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秘密後裔

第80章 秘密後裔

一個月後,神廟內。

“大祭司?”亞蒙在耳邊擔憂輕喚着,停下梳理着他長長的銀白發絲的蹼爪,“您必須振作起來……不能總是這麽失魂落魄了。”

刻托回過神來,蹼爪反複摩挲着一枚還未雕琢成型的金色石頭,點了點頭:“我知道。”

“大祭司,王召喚你。他有一批新的後裔誕生了,請你去為新生的王裔做降生祭典。”外邊一個聲音傳來。

刻托一怔。

最大的母巢散發出月亮一般皎潔的光輝,在萬衆矚目下,巢身緩緩收縮着,即将綻開。

“陛下。”游到伊西斯身前,刻托朝他點頭行禮。

伊西斯盯着他,目光在自己同巢兄弟的身上徘徊着,他十分确定那些催情的汁液起了效果,但他沒有在母巢區抓到刻托,此後一段時間,刻托都不知所蹤,想必是躲到了什麽地方度過發情期,但此刻回到他眼皮底下時,依然是以前那副不容侵犯的模樣,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只是面對他時,似乎顯得更疏離了。

他情不自禁地想象着刻托發情時會是什麽模樣,直到周圍掀起一片驚呼的聲潮,才回過神來。

“六條中間夭折了五條……”

刻托屏住呼吸,渾身發冷的朝綻開的母巢內看去,六條小小的人魚幼兒蜷縮在柔軟的巢內,有五條身上遍布着撕咬的血痕,顯然已經夭折——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人魚從出生前就會優勝劣汰的厮殺,王裔內的角逐更為殘酷。他盯着那尾遍體鱗傷的金色身影,腦子嗡嗡作響。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人魚侍從們衆星捧月地将唯一存活下來的藍尾王裔抱了出來。

突然,小小的金色身影瑟縮了一下。

“他還活着。”刻托下意識地抓住身邊的人魚侍從,驚嘆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還有一個王裔!”

一位人魚侍從将那瀕死掙紮不肯死去的幼小金尾抱起來,卻僵在了那兒,周圍也在剎那陷入死寂。

人魚侍從戰戰兢兢的開了口:“王,是個畸形兒。”

粗略掃了一眼被抱到面前的幼小金尾人魚殘缺的尾鳍,伊西斯摸了摸侍從懷裏的藍尾後裔,轉過身。

“留在母巢裏觀察一段時間吧。”抛下一句話,他朝刻托望去,侍從們将藍尾後裔遞到他的面前。

刻托扯回視線,思緒卻像漂浮在體外,以至于他接過眼前金發藍尾的小人魚,将蹼爪放到他額上,喃喃念誦出祝福的古語時,大腦都是麻木的。

伊西斯微笑着端詳他。

這如同冰川一樣的存在,唯有在抱着幼兒時,顯得格外溫柔,而這才是最适合他的模樣。

只是錯過那一次機會,他恐怕得另找時機下手了。

九星年後。

“大祭司……”

聽見這聲稚嫩的輕喚,刻托朝懷中望去,金發藍眼的幼小人魚王裔打了個哈欠,小蹼爪抓住了他一縷銀發,與眼眸同色的藍尾擺動着,“大祭司,你想好我的名字了嗎?我想要一個,和父王一樣好聽的名字。”

“再過幾個星年,我就會在命名典禮上給你正式命名。”他擡起蹼爪,撫摸了一下他的頭,聲音低柔地哄着他,“你該睡了,殿下。”

金發的小人魚眨了眨淺藍的雙眸:“我想……聽你唱銀河之歌。”

刻托暗暗嘆了一口氣。

伊西斯至今為止都沒有另擇王後,這小家夥沒有孢父,從小就喜歡賴在他身邊,把他當成了孢母似的,伊西斯也縱容這小家夥,動不動就把他送來他這裏。

他是維序者,大祭司……可不是替他養孩子的侍官。

不過除此以外,伊西斯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對待他的态度也很正常,以至于他都不禁懷疑……當初那場突如其來的發情期,是不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他是不是其實誤會了伊西斯,不該這麽防備他。

“大祭司……”小人魚在他懷裏拱了拱。

刻托心一軟,有些無奈地低吟出這首原本只會在祭典上唱誦的……如今卻變成了安眠曲的歌謠。蹼爪輕拍着小人魚的背脊,沒過一會,懷裏就安靜下來。

他垂眸看着懷裏小人魚酣然的睡顏,卻走了神,想起白日在返回這裏的路上聽見的那聲呼喊……還有回眸時看見的金色小身影,只是匆匆一瞥,他都沒有看清他的樣子。那孩子……追在他後面是想幹什麽?

