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初窺溫柔

第81章 初窺溫柔

似乎窺透了他幸災樂禍的想法,刻托淺眸半眯,将他一路倒拎着走出了聖殿門外。臺階下是銀白的月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倒映出他們的一雙影子——

令他清晰的看見,他和刻托沒有一點兒相似,與人魚族裏最美貌絕倫的人魚大祭司相比,他就像一只小醜魚,連這樣和他的影子并列出現都不配。

他如芒在背地掙紮起來,試圖掙脫刻托的束縛,刻托卻拎着他縱身一躍,海面立刻被他的尾鰭掀起一道巨浪,托着他們倆騰空而起,幾乎是一瞬間,就将他們推到了這片海洋的漩渦附近,遠離了王殿所在。

這片處在海王星冰層地表下的受到引力牽引,時常會形成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則是高達數百米的逆流,一直危險莫測的布滿雷雲的地表上空。俯視着腳下洶湧的漩渦與逆流,塞琉古斯頓時寒毛直豎。

身為一條人魚怕水是件很荒唐可笑的事……可他天生尾鰭畸形,又是條畏懼寒冷的火焰人魚,他的确,怕極了水,尤其是海王星的海域中央,更是他連想也不敢想着去踏足的地方,刻托卻拎着他,将他懸在了漩渦上空。年幼的金尾人魚打了個抖,臉色發青的看向人魚大祭司的臉:“刻托,你……”

話音未落,尾部的束縛驀然松開,他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直直墜入漩渦中心,小到猶如裝飾的鰭翅在半空嘩地撐開,在半空中扇出了重影,一頭紮到刻托魚尾下翻湧的巨浪裏,極力保持自己不墜下去。

“你就這麽害怕?人魚族王的後裔竟然怕水,你想讓整個海王星的族民都看不起你麽?”刻托一把攥住了他畸形萎縮的小小尾鰭,冷笑着審視他,“或許你之前可以懦弱逃避……但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允許。“

蹼爪一松。

“哇啊!!!!”

兩星年後。

“嘩啦”,塞琉古斯奮力躍出水面,望着上方那個俯視着他的耀眼身影。側眸瞥見自己的同巢兄弟游刃有餘的擺動着他那比自己纖長許多的銀藍尾鰭,游在自己上方,他毫不費力地一躍,就追上了那耀眼身影下方翻湧的巨浪。刻托卻只是贊許意味地朝墨洛耳點點頭後,才冷冷地垂下眼眸,掃了他一眼,沒有半句誇贊:“塞琉古斯……已經兩個星年了,還是這麽慢,我是沒教過你怎樣操縱引力來控制水流嗎?”

塞琉古斯不馴地盯着他——兩個星年過去了,他當然學會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跟刻托對着幹,而且隐藏實力對他而言,也相對來說更加安全。

他可不想被墨洛耳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這兩年,但凡他有一點超過墨洛耳的跡象,回到巢居後,他的食物就會減半,或者摻雜進一些毒物。沒誰幫得了,想要生存下來變強,就只能靠自己。

塞琉古斯往上一躍,擺動魚尾,尾鰭閃出小小的光亮,一團水流繞着他的尾巴末梢凝聚成托起他的波浪,他故意裝作控制不住,身體猛然撞上刻托的背!

他本來是想把刻托從浪端撞下去,看他出糗,或者哪怕只是弄亂他的儀容也行,可臉突然貼上了刻托背部光滑蒼白的脊背皮膚,一股冷淡蠱惑的異香撲入鼻腔,他不禁動作一滞,魚尾下一刻就被一只冰冷的蹼爪攥住,又将他倒拎在了半空。

刻托俯視着他,用一種看廢物的眼神:“重來。”

蹼爪一松!

