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的宇宙

第68章 他的宇宙

手指從腕表上挪了開來,梅杜沙向後靠在柔軟的巢壁上,指甲深深刻入掌心。這裏收不到來自軍艦上的信號,他完全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态。

或許是鎮定劑的藥效還沒有散,沒一會,他便感到精神恍惚起來。半夢半醒間,一片金色的光芒籠罩了視域,他擡眼望去,看見一團龐然的金影……那是一只猶如太陽一般耀眼的巨大水母,在它的下方,無數猶如光焰般的觸須束縛着一小團金色的發光體。

“Keto……”

一個低沉而飄渺的聲音傳來。是誰在說話?

那團小小的金色發光體蠕動了一下,令他得以看清,那竟然是一個蜷縮着的人魚嬰兒,他抱着自己殘缺的小尾鳍,靜靜閉着眼,面容純淨,可愛耀眼到了極點。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觸碰它,卻聽見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塞琉古斯?你竟然為他取這樣一個名字?那是你的想法嗎?刻托,可你知道,你永遠不能。”

金色的光芒湮滅眼前,心髒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塞琉古斯!!”他驚叫起來。

“你夢見我了?”

梅杜沙猛地驚醒,在黑暗裏猝然對上了一雙充滿侵略性的狹長綠瞳!夢境裏的恐懼感襲來,他心髒狠狠一顫,而嘴立刻被一只滾燙的蹼爪捂住,塞琉古斯将他緊壓在巢壁上,抵在他耳根低吟:“是想我了嗎?”

塞琉古斯……是什麽時候……

“竟然敢從我身邊逃走,就沒有想過後果嗎?”蹼爪緊扣住他的後頸,壓迫感強到令人窒息。尖銳的犬齒掠過他的耳根,高挺的鼻梁壓上來,深嗅了一口,“這麽香……這兒還充血成這樣,你是不是很難受?”

梅杜沙渾身僵硬,感到雙腿被灼熱的魚尾擠開,人魚健碩的腹肌貼上他的小腹。他身軀一顫,狠狠踹了他尾巴一腳:“別怪我沒警告你,這裏是個陷阱,塞琉古斯,你要是在這裏對我做什麽,等下會死得很慘。”

“我當然知道這是個陷阱。”綠眸斜睨着他,眼神蝕骨,像條願為了囫囵吞下獵物而殊死一搏的惡龍,“為什麽要警告我?你不該慶幸可以趁機擺脫我嗎?”

梅杜沙被他問得語塞。

“難道相較于墨洛耳,你還是更願意做我的配偶?”綠眸眯起,似乎滲出一絲愉悅,“畢竟,你已經……和我交配過很多次,很多次了。”

“滾!”梅杜沙腦子嗡地炸了。

腳踝一緊,什麽軟物縛了上來,他一驚,側眸看去,便看到一圈紫黑的陰影束在了他的腳踝處。

“你把什麽玩意弄到我腿上了?”

深色蹼爪攥住男人蒼白秀氣的腳,收緊了:“是冥河水母的一根神經,防止你……再次逃跑的铐子。有了這個,任你逃到哪兒,我都能第一時間抓住你。”

梅杜沙咬牙怒視他。他的狗……這是反過來給他上狗鏈了?他一耳光狠狠朝他的臉扇過去,可還沒挨上他的臉,他的手就被攥住了,塞琉古斯把他拽到懷裏,緊貼着他的耳根說:“別在這兒打我,我會,忍不住。”

忍不住……他立刻反應過來,羞恥至極。

可詭異的是,相較于墨洛耳,這樣被塞琉古斯抱在懷裏,他竟然生出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受,仿佛和他在一起要安全得多——可明明墨洛耳沒對他怎麽樣,這條瘋獸才是那個侵犯了他還要禁锢他的惡魔。

他是不是真的被塞琉古斯折磨瘋了?

折磨到……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都開始依賴他了?

