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仇家之宴
第29章 仇家之宴
氯川神色陰沉地從監控器上移開視線,看向伫立在會客室裏的那個一襲燕尾服的高大身影,牙齒咬了一下猩紅的唇,妖嬈的長睫毛随眼皮擡起,目光從青年少将健碩的肩膀滑到筆直的雙腿上,輕哼了一聲。這臭小子盡會壞他的事……卻偏偏長着一副好皮囊。
轉眸看向身側的人,他譏诮地一笑:“為了從我這兒搶人,尼伽少将居然不惜利用他的父親名義設宴來請,梅杜沙,你的魅力可真夠大。”
——要不是尼伽壞事,他這會已經要播放那個音頻靜待人魚發情了。
目光逗留在更衣室裏走出的人身上,尼伽呼吸微滞。
他精心挑選的禮服完美貼合梅杜沙的身形,燈光下,印有薔薇暗紋的酒紅色絲絨西裝與他眼角的那顆紅色小痣交相呼應,襯得他比平時多了幾分豔冶,簡直多看一眼就令人窒息。
“肯賞臉赴宴,看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長官,梅杜沙……子爵?”他加重了末尾語氣,盯着走到面前的人道。
“這一點,我時刻銘記,少将。”梅杜沙盯着面前的紅發青年,微微一笑。來自仇人家的這個邀約,如他意料之中的到來了。他非去不可,但等待他的,不會有什麽好事。
只是深入虎穴,遲一點晚一點,他都勢在必行。
尼伽捉住眼前人的手,将準備好的一張黑色威尼斯面具覆在他的臉上,但這僅能遮住眼部的東西根本無法掩飾銀發男人驚人的美貌,反為他增添了一種神秘的誘惑。
他又惱恨地将它摘了下來,想到不久前接收到的那封密報——那并非是來自帝國議會的加密信報或者皇帝的旨意,而是一封家書,來自他那高高在上的父親大人,尊貴的尼厄公爵。這次家宴對梅杜沙發出邀約,不是他自己的意志。
那令他從心底裏生畏,崇拜,又恨之入骨的父親,他沒有想到,他也和王廷裏某些大人物一樣,觊觎着梅杜沙。盡管他對父親豢養少男少女作為寵物的嗜好再清楚不過,也沒料到他會盯上自己身邊的人。
梅杜沙已經二十八歲了,并不符合他找寵物的口味,但他那樣的外貌,的确足以讓人忽略他的年齡……
什麽家宴……不過是找個借口讓自己乖乖把人獻上去吧?
聖比倫帝國那空中花園一般華美的……潰爛肮髒又腐敗的上層階級,他簡直不敢想,假如梅杜沙落到父親和那些大人物手上會怎樣。
被輪流享用的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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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象一下,他就已經生出一種撕裂般的痛苦與怒意來,他一定,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電梯緩緩上行。公爵的宅邸不似帝廳位于高塔底層,但也足夠俯瞰整個聖比倫。
“這裏的風景,你喜歡嗎?”
聽見尼伽的詢問,梅杜沙從下方越來越渺小的貧民窟收回視線,點了點頭:“當然,誰不喜歡高高在上,睥睨衆生的感覺呢。”
“是嗎?在污染區裏,你抱着的那個,又是什麽東西?”
梅杜沙心下微凜,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轉過臉去,對上一雙獅目般銳亮如炬的深藍色雙瞳。尼伽一字一句地低聲道:“梅杜沙,我的确被你迷住了,可我不是個傻子。知道為什麽,我這次要把那些卑賤的敢死隊成員全部留在軍艦上,一個活口也不留嗎?”
