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月之背面
第63章 月之背面
“塞琉古斯……”聽見這飄渺的呼喚,塞琉古斯慵懶地睜開眼,看着探到他眼前的一縷紫黑色觸須。
“什麽事,HADES?”
“您要我尋找的那座島,我已經找到了。”冥河水母低低回應,“但在回來的路上,我還發現了別的東西。”
觸須探進他的耳內,将畫面傳入他的大腦。遙遠的天際,一簇彗星般的光亮正緩緩墜落。
他的目光透過冥河水母的精神聚集在那簇光亮上,聽見它繼續道:“我感應到了我同族發來的信號……是來自LUNARIE。”
“月亮水母?”塞琉古斯揚起眉毛,眼神森冷譏诮,“墨洛耳的守護者啊,他們也來了。”
他“親愛”的同巢兄弟,不是一直隐居在他那顆小星球上麽,這麽多年音訊全無,連暗潮入侵的時候都藏起來不見蹤影,他的孢父一出現,他就忙不疊的跟着來了。塞琉古斯垂眸看向懷裏的銀發男人,恨恨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還沒有恢複自己本來的樣子,惦記你的家夥就都一個個聞到味了。”
“嗯……”似乎被他咬痛,他昏睡的配偶輕哼了一聲,微微蹙起眉毛,對他的責怪無知無覺。
塞琉古斯險些被這聲輕哼又撩起火來,将他壓在身下吻了好一會,才艱難起身。
“既然發射了信號,我也該去見一見,我闊別已久的同巢兄弟了,HADES,為我引路吧。”
金尾的人魚穿過巨大的冰川迷宮朝外游去,被他的磁場吸引,綠色的極光與成群海鳥環繞在他的身周,糾纏着他漆黑的卷發與巨大鳍翅,宛如王者的披帛。
他眯起綠眸,朝遠處眺去。
年少的記憶猶如海浪層疊湧來,卷帶着無數碎冰沖進海王星之主的眼底,顯露出至今也無法融化的森冷痛楚。
被偏愛的那一個……
那又怎麽樣?他現在,只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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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eto……”
悠悠的輕喚似乎從耳畔傳來,梅杜沙緩緩睜開眼皮。一團紅光在眼前閃爍着。他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起來,竟然是那只監視水母。
是它在發出聲音?
梅杜沙盯着他,看見它的身軀微微收縮着,又發出了他剛才在恍惚間聽見的聲音。說的是人魚的語言,是個男性的,聲線猶如豎琴撥彈一般悅耳。多虧了塞琉古斯,使他得以分辨出這句話說的是什麽。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類在哪,我可以幫你。”
“你是誰?”他疑惑道。這個聲音的主人難道是說,他知道阿徹被囚禁在哪?
“你會知道的。你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那聲音繼續道,“塞琉古斯永遠不會放你找的那個人類離開,他憎惡所有你在乎的存在,會不惜一切代價抹除。”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幫我?”