但這種病症早就被證明是僞造的謊言……

他胡思亂想着,感到扣着後頸的蹼爪摩挲着他的耳根,一陣陣的刺激感令他背脊緊繃:“你做什麽?”

“幫你打開你的腮。”塞琉古斯耳語道,“這裏是海底,想要出去,你首先得學會呼吸。”

說着,蹼指揉搓起他腫漲不已的耳後來。

“唔……”雙耳耳根處像有一道縫隙在逐漸裂開,又痛又癢,變得異常敏感,令他感到塞琉古斯的蹼指就像攜着電流,每一下觸碰都帶來強烈的酥麻感。

梅杜沙情不自禁地仰起脖子,盯着他的淺眸都濕潤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他卷曲的黑發。

揉搓着他耳根的蹼爪滞了一滞,綠眸俯視着他。眸色極暗。靜了一瞬,他開口道:“張嘴,呼吸。”

梅杜沙分開雙唇,吸了一口氣。

氣流從耳後的裂縫灌入,似乎還有點阻滞。還沒來得及為此感到驚愕,塞琉古斯就重重吻了下來。

他把他抵在巢壁上,吻得極其野蠻,舌根在他口腔內壁頂弄着,蹼爪扣着他的後頸,在他耳後揉弄。他被塞琉古斯吻得頭暈目眩,唇齒挪開時,他淩亂喘息着,腦子嗡嗡作響。耳後濕漉漉的,有什麽黏液流下來,裂縫似乎完全打開了,可他的褲子裏也濕透了,雙腿更不知什麽時候緊緊纏住了塞琉古斯的腰身。

“呼吸。”塞琉古斯緊擁着他,就像擁着一個失禁的不能自理的孩童,緩緩退出這個球狀的巢。

水流湧入耳後的裂縫,一陣嗆水的窒息感令他本能地摟緊了塞琉古斯的脖子,嘴唇一軟,再次被他覆住,氣流從他的口中渡過來,他如饑似渴地接納着,索取着,整個人像海蛇一樣攀附糾纏在自己遺忘了的後裔的強健身軀上。

綠眸盯住懷中人的臉,塞琉古斯情不自禁地掐緊了他的細腰,恨不得将他揉到骨骼裏去。

這個曾經遺棄了他……被他追逐了多年的強大存在,在這一刻,就像将他當成了整個宇宙的中心。

依賴着,相信着,臣服着。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一刻是永恒。

他閉上眼,竭力将自己從這種眩暈而甜蜜的感受中抽離出來,揉搓着懷中人新生的腮,挪開嘴唇。

“張開嘴,呼吸。”他盯着他,沉聲下令。

梅杜沙慌張無助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綠眸,摟着他的脖頸,新生嬰兒一般顫抖着張開雙唇。氣流湧入耳後的縫隙,直達肺腑,他急急呼吸了幾下,卻在這餘光突然瞥見,塞琉古斯的身後,一抹猶如蛇頸龍一樣的巨大黑影正朝他們極快地逼近而來!

塞琉古斯!

他将他猛推了一把,一張長滿利齒的血盆大口猝然撲至面前,照着塞琉古斯的尾鳍猛地合攏!

塞琉古斯一轉身,尾鳍淬着烈焰掠過利齒邊緣,一雙蹼爪攥住其中這巨獸口中兩顆最長的獠牙,一躍而起,梅杜沙被這巨大的沖擊力掀了開來,看見那金色的身影拽着那龐然巨獸沖向這深谷頂部,巨獸粗長的身軀飛速掠過他的眼前,将水底的泥沙與珊瑚叢盡數攪起來,激起一片海嘯般的恐怖震蕩。

他的腳踝突然一緊,低頭一看,一簇紫黑的觸須卷住了他,鋪天蓋地的黑色籠罩而來,可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腳踝也一緊,被一抹淡藍觸須纏住,側眸看去,那竟然是另一只龐大的水母,兩只水母相互較勁,令他立刻感到一陣身軀被兩股巨力拉拽的痛楚。

這兩只水母是要把他撕成兩半嗎?

