被他刺激到了什麽敏感地帶起了反應。是鱗片嗎?還是他沒留意蹭到了哪兒?

人魚和人類也一樣有這種羞恥心嗎?

該死的,這一下不會又前功盡棄了吧?

“塞琉古斯。”梅杜沙盯着水下那抹金色的身影,扣擊着倉壁,耐着性子哄,“我沒想冒犯你。不過你和我都是雄性,你不必感到羞恥。塞琉古斯?”

水面的平靜持續了好幾分鐘,就在梅杜沙感到自己的耐心即将耗盡時,一團漆黑的烏發緩緩浮了上來,然後是一雙冷綠的眼瞳。塞琉古斯埋在水下,只露出雙眼浮窺着他,不肯再将自己多露出來一點。

不會是,真的害羞了吧?

“咕嚕嚕……”一串泡泡浮了上來,水又沸了。

梅杜沙竟然感到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地抿住了唇角。

難得……他已經好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了,這條人魚居然能把他逗樂。他一面笑一面說:“這沒什麽,塞琉古斯。你有的我也有,在這一點上,人類和人魚的雄性沒什麽區別。”

塞琉古斯仍然半埋在水下一動不動,綠瞳盯着他,瞳仁很暗,不知到底惱怒還是害羞,或者二者皆有,梅杜沙無從分辨,只能通過人類的經驗判斷。

“好了,塞琉古斯。”他忍住笑,全沒意識到自己置身于怎樣的危險之中,一手伸出去,掌心朝向他,以一種溫柔到近乎蠱惑的語氣,喚道:“聽話,過來。”

塞琉古斯盯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微開合的唇上。淡紅的嘴唇唇線天生上揚,沒有表情的時候也帶着一種似笑非笑的弧度,時時刻刻都像在引誘。

但他知道,再清楚不過,那種引誘是劇毒的餌,足以致命。可他仍然,很想再嘗嘗。

年少的人魚舔了一下犬齒,潛伏在水下,順着拴住脖子的鎖鏈朝他一心要掌控、要捕獲、要征服占有的未來配偶緩緩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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