這九年間,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他不是沒有私下打聽他的狀況,正如他所預料的,那天生畸形的孩子過得無比艱難。比他更大些的王裔将他當成了取樂的笑柄和欺淩的對象,他們對待他的方式殘酷至極,好幾次差點将他置于死地,伊西斯對此視而不見……而他,也只敢在塞琉古斯瀕死之際,偷偷派水母賄賂宮廷醫生,救治命懸一線的他。除此以外,他只能遠遠的看着他,做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所以,塞琉古斯為什麽會突然來找他?

是聽說了什麽嗎?還是……想來求維序者庇護?

他心神不寧地摸向長辮的尾端,将那個綴在飾物間的小小金色雕刻握在了蹼爪間。如果不仔細看,它看上去只是一枚金色圓形裝飾……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枚小球上有着細致的五官,還有蜷縮着的尾鳍殘缺的小尾巴。他摸了摸它,閉眼吻了一吻。

對不起,塞琉古斯……我的小太陽。

“你瞧見他了麽?”

忽然,隐約有細碎的竊竊私語聲傳來。

“誰?”

“那個畸形的金尾王裔。”

刻托豎起耳朵。身為創世人魚,他的感官天生比普通的人魚要敏銳得多。這是他的人魚祭司在說話。

“其實,他不是王裔,我親眼看到過,他是被塞進族王的母巢裏的……”

“那他是誰的後裔,誰敢這麽幹?”

“他是刻托大祭司長遺棄的後裔,噓!”

“你們在說什麽?”

冰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神殿外守夜的兩條人魚祭司吓了一條,低下頭:“大祭司……”

“亂傳謠言,你們的聲帶是不想要了嗎?”刻托冷厲地掃視着他們,“滾去冥河水母那兒受罰吧。”

“是……大祭司。”兩名人魚祭司灰溜溜的散開。

整個世界終于徹底清淨下來。

刻托彎下腰,将魚尾浸入水裏,神殿門前漂浮的水母都朝他聚攏過來,他捧起了那只時常同來窺探塞琉古斯狀況的監視水母,将它的觸須放到額心。

“嘩啦……”細微的水聲在近處響起。

刻托循聲看去,僵在了那兒。

他身前不遠處的水面上,浮起了一團黑發,底下露出一雙極為漂亮的綠眸,膽怯又疑惑地望着他。幼小的人魚額角染着血跡,身上傷痕累累,顯然又遭受過嚴重的摧殘,小心翼翼地,游到了他的尾鳍前。

他小小的蹼爪抱住了他的尾鳍,把腦袋伸到他的蹼爪下方,綠眸仰視着他,分明是一種試探似的乞憐。

這孩子是不是剛才……聽見了什麽?

一個恐怖的念頭在腦中炸響,刻托擡起尾鳍,狠狠一掀,将遍體鱗傷的小人魚猛地掀了開來。

“嘭!”

小小的人魚重重砸進水裏,水花四濺。

刻托沒敢多看一眼,轉過身,紅了眼眶:“他怎麽會在這兒?亞蒙,把他趕走!”

“是……!”

沒容人魚祭司前來驅趕自己,塞琉古斯抹了抹眼角,一頭紮入了水裏,再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身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但比起這些皮肉傷,心髒的疼痛仿佛更加難以承受。而最讓他難以承受的……是片刻之前,他無意中聽見的那個秘密。

他不是王裔……而是這位海王星大祭司的後裔。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他血脈相連的後裔,這位星國裏最公正高貴的維序者,為什麽,從他一出生就将他遺棄?

為什麽,這九年來,一次也沒有對他施以援手?

又為什麽……在他受盡了摧殘,鼓足了勇氣,第一次向他來尋求庇佑之時,這樣無情的将他趕走?

因為……他是個天生的畸形兒嗎?