“如果你不想被塞琉古斯永遠拘禁,要逃就趁現在,冥河水母和他都暫時離開了,這是唯一的機會。”監視水母裏傳來的聲音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在你背後的那扇門裏,放着‘蓬托斯之矛’,那是可以助你脫身的鑰匙。”
梅杜沙轉身望去。這蚌巢的後方的龍腹內壁确有一道環狀的凹槽,凹槽的中心,一塊不明質地的晶石閃爍着紅色的微芒。
監視水母漂了過去,将觸須放到了晶石上,只見晶石的光芒幽紅轉藍,咔地一聲,環狀凹槽中裂開了一道縫隙,向兩旁分開,露出了後邊的空間——一座黑暗中若隐若現的半透明質地的雕像呈現在他的眼前。
蝶翼狀的尾鳍……長長的發辮,與那尊位于人魚群雕頂部的雕像一模一樣,但似乎比人魚群雕頂部的那尊更加精致細膩,簡直栩栩如生,這仿佛水晶玻璃般的質地令它的周身晶瑩剔透,散發着皎潔的聖光,令人一眼看去,便感到一陣窒息般的驚豔。
它的臉部同樣覆着一個金鱗結成的面具,用黑色的帶子栓在頭上,細看竟然是數縷漆黑的發絲。
不肖說,鱗片是塞琉古斯的,頭發也一樣。
心底泛起一股不可名狀的酸澀感,他忍住想要将面具摘下來打量一下塞琉古斯深深戀慕的存在的真容,他将目光挪到雕像的一邊手腕處縛着的镯狀物上。
“對,就是它,‘蓬托斯之矛’。”監視水母環繞着他,輕輕說道,“帶上它,你就可以暢通無阻的離開這兒,沒有任何人魚膽敢阻止你。”
這個一開始被他誤用人魚先王的名字“刻托”命名的天外造物,真正的名字原來是“蓬托斯之矛”。
他的心髒跳得很快,像着魔般不收自控地朝它伸出手,“窸窸窣窣”,那靜靜纏縛在人魚雕像上的造物就像瞬間嗅到了血腥味的蛇扭動着吐出信子,閃電一般地游竄到了他的手上,緊緊纏住了他的手腕。
那些白色的觸須卻沒有安靜下來,而是在他的手指間磨蹭着,抖動着,他竟然從它沒有五官甚至分不出頭尾的身軀上看出了一種委屈。
——仿佛因為被強行從他身上剝離而感到委屈,這會兒在他的手上無聲控訴着塞琉古斯的暴行。
他愕然地看着它,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蓬托斯之矛”。
“蓬托斯之矛”頓時在他手掌下卷成了一團,抖得更厲害了。
“……”雖然這詭異到了極點,但梅杜沙竟然真的感覺到它在哭,而且非常憤怒。——顯然怒氣是沖塞琉古斯,如果它長了嘴,現在一定罵得很髒。回想起來,從他遇見塞琉古斯開始,它試圖就一直在試圖阻止塞琉古斯對他的不軌舉動(雖然有很多時候反應不那麽及時),難道是因為它遺留着它的原主人使用他時留下的……該說是殘留程序還是肌肉記憶?
總之,他幾乎可以推測,塞琉古斯恐怕就像對他一樣……曾經嘗試侵犯過或者侵犯了這位人魚先王。
或許是身體還殘留着塞琉古斯留下的熱度,令他能夠感同身受,一種強烈的羞怒感湧上心頭。
他片刻都不想在這兒停留了。
“好了……我得借用你一段時間,你不介意吧?”他下意識地揉了揉它,低聲說道。
“蓬托斯之矛”立刻回到了他的腕上,纏得比之前更緊了,仿佛是生怕他改主意把它扔下似的。
“出去吧,我替你引路。”監視水母發出聲音,朝門外漂去。
在轉身時梅杜沙又想起什麽,回過頭去,目光落到人魚雕像上身披着的類似古希臘袍款式的一層乳白織物上,上面也點綴着不少金鱗。
他伸手攥住了它,手指觸到了溫暖柔軟的觸感。這織物摸上去很像是人魚修複傷口時産生的薄膜,因為塞琉古斯的鱗片使它還帶發熱功效,他沒有猶豫,将它扯下來裹到了自己身上。
這龍腹之內不知因為什麽保持恒溫,但他在南極冰川裏,外邊一定很冷。他原來的作戰服被塞琉古斯那條瘋獸已經完全撕成了碎片,他得活着離開這兒。
監視水母朝龍頸漂去,梅杜沙的目光掠過蚌巢,一滞,将巢邊放着的螺狀容器撈起來,一口吞下了裏邊鮮美的肉——盡管接受自己豢養過的人魚反哺式的投喂真的很屈辱,但肚子,還是得先填飽才行。
一聲轟鳴,龍口自動開啓。梅杜沙看向守在外邊都朝他看來的人魚們,似乎是都注意到了他腕上之物與監視水母,人魚們對視了一眼,其中一條生着紅色魚尾,看上去最年長的人魚游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面孔堅韌而秀麗,似乎是這群人魚守衛中地位最高的。
他上下掃視着他,仿佛是在審度一個犯人,卻又透着些微的忌憚:“你怎麽出來了,刻托?”
