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為你赴約
第69章 為你赴約
“塞琉古斯還沒有觸碰過你新生的腮吧?”他的目光落到他的耳際,銀發間若隐若現的裂縫泛着淡淡的紅暈,是瀕臨發情的象征——等到那個時刻到來,那兒會充血到呈現出豔麗的紫紅,像星國的晚霞。
“別碰我……”梅杜沙盯着他,不知怎麽,被這條人魚直視着耳後的異狀,他就有種近乎被扒光了衣服強行侵犯的錯覺,仿佛這兒是他的什麽隐秘性征。
墨洛耳盯着那兒——年少時他總能找機會和他親近,所以那次刻托與塞琉古斯從那顆衛星上被救回來後,他發現刻托這個隐秘的部位整整腫了一個月。
當年他不知道在那顆衛星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現在,他終于有了答案。
那個天生的畸形廢物,在年少時就見過刻托發情時的模樣,還很有可能,趁機對刻托做了什麽。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他聽說過,創世人魚在發情時,會是一種什麽樣子。這種天生具有強大力量的存在……發情時卻會陷入完全無法自保的狀态。
難怪……那件事發生之前,他明明感到塞琉古斯對刻托充滿了恨意,可回來以後,塞琉古斯的态度就變得不對勁了起來……是因為,嘗到了刻托的滋味嗎?
想起這個,墨洛耳就像被劇毒的海蛇咬了一口,臉色陰冷下來,輕喚道:“LUNAIRE,舉行典禮吧。”
淡藍的光暈灑了下來,梅杜沙擡頭望去,看見一只龐大的月亮水母,觸須落下來的瞬間,他吓得呼吸一滞,以為又要被縛住手腳,可那些觸須只是一道道輕紗圍繞在他與墨洛耳的身周,數條人魚也環繞在周圍。墨洛耳凝視着他,揚起蹼爪,一枚系着金色細線的藍色鱗片從上方緩緩落到他的掌心。
“這是婚典。雖然簡單了些……”墨洛耳将鱗片“項鏈”放下來,要替他戴上,“但月亮水母見證,你曾經接受過我的求愛,現在戴上了我的鱗片,我們就算締結了婚契,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配偶了。”
人魚的婚典?
梅杜沙僵在那兒,鱗片從額心落下來時,他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那個覆在雕像上的面具。
那由不知多少片塞琉古斯的鱗與發絲編成的面具,恍惚間他竟然似乎看見,在一片黑暗裏,年少的金尾人魚擡起他那血淋淋的蹼爪,将那張染血的金色面具溫柔地覆上雕像的面龐,流着眼淚,吻住了雕像的唇。
他的心髒一陣顫栗,視線有些模糊。
“你是哭了嗎,刻托?”一雙蹼爪捧住他的臉,藍眸端詳着他的神色。梅杜沙驚醒過來,視線從模糊變得清晰,心裏一瞬茫然。哭了?他怎麽哭了?
墨洛耳低下頭來,吻了一下他胸口的鱗片,“不,一定是發情前兆讓你太難受了,是不是?”
“滾開……”梅杜沙咬牙罵道,又被他打橫抱起來,游向這座巨雕頭部,鑽入了它的眼洞內。
與雕像的外部不同,這雕像的頭顱空洞內全然像是另一個世界……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神廟。
潔白的岩壁上鑲嵌着人魚形态的藍色壁燈,中心放置着一座伏在水母頭頂的三尾人魚的雕像,手持一把長戟,周圍環繞着數道星軌般的光環與九顆行星。
目光落在那尊人魚強健的身軀與肅穆威嚴的臉龐上,梅杜沙不知道為什麽,感到這裏的景象與那尊雕像都有些眼熟,并且油然生出一種敬畏的感受。
“是不是有點眼熟?這是古神蓬托斯……刻托,你對你舊日駐守的神廟還有印象嗎?”墨洛耳抱着他游到雕像後方,那兒有一座蚌床。他将梅杜沙放到裏邊,他縮起身軀,目光透過這座雕像的眼洞,竟然看見外邊變成了他曾經在時空漩渦內見過的盛景。
腰身被摟緊,墨洛耳在他懷裏仰起頭來:“你終于又回到我身邊了。”
梅杜沙蹙起眉,目光透過眼前的藍眸,眼前竟然浮現出一條幼小的金發藍尾人魚,他蜷縮在他懷裏,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眨着一雙純淨藍眸看着他:“大祭司,我困了,你唱銀河之歌給我聽好不好?”
悠揚的輕吟在耳畔響起,他醒過神來,竟是墨洛耳在唱着,這歌謠的音調似乎透着深切的憂傷,梅杜沙的心底竟被掀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他吃驚地垂眸看着墨洛耳,被他的蹼爪撫到了臉頰上。
“還記得嗎?”墨洛耳喃喃道,“我小時候,你每天夜裏都會把我抱在懷裏,唱這首歌哄我入睡,允許我宿在神廟裏,睡在你的身邊。後來那家夥來找過你一次,那一夜過後,你就再也不肯讓我睡在神廟了。我一直想知道……你介意的,是我長大了,你怕你會吸引我,還是,你介意被那個家夥看見?”
