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在意與否

第54章 在意與否

将身體裏裏外外的徹底沖洗過一遍,梅杜沙掃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淤紅的痕跡遍布全身,就像被打上了無數烙印,再也抹滅不掉。

他取出一個罐頭,打開來,只咽下去一口,就險些吐出來。這三天,他連進食都是塞琉古斯逼着喂下去的,但連進食時也沒獲得片刻喘息,以至于他現在一吃東西,就會想起塞琉古斯對他做的事。

像個懷孕的女人一般幹嘔了一陣,他逼着自己勉強吃了一點補充體力的營養劑,穿好了軍醫制服。

将扣子扣到了最上一顆還覺得不夠,他又扯過浴巾圍住了慘不忍睹的脖子。

耳頰卻是還是紅的,他量了一下體溫,他發燒了。不打算為此耽誤時間,他推開了艙門。門外一個人手懸在半空,似乎正準備按呼叫器。

黑色帽檐下妖媚的黑瞳上下端詳了他一番,細眉微挑:“你沒事吧,梅杜沙大尉?我聽說你受傷了,想來看看你。我帶了出色的醫員來,可以為你治療。”

“謝謝,不需要。”梅杜沙心情差到極點,連虛以委蛇的禮節都做不到,冷淡道,“我自己已經處理過了。”

将手裏用杯子遞給了氯川,他面無表情道:“你要的人魚孢子,我拿到了,這算是通過你的考驗了麽,院長?”

病葉氯川眉尾一動,似乎有點訝異,端詳着眼前的銀發美人,他半天才開口:“梅杜沙大尉,你還真是……令人意外。”

“那麽,現在我可否以醫學院核心醫研員的身份,去察看那條人魚麽?”梅杜沙盯着他,平靜地問。

“它被關在B1艙內,情況似乎不太好。”病葉氯川點了一下頭,搖着羽毛扇笑道,“你知道的,沒有人能接近它,就算它身負重傷也一樣。”

……受了這麽大的折辱,還能表現得這麽鎮定,不管內心是否一樣,也是非常人能及了,這樣強悍的家夥,拿他當實驗體,倒是有點可惜了……

不然,在他的身體發生異變前,讓他當自己一段時間的助手,倒也不錯。

緩緩踱出走廊,便看見了等候在他艙室門前的得意門生。替他畢恭畢敬地打開門,他還沒轉身,便聽見“咚”地一聲。他側過頭,俯視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弗克茲,笑了起來:“這是幹什麽呢,我親愛的小狐貍。”

弗克茲膝行過來,抱住他穿着高跟鞋的腳,仰頭,也笑着:“請您,別責怪艾涅卡。”

Advertisement

氯川收起扇子,挑起他的下巴:“這一次事出有因,我不會罰他。一條人造的仿冒品,要他在天然人魚的包圍下動手,實在有些難為他了。說起來,弗克茲,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得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了。”

“我區分得開,什麽是感情,什麽是欲望,老師。”弗克茲仍然笑着,“那只是夏娃情結而已,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創造的奇跡受到任何損害。”

“是嗎?”人類的情感與欲望啊……明明不是什麽一定能區分清楚的東西,就連他自己也……想起那個因為某人一回來,就與他刻意保持距離的年輕軍官,氯川斂去了紅唇的弧度,冷哼了一聲。明明上次幫他療傷時,他就在他有意無意的挑逗下起了反應。

都被他用手打出來過一回,平時還是一副敵對的态度,那小子,身體和腦子,倒是分得挺開的。

指尖深深刺入掌心,門前偷聽的紫眸少年咬住嘴唇,将眼角滲出的淚水擦拭幹淨,扭頭離開了。

果然啊,他對那只狐貍而言,只是一個“作品”而已。可他……是他的宇宙,他的全部啊。

迎面走了幾步,他便在通道的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艾涅卡退後了一步,梅杜沙吃了一驚,看着滿臉淚痕的少年:“……艾涅卡?”

艾涅卡抿了抿唇,似乎不願被人看見此刻的自己,低下頭,掉頭就走。這一瞬,梅杜沙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一把攥住了少年的手腕:“你怎麽了,艾涅卡?”

艾涅卡站住了,頭側過一點,聲音冷漠:“關你什麽事,梅杜沙子爵,我們很熟嗎?”

梅杜沙的手微微一僵。的确,他們一點也不熟,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麽,內心就是莫名趨近這個少年。想要親近他……想要探究他,過去以往,除了那個狗東西,他從未對任何一個存在産生這種感覺。

“我只是……”他對自己的感覺有點茫然,下意識地醞釀着措辭,“只是……”只是什麽呢?對了,他想要接近艾涅卡的初衷是……“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梅杜沙!”一眼看見男人抓着少年的手腕,從門內出來的弗克茲當即變了臉色,大步走過去,一把扯開了對方的手,将少年擁進了懷裏。沒想到少年猛地一把推開了他,手背遮着臉轉身,逃也似的與梅杜沙擦肩而過,留下通道裏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我警告過你,別打他的主意!”灰色的狐貍眼鋒芒閃現,“是不是你把他吓哭了?自己的麻煩還沒解決,就來糾纏別人,梅杜沙,你是不是欠操?”