監視水母閃爍起來,就像在發送什麽信號。紅尾人魚眉心的晶石也閃爍了幾下,梅杜沙便看見他點了點頭,人魚守衛們都讓開了一條路。
“王的位置,我已經傳送給你了。”紅尾人魚的目光落到他的腳踝處,皺了皺眉,“等等。”
梅杜沙眯起眼,看見他擡起蹼爪,眨眼之間,另一個監視水母從水裏升起,漂了過來,觸須間吐出一個紫黑的環狀物,他的心底升起一種不秒的感受。
“您不該自作主張,聶柔斯。”另一條守衛人魚開了口,“王沒有命你把他當作罪犯對待。”
“可莫裏亞将軍和衆多同族當年就是被他親手屠殺,我永遠都忘不了。”紅尾人魚盯着他,拾起那枚黑環彎下腰,“一次是叛徒,就永遠是叛徒。”
腳踝襲來一絲涼意,與此同時他似乎感到了刻骨的劇痛,就仿佛他曾經被這枚黑環束縛過。
梅杜沙本能地退後了一步,看見紅尾人魚擡起頭,變了臉色,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的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攥緊左手五指,指尖刺入掌心的剎那,腕上“蓬托斯之矛”瞬間炸成無數根白色長鞭,将面前的紅尾人魚與周圍的人魚守衛抽得四散飛開。
他拔腿就跑,跟着那只監視水母跑到一堵冰牆的裂隙處,穿了過去。似乎是因為身體已經發生了趨向人魚的變異,他在水中竟然游動的極為迅速,而由于身上包裹着帶着塞琉古斯的體膜與鱗片織成的“防寒服”,他浸在南極冰冷的海水中,也沒有感覺到冷。
在監視水母的帶領下,他在這構造宛如迷宮般錯綜複雜的水上冰川內穿梭了一番,視線豁然開朗起來。
南極的海風迎面撲來,遍布着碎冰的無垠海面呈現在視域裏,綠色的極光浮在上空,似乎觸手可及,數只海鳥似乎被神秘的磁場吸引,紛紛落在他近處的海面上。隐約感覺到什麽,梅杜沙目光落在了那群海鳥降落的位置。
“呼啦”一下,海鳥又被什麽驚得紛紛飛起。
一抹璀璨的藍色光暈在海浪中隐現,接着浮上水面的,是一團蜜金色的發絲……絲絲縷縷的彌漫開來。
瞳孔一縮。
人魚淺藍的眼眸,緩緩露出水面。
看清那張天使一般俊秀純淨的面龐時,梅杜沙不禁一驚。他記得他……就在不就之前。他在這片冰川裏尋找塞琉古斯時,遇見了這條人魚。
當時太過匆忙,他沒怎麽留意他,此刻才看清了這條人魚的全貌。目光掃過他胸前那片銀色的圖騰與背後和塞琉古斯還有那條首領人魚大得不相上下的一雙鳍翅,梅杜沙不禁屏住了呼吸,退後了一步。
這個家夥,似乎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存在。
帶他逃到這裏來的,難道會是他嗎?
可凝視着他的眼神溫柔而親昵,就似乎看見了許久已經認識的故人,耳翼顫了顫:“Keto……”
他游近了些,伸出蹼爪,似乎想要觸碰他,梅杜沙往後避了一米,警惕地盯着他。
淺藍眼眸的人魚一怔,看着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疑惑,又有些難過:“Ka me Moloer,ai na lu?”
梅杜沙蹙了一下眉,回想着塞琉古斯教他的那些人魚語單詞,這句話意思似乎是——
你不記得了我了嗎,我是……墨洛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