“刻托!”他怒吼。

一星年後。

“這是你們身為王族,需要掌握的另一個能力。”

黑暗中,那冰冷卻又極為扣人心弦的聲音響起的一瞬,周圍驟然亮了起來。塞琉古斯和墨洛耳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呼吸一滞,海王星的地海深處,散發着各色光芒的巨型水母環繞着他們靜靜漂浮着,宛如宇宙中大大小小的星球與星雲,他早就有所耳聞,這些随着這顆星球的星核誕生,不死不滅,有着超強感知與強大力量的古老智慧生命體,是他們星球上除了守護星門的海王龍之外,最高等級的存在,與人魚一族屬于密不可分的共生關系。那些年長的水母們承擔着不同的使命與職責,有秩序水母、守護水母、監視水母、精神水母等等,而在它們衰亡後,屍骸則會重新分解重組,化成人魚們的孵化袋——也正是他們的母巢。成年人魚到發情期後,就可以自己單獨或與配偶一起進入母巢,在母巢留下只有自己單獨基因或混合基因的孢子,這些孢子将在母巢中孵化成人魚胚胎,可以說水母屍骸化作的母巢就是他們生命之源,是比孢父或孢母更加值得尊敬的存在。

“你們得學會怎樣如何駕馭它們,就像這樣。”刻托擡起一只蹼爪,緩緩收攏,起初塞琉古斯什麽也沒有看見,突然光線一暗,一片暗影從刻托身後彌漫開來,他睜大了眼,在刻托散發着璀璨光暈的身影背後,赫然出現了一個無比巨大的紫黑色水母,它的傘帽遮天蔽日,覆蓋了這裏所有水母的光華,長長的觸須猶如他們神話傳說中的死神的袍距,拖曳出數十米的長度,幽靜而優雅,那種令人窒息的致命壓迫感無聲覆蓋侵占着他身周的每一片水域,令塞琉古斯不禁渾身繃緊。

“這是……冥河水母。”墨洛耳失神喃喃。

塞琉古斯凝視着它。承擔着這個星球……刑殺職責的冥河水母,就是真實存在于他們世界的死神,

如果,他能掌控它……

心底爬出了一絲隐秘而劇毒的野心。

是不是,就沒有人敢欺淩他了?包括……刻托?

這個從小就遺棄了他的……現在又逼着他做墨洛耳的陪練的家夥,他是不是也可以讓他付出代價?

“像冥河水母一樣年老的長者是你們駕馭不了的,挑一只年幼的吧。”說着,刻托伸出蹼爪,冥河水母的觸須攥住兩只與他們身軀差不多大小的水母,分別遞到了塞琉古斯與墨洛耳面前。看着墨洛耳歡欣鼓舞地接過了面前那只散發着瑩藍光芒的小水母,朝刻托微微一笑,似乎得到了什麽莫大的恩賜,塞琉古斯瞥了一眼自己面前這只比墨洛耳那只還要小,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醜陋的透明水母,将它粗暴地打了開來。

水母被他的爪指劃傷,瑟縮在一起,沖到了刻托面前爆哭似的一抖一抖,刻托憐惜地托起受傷的水母,擡起眼皮朝他看來,淺眸滲出了些微的怒意:“你幹什麽,塞琉古斯?水母是我們的守護者!”

“你看不起誰呢……”塞琉古斯咬牙盯着那只水母,“我不要那種廢物,我不要你挑的。”

“……好,”刻托怒極反笑,“就你這種水流都控制不好的,也配自己挑選?”

塞琉古斯冷哼了一聲,看向那只冥河水母,什麽也沒再說。

深夜。敏捷地繞過監視水母,塞琉古斯朝水母巢的深處潛去。圍繞着墨洛耳那只淡藍的月亮水母觀摩了一番,他忍住将它毀了的沖動,游到了那只冥河水母的前方。巨大的黑色水母靜靜漂浮着,散發着森然而冷酷的死亡氣息,這充當着行刑者的古老生靈,不知曾有多少犯罪的人魚曾在它致命的觸須之中喪命。