話音未落,“咚”地一下,他整個人被砸到牆上,眼冒金星。梅杜沙拎着他的衣領,眼底泛着被激怒的紅,這個字眼就像鋼錐一樣刺進他的痛處,令都生出了殺意。極力克制着一把掐斷眼前男人咽喉的沖動,他一字一句道:“你他媽現在最好別招惹我。”

近處銀發美人的臉豔極也煞極,弗克茲咽了口唾沫,一時沒敢吱聲,也沒敢動彈。

捏了一下他的咽喉,梅杜沙緩緩松開手指:“滾。”

弗克茲一陣腳軟,踉跄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頭也不回地朝艾涅卡的方向追去。

“艾涅卡!”

一路追到甲板上,看見那個就要往海裏跳的人影,弗克茲一個箭步,将他拽回了懷裏。

少年臉上的淚痕被海風迅速吹幹,面無表情地盯着他:“我是你創造出來的人魚,跳下去,死不了。”

“我知道。”弗克茲扣緊他的腰身,笑着,“可你沒感覺氣溫越來越低了麽?海水一定很冷,我怕你凍着。”

“凍壞了也不關你的事……弗克茲!”

話音未落,他身體就整個男人被扛抱起來,啪地打了一下屁股:“乖一點,不然我會忍不住教訓你。”

“弗克茲放我下來!”少年拼命踢蹬,卻掙不過這看似斯文敗類實則暗藏力量的男人的手臂束縛,被他一路抱回了休息艙裏,扔到了睡眠倉內。

“滾開!!我讨厭你!別碰我……不要!!”

聽見從通道盡頭隐約傳來的呼喊,梅杜沙一拳砸在牆壁上,深吸了一口氣,強逼自己從怒火中冷靜下來,尾椎處因為激動又隐隐作痛起來。

牙齒刻進唇裏,他擡起眼皮,看向通道盡頭。

沿着樓梯走下B1船艙,目光掃見一路延伸進艙門內已經凝結的赤色血跡和幾片散落的金鱗,一種強烈的羞恥感便猛然襲來,令他腳步一滞,半天挪不動步。

在人魚遺跡裏幾天幾夜的不堪回憶潮水般湧上來,一股腦将他往裏溺,梅杜沙僵在那兒,呼吸亂了,本就發着低燒的體溫急劇上升,耳頰變得一片殷紅。

就當是被一只狗咬了……對。

他閉上眼,渾身發麻,深呼吸了幾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雙腳顫抖地往下走。

門口的兩個守衛看見他,表情都是一愣。

三個月不見,“帝國玫瑰”明顯比以前更漂亮了,他的臉色微醺一樣,唇色也異常豔麗,連眼尾都是紅的,兩個常年見不着女人的年輕士兵都看傻在那裏,直到對方露出愠怒的神色,冷冷道:“你們看什麽?”

“沒……”一個士兵低下頭,另一個說,“我們不能讓您進去,尼伽少将特別交代過。”

梅杜沙此刻的神經敏感到極點,這兩個士兵看他的眼神就仿佛知道了他遭遇的事,他頓時心生殺意:“我弄死你們,再跟他交代,你們覺得他會不會罰我?”

兩個守衛被明顯他的神色吓到了,面面相觑地對視了一眼,退了開來,其中一個從樓梯上去,顯然是想去通報尼伽,被梅杜沙一把扣住了手腕。

“給我聽話點。”他盯着他警告,手指稍稍使力,就疼得對方呲牙咧嘴,“我現在發着燒,腦子不太清醒,會突然發瘋也說不定。”

守衛白了臉色,哆嗦道:“我,我知道了,醫療大尉。”

梅杜沙面無表情地松開手,走入了底艙。一眼看見那被數根鎖鏈懸挂在那兒的身影,他眯起了眼。

和第一次被抓來的待遇不一樣,這艘軍艦上沒有專門的水倉,只有用來滅火的頂部水閥開着,替塞琉古斯保持全身濕潤,赤色的血在他尾下積了一泊,他垂着頭,漆黑發絲掩着面部,一動不動,似乎還昏死着,背後的一對鳍翅爛得不成樣子,無力聳拉着。

梅杜沙盯着他,不知怎麽,并不覺得解恨,反而心裏有些堵,而羞恥感也半分沒有褪去。十指狠狠嵌入手心,提醒自己該做什麽,梅杜沙從腰間取下急救包,繞到塞琉古斯背後。嵌在他血肉裏的無數個散發着寒氣的低溫冰彈落入眼底,梅杜沙取出鑷子和手術刀,利落地切開他的一處傷口,夾出子彈。

塞琉古斯渾身一抖。

梅杜沙抿緊下唇,沒看他醒沒醒,手下利落動作,一連夾出了數十顆。當啷,當啷,子彈一顆顆滾落在地,積了一片。他拭了拭額頭的汗,感到一束熾熱的目光。他冷冷擡起眼皮。塞琉古斯已經醒了,側過了頭,一只綠眸隔着發絲斜睨着他,眼神暗得蝕骨。

就是那種……那個時刻的眼神。

他血液上湧,一耳光狠狠扇得塞琉古斯別過臉,強忍着想要立刻走掉的沖動,手下加快了動作。

“哈……”

塞琉古斯粗重喘息着,不像疼痛,反倒好像很爽,享受着他給予的疼,就仿佛用呼吸就能夠玷污他。

梅杜沙取完最後一顆,手下一用力,在他背上劃出一道血口,塞琉古斯渾身一顫,低吼一聲:“啊!”