他掃視着它們,兩只水母同時一縮,但都沒有放開各自的觸須。

見鬼了……

“塞琉古斯!”一串悅耳的聲波在身後響起,他的腰身一緊,下一刻,脖子也被什麽纏住了。

他垂眸看去,看見了……一條長長的電鳗。

“如果不想讓刻托因你而死的話,塞琉古斯,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順便叫冥河水母也安分些。”牽着那條電鳗的尾部,墨洛耳游到了他的身側。

梅杜沙擡眼看去,立刻看見正與那條蛇頸龍般的巨獸搏殺的塞琉古斯扭過頭,動作一滞,險些被那巨獸咬中,堪堪閃開,還朝着他的方向看,顯然受了影響。

他為什麽孤身前來,那些跟随他的有翼人魚呢?難道還在四處搜尋那艘載具的“燃料”趕不過來?這念頭掠過他腦海的瞬間,便看見塞琉古斯被巨獸的血盆大口攔腰咬住,重重甩砸在海床上!他心髒猛縮,目光凝滞在那團翻湧起來的混雜着赤色鮮血的沙霧間。

不知怎麽,他竟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眼前恍惚浮現出一幕,年少的金尾人魚被一頭巨獸咬在颚間,尾鳍斷裂,滿身鮮血地凝視着他。

下巴被擒住,對上一雙淺藍的眼眸,天使般的面容微笑着:“心疼了?怎麽這種表情,刻托?不是你答應我,我幫你擺脫他,你就和我在一起麽?”

他聲音很大,像是故意讓塞琉古斯聽見一樣,梅杜沙渾身一僵,轉動眼珠,看見塞琉古斯在那片血霧中擡起頭來,似乎看了過來,他心裏一陣慌亂,立刻避開了視線,重新看向了墨洛耳,強扯起唇角……贊許意味地朝他笑了一下,撫了撫他的臉頰。

墨洛耳睫毛一顫,掩飾不住又驚又喜的神色,就仿佛受寵若驚,捏住他的下巴,似乎就想要當着塞琉古斯的面吻他。梅杜沙本能地躲開了臉,便見他眼神黯然下去,然後若有所思似的望向了塞琉古斯。

他的心裏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也對,只要他還活着,你們之間就斷不了。”墨洛耳喃喃着。

他話音剛落,梅杜沙的餘光瞥見什麽動了,他瞥過去,就看見那只咬着塞琉古斯的巨獸渾身顫抖起來,長頸裏一團一團的隆起來,像是什麽活物在它的喉部蠕動着……然後一大股漆黑的粘稠液體,從那布滿利齒的血盆大口的齒縫間淌了出來,淌到了塞琉古斯身上。

那東西……看上去,就像是暗物質病菌。

他瞳孔一震,想起在南極随着黑霧出現的塞琉古斯的模樣,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動着,落到了他刻意避開的那張臉上。

那雙綠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已經盯了很久,那神态專注得似乎除了他以外不關心任何正在發生的事,包括他自己承受的一切。他平靜的伏在那裏,就仿佛像是獻祭一般,任由黑色污物侵覆在他金色的身軀上,就像一位神子甘願被魔鬼污染袍距,甘願堕入萬丈深淵。他顯然是疼痛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可目光仍然與他對視着,唇角慢慢的……揚了起來。

就好像,嘗到了什麽甜蜜的滋味。

梅杜沙僵在那兒,視線被一只蹼爪遮住,将他的頭扳向了側面,似乎受到塞琉古斯的影響,他的腳踝一松,纏着他的冥河水母的觸須脫落下來。冰涼的蹼爪托起他的下巴,墨洛耳眨着眼睛,表情就像個向他讨糖吃的孩子:“現在,我可以吻你了嗎?”

梅杜沙沒動,任他湊近。在他低下頭來吻他時,他也一低頭,狠狠咬住了對方的咽喉!