那個家夥當然指的是塞琉古斯。
梅杜沙不想再跟他争辯他不是刻托的事實,索性決定将錯就錯,他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擡起手,放到墨洛耳的頭上,手指深入他蜜金色的發絲間抓了抓。
墨洛耳渾身一震,手臂将他的腰摟得更緊了些:“你是……想起來了什麽嗎,刻托?”
——他的舉動似乎起了效果,墨洛耳看着他的眼神不像剛才那樣露骨,變得柔和起來。
梅杜沙點了點頭,雙手托起他的耳朵,在腦海裏搜刮拼湊起他得到的所有信息,斟酌着用詞,口吻放得很柔:“墨洛耳,我們……已經是配偶了,我會陪在你身邊,你能饒了塞琉古斯的命,将他放了嗎?”
“你答應做我的配偶了?”墨洛耳的雙眸亮了起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拾起他胸口綴着的藍色鱗片,遞到他的唇下,“那你……可以親吻我的鱗嗎?”
梅杜沙牙關緊了緊,低下頭,用唇輕輕碰了一下那枚鱗片。墨洛耳呼吸微重,輕笑起來,他笑得全然就像個純情少年,藍眸像星星一樣明亮,專注地凝視着他,仿佛他就是照亮了他的整片天空的月亮。
蹼爪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那片銀色的紋路隐隐發亮,中心的月亮尤為醒目。
“還有這兒……你親手替我刺上的。”
梅杜沙一怔,腦海裏浮現出那枚耀眼的金色太陽。塞琉古斯胸前的圖騰,也是刻托替他紋上的嗎?
下巴被輕輕捏住:“你可以吻它嗎?刻托。”
梅杜沙抿了抿唇,緩緩湊近那枚月亮。
“那時,我也想讓你替我紋上太陽。因為太陽,是我們宇宙的中心,可你把它給了塞琉古斯。”
他呼吸一滞。
後頸被一把攏緊,對上了那雙再次漫上陰翳的藍眸。
“我不得不說,你的語氣裝得和我幼時的你很像……”墨洛耳輕聲說,“但你假如真的想起了什麽,又怎麽會容忍我對你這樣?噢,不……倒是也有可能,畢竟塞琉古斯的生死由我來定奪。可是你現在沒有記憶,居然也能為他奮不顧身……如果說在舊日是因為血緣,可是現在身為人類的你,對他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是利用嗎?還是,你根本就是愛上他了?”
梅杜沙呼吸一顫,盯着這雙藍眸,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落入貓的爪心被他逗弄着的鼠,感到他的蹼指輕輕摩挲着他腫漲的耳根,慢慢加重力道。
“你愛上了自己的後裔嗎?”墨洛耳瞥向身後的那座雕像,他好像很生氣,卻笑了起來,“古神要是知道身為大祭司與維序者的你,竟然被自己的後裔玷污,囚禁,還愛上了他,不知會有什麽感想……”
梅杜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那尊被星軌包圍的雕像,竟然感到一陣無地自容的羞愧。失神間,雙腿被魚尾纏住,墨洛耳将他壓在了下邊,眼神暗了下來:“反正你已經被玷污了,還堅持什麽呢?你眷顧了塞琉古斯,也算是彌補過他了。可我呢?我明明本來可以一直與你親密無間,夜夜與你同眠,你也該彌補一下我。讓我找找,你的雌腔入口在哪……”
“滾開!”被那尊面容肅穆的人魚雕像俯視着一切,梅杜沙驚恐至極,仿佛這尊雕像有某種神聖力量,令他這早已放棄信仰的人竟生出了渎神的罪惡感,而“雌腔”這個詞更莫名加重了這種感受,似乎是什麽無比可怕的禁忌要被闖破,他渾身顫抖起來。
他的反應卻明顯刺激得墨洛耳興奮起來,他攥住他的雙手按在兩側,深嗅了一下他耳根散發出的氣息。
“你真的好香……刻托。”墨洛耳喃喃,近乎要陶醉在這冷冽又甜美的味道裏。
他從幼時就貪戀刻托的氣味,最喜歡趁他睡着時偷偷嗅他的腮,那時他不明白這位高貴的雄性長者的味道怎麽會這樣吸引他,後來才知道,他散發出來的,根本就是雌性人魚的氣味。在刻托被流放後,他不是沒有發過情,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尋覓雌性人魚交配,可沒有一個……能替代刻托,他根本找不到。
他的氣息,他的容顏,他的聲音,他的一切……就像刻在了他的腦子裏,數百個星年也抹不掉。
梅杜沙被他嗅得頭皮發麻,“蓬托斯之矛”在腕上的束縛內像只炸毛的刺猬瘋狂亂竄着,卻無法掙脫,當墨洛耳的嘴唇覆上他耳後的裂縫時,他的指尖刺進掌心裏,爆發出一聲厲喝:“蓬托斯之矛,切斷我的手!”