梅杜沙的手一剎那攥緊身後的電梯扶杆,指骨泛白。
“我明白。”梅杜沙笑意不斂,輕聲答,“那都是我的錯。少将,我會記住的。”
——他會牢牢地,牢牢地記住的。
“很好。”尼伽摩挲着他的下巴,陰沉地一笑,又露出他吸血鬼般的森森白牙,“至于你成為帝黨的事,宴會後,你最好跟我解釋清楚。梅杜沙,你是個聰明人,這朝野之內,誰掌權,誰式微,時局利弊,我想你應該看得很清楚。”
“叮——”電梯上方蹦出偌大的“30”,門緩緩開啓。
梅杜沙松開手,為尼伽正了正領結,笑道:“當然……我的長官。”
宴廳內燭火搖曳,長方形餐桌上的古董銀器餐具泛着華貴的光澤,身着考究禮服賓客們在大提琴優雅的伴奏間依次落座。梅杜沙挨着尼伽坐下,環視宴桌了一圈。不知是為了節約能源,還是想要拙劣的複現舊日的貴族禮儀,才裝模作樣的選擇燭火照明……可惜再怎麽模仿,也掩蓋不了這些人潰爛到骨子裏的事實。
嘴角露出一絲譏诮的笑意,他打量着這些面孔,有幸赴公爵家宴的都是帝國議會裏有職位的權貴名流及他們的女眷,有些他叫得出名字,還有些未曾謀面。
隔着昏暗的燭光,不少人的眼珠都在他身上打轉,梅杜沙一一報以微笑致意,卻被尼伽在桌下捏住了手腕。
“我叫你來,不是讓你來交際的。”
“是嗎,那是我誤會了。”梅杜沙低聲回應,“我還以為,少将是想讓我融入您的階層呢,原來您只是想要炫耀?”
尼伽手微微一松:“我不是這個意思。”
梅杜莎抽回手,拾起餐盤裏的一顆葡萄,遞到尼伽唇邊。尼伽心一顫,在諸多豔羨的目光裏,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陣愉悅。梅杜沙看着他低頭含住葡萄,無聲地冷冷一哂。
——喂狗而已,也能逗得他這麽開心。
真賤啊。
“真是漂亮的人哪,怪不得連法爾曼侯爵也私下跑到陛下那兒去要人。”打量着對面燭光下映出的半張側臉,男人湊近身旁的氯川,低聲贊嘆。
氯川瞥了一眼旁邊目露饞色的軍務總管,笑了一下:“少打他的主意,那可是你們少主看上的人。”
“我當然知道,”麥卡侖看了看尼伽,目光又投向那尚空着的主座,露出一絲看好戲的戲谑笑容,“只不過,我聽說公爵大人似乎也對那個小美人有興趣,少将搶不搶得過他的老子,還另說呢。”
“公爵大人。”
随着一聲輕喚,宴會廳裏低低的議論聲一靜。梅杜沙擡眸望去,間走廊的黑暗裏現出一抹瘦高的人影。這聖比倫帝國裏最有權勢之一的男人與其子一樣,擁有一頭深紅長發,面色蒼白,看上去很年輕,與尼伽幾乎相差無幾,不似他的父親,倒像是長兄,配上瘦削微凹的臉頰,令他看上去宛如一只從千年墓冢中複活的吸血鬼。
——不止外貌,吸血鬼這個詞,形容他的整個存在,再恰當不過。
目視尼厄緩緩在主座落座,遙遠的槍聲似乎呼嘯而來,伴随着滿目的火光與鮮血。玻璃四濺間,墜入大海的前一瞬,站在一衆黑衣劊子手間的兩人,在病葉氯川後方的這張臉,就像那顆曾穿過他身體的子彈,留在他記憶裏揮之不去的鬼影,令他畢生難忘。
梅杜沙逼着自己的挪開視線,卻不禁注意到了跟随在他身側的男孩。那男孩很白,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穿着與其他侍從無異的黑色燕尾服,但裏邊卻沒有穿裏襯,領口開得很低,纖長的脖子上扣着一枚雕花镂空的金環,裸露的鎖骨附近好幾枚暧昧的紅痕清晰可見,吸引了衆人的視線。似乎因為羞怯,他低着頭,柔順的淺香槟色發絲蓋住了面孔,只能看見尖下巴與線條誘惑的薄唇,可以想見,是個稀有的美人。
“看來,公爵大人仍然很寵愛您獻給他的禮物。”
聽見身旁的低笑,氯川彎起唇角:“那可是我從小調教大的小天使,當然能物盡其用。”
“當啷”一聲,餐桌上傳來銀器掉落在餐盤裏的響聲。梅杜沙循聲看去,見本來言笑晏晏的弗克茲面色晦暗的站起身來,朝尼厄一欠身,低聲道:“抱歉,我不太舒服,去趟盥洗室,諸位盡興。”
“我也想去趟盥洗室。”梅杜沙說完,還未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膝蓋。
尼伽低聲近乎耳語:“我得提醒你,你不想引起我父親過多注意的話,就安分點。這份請柬,并不是我做的主。”
“尼伽,這一回,你表現得很不錯。”一個陰郁低沉的聲音此時傳來,“不愧是我的兒子。還有你的這位得力幹将,我很是欣賞。”
“我就說吧,有好戲看了。”麥卡倫咬着氯川耳朵低笑。
尼伽吸了口氣,笑了起來:“父親大人謬贊了,我有如今的成就,都是多虧了您的栽培。”
梅杜沙舉起杯子:“多謝公爵大人的賞識,能為少将為您的古斯塔夫家族效勞,是我畢生之幸。Cheers!為公爵,為少将,為古斯塔夫家族,為帝國!”