人魚的喉結剎那被他狠勁咬穿,墨洛耳渾身一震,抓住了他的雙肩,蹼指刺進他的皮肉。

梅杜沙齒關一緊,下了死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幹,就仿佛是一種本能……像是獸類護犢的本能。嘴裏充滿了血腥味,水流湧入口鼻壓迫肺腑,窒息感充斥胸腔,他卻仍然緊扣齒關,與此同時,他的脖子一緊,一串電流從頸部竄上來,擊中了他的神經。

他渾身劇顫,齒關松了開來,口中血霧彌漫。

墨洛耳捂着咽喉,震驚地盯着眼前的人類,另一只蹼爪抓緊了電光流竄的電鳗,使它停止了電擊。

一串染血泡沫從男人唇間溢出,他的身體軟軟浮了起來,墨洛耳擁住他的身軀,看向不遠處的塞琉古斯,那家夥似乎已經昏死過去,一動不動了。

他看見了麽?

最好沒看見。

萬分不甘地将男人摟緊入懷,他吻了吻他紅腫的腮,不管看沒看見,刻托……現在徹底屬于他了。

他贏了。

他這麽想着,抱着男人朝這海底深谷中的一道海溝游去。

被電擊到有些意識模糊,梅杜沙半睜着眼皮,朝上方望去,看見那巨大的蛇頸龍叼着塞琉古斯,與他們一并游入了這道海溝之中。他努力想要看清他是死是活,視線卻是渙散的,無法凝聚到某一點上。

穿過這深邃的海溝,下方出現了一個比上面的深谷更大的空間。原來那座海底火山之下,還別有洞天。梅杜沙環顧四周,這裏看上去就像一個蜂巢的內部,遍布着黑色晶狀體的岩壁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洞窟,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被開鑿出來的,一座黑色的巨型雕像座落在這洞窟的底部,輪廓詭異而森然,那粗長的軀體盤踞着,身軀兩側延伸出數道觸須,像是多足蟲與蛇的結合體,上身卻有着人類女性般的軀體,仰頭凝望着上空的姿态,仿佛在靜靜等待什麽降臨。

這座雕像如此巨大,甚至超過了帝國高塔,不知是什麽古文明的遺跡。墨洛耳抱着他,降落在了這雕像的手心——或者該說是“觸爪”間更為恰當。

“很陰森是不是?別害怕……這是塞琉古斯犯下的罪過,我已經替他收拾了這個爛攤子。”墨洛耳在他耳畔輕輕道,“如果你有記憶,一定會誇獎我。”

梅杜沙沒在意他說的什麽,他的目光跟随着那條蛇頸龍,看見它叼着塞琉古斯游入了雕像底部,轉瞬便消失了蹤影。

“別看了,你還會有別的後裔的。”他的下巴被托起來,被迫直視着近處的藍眸,“你是一條創世人魚,只要打開你的雌腔,不需要母巢來孵化孢子,你自己就可以繁育後裔。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年塞琉古斯是你獨自通過哪個特別的母巢繁育出來的……還是有誰趁你發情時侵占過你的雌腔?可是他那樣特別,而之前星國裏根本不存在金尾火焰人魚,他那獨一無二的太陽能量基因到底來自哪裏?你一點也想不起來嗎?”

——刻托,身為這顆星球的維序者,但也同時身為一條創世人魚,你必須守住你的雌腔,不可被任何存在掌控,不可向任何存在雌伏。

一個聲音似乎自腦海深處響起,令梅杜沙頭痛欲裂,他一把掙開了墨洛耳的手臂:“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麽!我現在必須告訴你,我不是刻托。”

手腕又被攥緊,墨洛耳微笑起來:“對,你不是了。你是梅杜沙,一個被我選為配偶的人類。”

這種高傲的,理所當然的,仿佛一個王子在對他早已定下的王妃說話的語氣令梅杜沙不禁冷笑起來:“我他媽的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

一種仍然無法掌控自己囊中之物的感受如鲠在喉,墨洛耳收緊了蹼爪,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不管是王位還是刻托,都是他從小就擁有,理應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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