一絲恨意從心底爬了上來,小人魚朝頭頂浩淼的星空望去,犬齒刻進肉裏。

什麽大祭司,維序者,連自己的後裔都棄之不顧,真是虛僞又冷酷的家夥。

他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來找他了。

……

“他離開了嗎,亞蒙?”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刻托在幽邃的神廟長廊裏顫聲輕問。他捂住臉,壓抑地恸哭起來,“我該怎麽辦?他一定……會恨我。”

“大祭司,您絕不可以再這樣了。”忠心的人魚祭司扶住他顫抖的身軀,“兩位殿下的命名日再過幾年就會到來,您會成為他的督導者,與他朝夕相對,您必須控制自己的情緒,寧可……讓他恨你。”

刻托閉上眼,淚珠無聲淌落。

“你說的對。”

三星年後。

“請您,為他命名吧,刻托大祭司。”

“塞琉古斯。你是從古至今,唯一一條攜火而生的人魚,從今以後,你将聽我訓戒,循我指引,我将庇佑你長大,直至你能承擔起身為王裔的職責。”

一個冰涼而悅耳的聲音從空中降落。

塞琉古斯擡起眼皮,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前方那被一道光環圍繞着的華美尾鳍上,呼吸一滞,本能地蜷縮起了自己形狀畸形的小小金色尾鳍。

“看着我,塞琉古斯。”

塞琉古斯冷漠地上移目光,海王星大祭司刻托那張傾倒衆生的面孔,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他膚色冷白,束成一股發辮的發絲也是銀白的,整個人就像一尊活着的冰雕,唯有眼尾那顆小痣紅得灼目。

那雙冰冷的淺色眸子俯視着他,就像在打量一只卑賤的海蟲。這眼神幾乎立刻就激怒了塞琉古斯。他将自己的尾鳍收了收,藏在了身後。

“把你那畸形的小尾巴露出來,藏什麽,以為我看不見嗎?”刻托揚起眉毛,蹼爪裏白色的聖矛一瞬間化作惡毒的觸須,将他的尾巴猝不及防地拽了出來,塞琉古斯頓時被他倒拎在了半空,雙目圓睜。

刻托,他幹什麽——

“越害怕,越藏匿,你只會越弱小。”

聽不進他在說什麽,塞琉古斯怒得當場炸了鱗,在空中瘋狂掙紮起來,颠倒的目光看見高高的石臺下方觀看這場賜名祭禮的衆多低等同族交頭接耳地露出了鄙夷嘲弄的神情,還有他的同巢兄弟墨洛耳都似乎因感到丢臉而默默別開了頭,不忍目睹這一幕。

血液倒流,他的大腦嗡嗡作響,而刻托仿佛連這場祭禮都懶于完成,便拎着他走出了那萬衆矚目的聖殿。

“刻托……”低宏的聲音從後邊傳來,塞琉古斯盯着那戴着星王冠冕的銀尾紫眸的雄性人魚緩緩走近,希望他能将自己從可恨的存在魔爪裏解救出去。

——但那多半不可能。

“塞琉古斯……以後就拜托你了。”伊西斯這麽說道,掃了他一眼,神态裏流露出一絲嫌惡,就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這個廢物扔給刻托。他垂下身軀,像條死魚一樣在空中搖蕩着,看見刻托點了點頭。

“我會按照海王星族王繼承者的标準來訓導他。”

“我的星國永遠不能少了你,刻托。”伊西斯動情地摟住刻托的肩膀,神态很煽情。塞琉古斯在半空中晃蕩着,看着他們兩個,胃裏翻騰,幾欲作嘔。

和他與墨洛斯的關系一樣,伊西斯和刻托也是一對同巢兄弟。但伊西斯對這位大祭司……他真正的孢父的态度,卻似乎有點暧昧——在王庭裏長大,他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據說伊西斯這麽多年一直空懸後位,不另擇配偶,其實是在打刻托的主意。

他實在想不明白,刻托怎麽不幹脆答應他呢?都把自己的畸形後裔塞到王巢裏來了,難道沒這個心思?

他盯着刻托,卻見他将伊西斯環着自己肩膀的蹼爪拿了開來,疏離地點頭行禮,朝他迅速瞥了一眼。

塞琉古斯充滿惡意地沖他笑了——怎麽,介意被他看見?

身為大祭司卻被星王觊觎,給自己的後裔瞧見,很尴尬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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