宴桌上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觥籌交錯,氣氛頓時愉悅起來。
“聰明的美人,一下子就把自己從帝黨變回公爵黨了。”麥卡倫與氯川碰了碰杯子,氯川低笑:“所以我說,他不是你能駕馭的人。”
“我聽說,法爾曼侯爵想收你做養子,但你拒絕了,似乎是有更大的抱負。”尼厄舉起杯子,身旁少年立刻從手中銀壺裏倒入濃稠鮮紅的酒液,他啜了一口,“有興趣進入帝國議會做我的秘書嗎?”
宴桌上又是一靜,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了梅杜沙。
尼伽舔了一下上颚。
他并不指望他這個一向自私冷血的父親會給自己留什麽尊嚴或考慮他的感受,但也沒想到他能無恥到當衆和自己搶人,手中的酒杯幾乎要捏碎,他才硬生生扯起唇角:“父親大人,我的艦隊裏,不能沒有梅杜沙大尉,否則醫療兵會變成一盤散沙,您一定不希望,我的艦隊再也不能重現今日的輝煌,令您的財庫日漸空虛吧?”
尼厄慢條斯理的咽下酒液,嘴唇被染得血紅:“我可以安排一個新的醫療兵領袖給你,帝國醫學院裏不乏頂尖的醫療人才,你說對嗎,氯川院長?”
尼伽眉頭深鎖,看向對面黑紗帽檐下彎起的紅唇,對面幽黑的眼眸挑釁意味地盯着他,他甚至感到他的高跟鞋在桌下不知有意無意地撩了一下他的腳踝。
帝國醫學院一向在權鬥中保持中立,但氯川這老狐貍私底下卻是左右通吃,誰給他足夠的好處,他就跟做交易。而氯川開的價碼,他的父親一定能付得起,可他就不一定了。
見氯川不置可否,他心底漸沉,再看梅杜沙,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垂眸吃着葡萄,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會落到誰的手裏。
他轉眸盯着尼厄。無論是他喜歡珍惜的東西,還是依戀的人,父親一向不允許他保留,以令他時刻保持軍人的“鋼鐵意志”為理由。
今天,也同樣如此。
他齒關發冷,破釜沉舟地一字一句道:“如果您執意這麽做,我只能選擇退役,放棄這少将的軍銜,放棄這只艦隊。您找其他人來帶領艦隊吧,反正,您還有一個體貼聽話的養子。”
說着,他掃了一眼尼厄身邊的那個柔弱少年,輕蔑地一笑。
“你在和我賭氣?”尼厄陰冷下來,“還是在威脅你的父親?”
尼伽沉默以對。
宴桌上一片死寂,所有人噤若寒蟬。
氯川笑了一聲,打破這可怕的僵局:“公爵大人,其實,醫學院現在的工作也十分需要梅杜沙大尉。公爵大人應該也看見了,那天在宴會上,那條人魚對他的态度。除了他,沒有其他任何人能夠接近那條人魚,如果他進入帝國議會,我們研制疫苗的工作将無法繼續。公爵大人不妨等一等,待疫苗研制完成,再拔擢梅杜沙大尉。”
“即便如此,現階段,如有任務需要出兵,梅杜沙還是得回歸艦隊。”尼伽打斷他的話,語氣強硬地看向氯川。
“噢?這麽說,對于艦隊和醫學院,梅杜沙都不可或缺?”尼厄幽幽看向梅杜沙,态度不明,“那麽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呢?”
“承蒙各位厚愛。”梅杜沙這才終于啓口,“軍醫和醫研員,我相信這二者,我能夠同時勝任。至于秘書,公爵大人,文職并不是我所擅長,再者我進入帝國議會,恐怕不是上面的人所樂見的。所以,很抱歉,對您的盛情邀請,我深表遺憾。”
尼厄盯着他足足看了幾秒,也笑了起來:“我為我的兒子能擁有你這麽機敏的下屬而慶幸,Cheers.”
聽到這聲指令,等候已久的侍者魚貫而入,将一盤盤精致的菜肴呈上宴桌。梅杜沙的目光落到被置于宴桌中央的主菜上,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