這聲音又粗又野,仿佛十分痛快。

“畜牲!”梅杜沙甩了手術刀,沾了這瘋獸的血,他連再碰一下都覺得自己要被他弄髒。才走出一步,他又想起還有要問他的,可沒來得及回眸,腰間就是一緊,被金色的魚尾纏住,背脊重重撞上堅硬滾燙的胸膛,耳根一熱,又被人魚的唇齒咬住。

“你還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尾椎被什麽頂住——在這種劇痛刺激下,這條竟然瘋獸還能……梅杜沙血湧頭頂,手肘猛擊他的肋下,塞琉古斯身軀一震,魚尾卻分毫未松,反而将他勒得更緊了,嘴唇在他耳畔厮磨:“如果是,我會很高興。”

“滾……”

梅杜沙羞恥得渾身發抖,腦子嗡嗡作響,發燒造成的眩暈襲上來,天旋地轉,他仰倒在塞琉古斯身上,又聽見他的低語:“你想知道,阿徹的下落,嗯,主人?”

梅杜沙一怔——這條瘋獸,居然就像看透了他的思想一樣,知道他想要問他什麽……他什麽意思?引誘,威脅?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有臉喊他主人?

滾燙舌尖舔上他的耳頰,就仿佛清楚的知道他抓住了他的軟肋與破綻一般,肆意而緩慢地侵入他的耳洞內,模拟交合的在他耳道中進出起來。

只是用唇舌觸碰耳朵,他就能弄髒他,污透他。

忍無可忍,他渾身爆發出一股蠻力,将塞琉古斯的魚尾猛地掙開來,後退幾步,一陣眩暈令向後倒去,被一雙有力的手堪堪扶住,尼伽将軟倒的他一把抱起,滿臉震驚惱怒:“梅杜沙你怎麽還敢來碰這條畜牲?”

鎖鏈“嘩啦”一陣震響,梅杜沙側眸看去,塞琉古斯盯着他們發出一聲嘶鳴,掙動起來,脖頸上蔓延出可怖的青筋,被束具緊縛的身軀拉扯得流出血來,尾鳍處又燃起一簇火,卻似乎顧忌他并沒有發動攻擊。

尼伽抱着他退到樓梯上方,擡起手,一只手槍瞄準了他,撥動保險栓。

梅杜沙一驚,攥住了他的手,因羞恥而泛紅的指節繃緊:“別殺他。他還有珍貴的價值,你又何必跟一只野獸計較。”

“可這只野獸對你……”

“但我是你的。從身到心都是。”梅杜沙五指包住他的槍口,環住他的頸項,“尼伽,抱我去休息。”

第一次被心上人直接喚名字的年輕少将心頭一顫,說不出的又驚又喜,将他摟緊了,走出了艙門。

沒有再回頭看塞琉古斯一眼,梅杜沙頭痛欲裂的閉上了眼,随着尼伽将他抱上樓,海風襲面,隐約的談話聲順風傳來。

“我敢肯定,這條人魚一定能帶我們找到人魚巢穴。帝師大人既然已經在軍艦上的隔離室內安置了下來,我的醫療船也在軍艦上,有足夠的設備用于研制疫苗,去捕獲更多的人魚并不會影響什麽,您覺得呢,陛下?”

那是氯川的聲音。

去人魚巢穴?氯川瘋了麽?梅杜沙擡眼看去,瑟蘭身披一件防風外套,臉色有些蒼白,但十分平靜,他所遭遇的事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的心神,仿佛唯一能動搖他的事只有米凱爾的生死。小皇帝的确不一般。他張了張嘴,想到阿徹,又将勸阻的話咽了下去。他親手救下的,重視的人,他一定要找到。

“尼伽少将,梅杜沙大尉。”看見他們倆,氯川悠悠搖着黑羽扇子,朝他們點了點頭。目光落到梅杜沙臉上,他挑起眉毛:“您這是……發燒了麽?剛才我都沒看出來,您快些去休息吧,等恢複好了再去檢查那條人魚。”

“我不允許梅杜沙以後再和那條野獸接觸,別忘了,他還沒有退役,是我的人,氯川院長。”尼伽雷霆般的聲音響起,氯川卻只是看着他,紅唇輕勾,那表情就仿佛在說“和我搶人,我們走着瞧吧”。

尼伽刻意避開了視線,目光只聚集在懷裏人的身上,氯川凝視着他的背影走進船艙,冷哼了一聲,征服欲如鲠在喉。他就真的,比不上那朵帝國玫瑰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