“嗤”地一聲,銳利的尖刃霎時穿透腕部血肉。
墨洛斯變了臉色,一把攥緊他的手腕,眼睛盯着他的雙目,瞳孔一縮!梅杜沙腦子嗡了一聲,意識瞬間崩斷,目光又渙散開來,蓬托斯之矛也停止了切割。
墨洛耳松開蹼爪,看了一眼男人的手腕,血霧從他的腕部湧出來,一根斷裂的手筋在水中漂浮,所幸骨頭還沒有被切斷。他緊握住他的手,舔了舔他腕部血肉模糊的切口,舌頭卻無法深入束縛之內。
為了掙脫他的束縛,他寧願以斷腕為代價嗎?
心髒一陣絞痛,他盯着男人腕上的束縛,猶豫了一下,克制了想要打開它的沖動。
刻托的力量太強了,哪怕在被流放時削弱了很多,但他仍然是一條創世人魚。
控制不了他和蓬托斯之矛,他又怎麽将刻托留在身邊,怎麽成為這個星系的王者呢?
舔了又舔男人手腕處的傷口,他抓住他的雙腿,追尋着那香味的源頭,他的目光朝他身下滑了下去。
餘光瞥見一團紅光閃爍,墨洛耳停下撕扯男人腰帶的蹼爪,朝那團紅光看去,一個小小的監視水母在雕像的眼洞外浮動着,似乎有什麽信息要報告。
“什麽事?”他摟緊了身下男人問。
監視水母游了進來,來到他的面前。墨洛耳伸出蹼爪,看見監視水母抖了抖,觸須間吐出一個散發着綠光的黑色小球,墨洛耳瞳孔劇縮。
剎那之間,一團綠色光暈從小球從爆開,形成一圈洶湧的綠色漩渦,無數的黑影湧現出來,一只遍布黑色紋路的蹼爪從漩渦中猛然探出,一把攥住了他懷中男人的腳,另一只蹼爪朝他迎面襲來!
淡藍色的觸須擋住蹼爪,墨洛耳試圖抓緊男人的手,卻被一股巨力抽出了雕像的眼洞之外。
他咳出一大團血霧,震驚地望向那漩渦中呈現出來的金色身影,一束火炬自那身影的尾鳍下方綻爆,巨型暗駭雕像頃刻之間四分五裂,崩潰開來。
“LUNARIE!”墨洛耳下令道,淡藍色的觸須伸向漩渦之中,卻被紛落的殘骸阻隔在外,他盯着那漩渦中的一雙人影,咬了咬牙,朝海溝上游去。
四周一片轟鳴。
梅杜沙恍恍惚惚地擡起眼皮,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黑眸,他一驚,睜大了眼。
塞琉古斯……那個時空漩渦中出現的塞琉古斯。
灼燙的蹼爪緊緊扣着他的腰,凝視着他的漆黑眼眸清晰映照出他的模樣。梅杜沙驚愕地與他對視着,心底卻不知怎麽,沒有第一次遇見他時的恐懼。
和這個像是被暗物質侵占的塞琉古斯待在一起,竟然也令他感到比落在墨洛耳手裏要更安全。可時空漩渦怎麽會被監視水母帶來這兒?
難道是塞琉古斯計劃好的?
“又見到我,是不是很驚喜?”漆黑雙眸眯起,不容他反應過來,耳根處就被滾燙的唇舌侵占。塞琉古斯肆意舔吻了一番他腫脹的耳後裂縫,在他渾身顫栗時才挪開,與他再次四目相對時,梅杜沙竟然看見,有黑色的淚珠從他的眼睛裏散逸到水中,原本漆黑的瞳仁就像被洗淨般逐漸呈現出極光的冷綠色澤來。
在崩裂紛落的雕像殘骸間,摟着他腰身的蹼爪一點一點的松了開來,“他和我約定好了……我答應了他,将你交給他,交給我的未來。”
身軀被猛地推了出去。
綠色的漩渦擴散開來,崩塌碎裂的雕像殘骸像被什麽引力吸卷入內,周圍岩壁上遍布的洞窟裏也突然湧出無數扭曲的暗影,都被一同卷入那漩渦之中。
梅杜沙震驚地看着這一切,看着那漩渦中心。在鋪天蓋地旋轉紛飛的黑影之中,那身影遙遙地回眸望向他,那一眼很深,深得像望穿了他們不曾相交的過去,望穿了遙遠時空的界限與阻隔。
然後,那個塞琉古斯勾起唇角,縱身游入渦心。仿佛要即将飛赴萬丈深淵,卻義無反顧。
身影消失的一刻,漩渦與紛飛的殘骸還有那無數的黑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萬籁俱寂。
梅杜沙朝下方望去。
一抹颀長金色身影伏在化成了黑色骸骨的巨獸之下,赤色血霧彌漫,像一條奄奄一息的瀕死的龍。
他呼吸一緊,立刻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