想象着假如刻托能被這些觸須束縛着肆意折磨該是怎樣一副美妙痛快的景象,塞琉古斯禁不住興奮起來,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蹼爪,覆上它柔軟的表面,閉上眼,運用白日刻托教給他們的操縱水母的方法去連接這只令人生畏的古老生靈的神經系統。

一團金色的光暈在少年人魚的心髒部位隐隐閃爍,他胳膊上的血管也亮了起來,延伸向爪心。感受到這來自秩序水母的熾熱能量,冥河水母的傘帽收縮了一下,緩緩将一根觸須纏繞上了少年人魚的腕部。

感受到他試探性的指令,那根觸須閃電般的朝旁邊的月亮水母襲去!噗地一下,淡藍的傘帽被當場貫穿。

塞琉古斯睜開眼,不可思議地看向那個方向。

冥河水母,竟然能聽他的指令?

“塞琉古斯……你都幹了什麽?”

一個聲音像冰錐般從後邊紮入顱骨。

塞琉古斯後背一涼,回過頭去,“啪”地一下,臉頰被蹼爪重重扇過,刻托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眼神寒冷徹骨:“我真沒想到……你會幹出這種事來!”

他咬牙:“我只是想試試……”

“試試?”刻托怒不可遏,掐着他的蹼爪都在輕微發抖,“你以為這是什麽好玩的事嗎?”

塞琉古斯盯着他盛怒的臉,一種奇異的快意從心底滲了出來。啊,他還是頭一次看見他的孢父被他弄得這麽生氣,這麽把他當回事呢……真是有趣極了。

“對啊,好玩。”他扯起唇角,歪了歪頭,“我真沒想到,我這麽個畸形廢物,居然能掌控冥河水母。你說,是不是因為我的血緣很特殊,所以擁有什麽神奇的力量……不知道,我該謝謝誰呢?是我的父王還是……”

他滿意地發現刻托就像被他這話突然灼到似的,臉色變了變:“你……以為這就叫掌控了?”将那根纏上他腕部的觸須狠狠拽掉,斷開了神經連接,刻托冷冷俯視着他,塞琉古斯立刻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與耳鳴,“我要是來遲一點,你都不知道會闖出怎樣的大禍,無知至極。你想要玩,好,我就讓你和它玩個夠!”

塞琉古斯瞳孔一縮,就看見遮天蔽日的黑色觸須從四面八方湧來,将他瞬間吞沒!

……

第……三十個海王星日。

一片漆黑中,塞琉古斯渾身劇痛地發着抖,爪指艱難動彈着,在傷痕累累的手臂上劃下一道破口。

刻托把他囚禁在這裏……已經三十天了。

突然之間,光線一亮,被緊縛的身軀松了開來。

“出來吧。”那令他痛恨的聲音響了起來。

塞琉古斯倏然睜眼,束縛着他的冥河水母所有的觸須都微微顫抖起來,只待他一聲令下,便會刺向聲音的主人。但他攥緊了蹼爪,一動沒動。

光明傾洩進來,露出外邊耀眼優美的身影,那雙淺眸掃過他胳膊上用來計時的傷痕,銀白睫毛顫了一顫,似乎有什麽情緒轉瞬即逝,他試圖捕捉到什麽,但卻看見他注視着他的眼神依然冰冷:“知道錯了嗎?”

他沒法和刻托較勁,僵持下去,對他沒半點好處。

腦子裏想象着刻托被冥河水母的觸須縛住身軀,任他肆意報複百般折磨的模樣,塞琉古斯點了點頭,咬着牙,逼着自己向他服軟:“錯了……大祭司。”

“好了,HADES,将他放開。”

刻托下令道。塞琉古斯立刻感到其實已經完全聽從自己指令的觸須松了開來。一陣濃重的眩暈頃刻襲來,他渾身一軟,目光渙散開,身軀向前栽去,失去意識前的一刻,似乎跌進了一個散發着冷冽香氣的懷抱。

他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被摟緊了,摟着他的力道那樣溫柔,溫柔到全然陌生,是他自誕生以來未曾感受過的。摟着他的,是刻托嗎?他怎麽會這樣摟着他呢?

就好像……很憐愛他,很關心他一樣。

一定……一定是他在做夢吧。

年少的人魚并沒有看見,強大而美麗的人魚祭司的确溫柔地擁住了他,眼神滿是隐忍的痛苦,像對待一個珍寶,極為疼惜的……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正如他也不曾知道,自己名字深藏的含義。

……

“我的……小太陽。”

是誰這麽呼喚着他?這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刻托。

怎麽可能?

塞琉古斯驚醒過來。視域裏映入一片潔白,他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起來。這不是他那個陰暗狹窄的巢居,而像是……目光落到身側,他呼吸一滞。

銀白的發絲蔓延在他的魚尾上,像一道銀河,勾勒出刻托驚世駭俗的側顏。這個剛剛重罰過他,險些将他置于死地的家夥竟然伏在他的尾巴上……熟睡。塞琉古斯渾身緊繃,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目光移動,掃過自己的胳膊與身軀——他的身上那些被冥河水母的毒刺留下的傷痕都已經愈合了,似乎經過妥善的治療。

難道是刻托……為他醫治的?

即使他本能地想要否認這個答案,但顯然易見,的确是刻托為他治療的,不然他不可能在他的神廟裏。

……而且刻托還伏在他身上睡着了。

難不成……他照看了他一整晚?

塞琉古斯屏住呼吸,強壓下心底的震驚,再次垂下眼眸,目光落到刻托的側臉上。不知是因為熟睡,還是神廟裏柔和的光影造成的錯覺,這冰冷而威嚴的人魚大祭司……此刻看上去,竟然是溫柔的。

從誕生起,到現在,他就沒和他這麽接近過。

他的孢父,是他在這個星球裏最遙不可及的存在。

塞琉古斯凝視着他,蹼爪緩慢地挪動着,探向他修長的頸項,輕輕的,一點一點的掐住。似乎感覺到什麽,刻托的睫毛顫了顫,他立刻縮回了蹼爪。

魚尾上的鱗片都因戒備而豎了起來。

可刻托并沒有醒,他的眼珠在眼皮下滾動了一圈,蹙起了眉心,就仿佛是在做夢,夢裏有不可名狀的危險在逼近,令他感到了恐懼,肩膀都縮了起來。

刻托這樣強大的存在,會懼怕什麽呢?

塞琉古斯有點好奇的打量着他,臉不自禁地湊近。

“不要……”像是感覺到了某種壓迫感,人魚大祭司的喉結顫動了一下,雙唇微分,“不要,塞……”

塞?聽到這含糊的一個音節,塞琉古斯心髒一跳。盡管直到那絕不可能是自己的名字的某一部分,他仍然像是被誘惑一般,将耳朵貼近了刻托的唇。

柔軟的唇擦過他的耳緣,塞琉古斯耳根一麻。

“塞……”全星球最美妙的聲音呢喃着,夾雜着哭音,卻始終沒有下一個音節,仿佛被什麽禁制阻攔。

可酥麻感卻從耳根擴散到頭皮又流淌到脊骨,塞琉古斯情不自禁地挪動眼珠,看向了近處刻托的唇。

人魚大祭司的嘴唇形狀很美,圓潤飽滿,像最柔嫩的貝蕊,上唇的中心一顆小小的唇珠,和他一樣。

此刻兩片唇瓣微微開合,不時露出裏邊淡紅的舌。

塞琉古斯血液凝固,一種奇異的感受在心尖萌發,令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刻托的唇舌,感到有點口渴。目光往下慢慢移動,從刻托的唇舌到他線條流暢的下巴,修長的脖子,深刻的鎖骨……

如果不是微凸的喉結與平坦的胸部,他的孢父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個美麗的雌性。就連身上的味道……

他嗅了嗅,也像是雌性,雖然很冷,但卻是甜的。

“塞!”突然刻托顫叫了一聲,銀白的睫毛擡起,露出淺色的眼眸……與他避無可避的,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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