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雙方各退一步,松開手。

“你……”林從沚有些躲閃,“你領帶。”

“喔。”蕭經聞将領帶結推上去,撫好領子,抻了抻西裝下擺。

林從沚也整理了下衣服,咳嗽兩聲,說:“沒、沒事的話那我就先……”

他說着随便指了個方向,也不知道回展廳的路,反正不能停留在這裏。太怪了,他居然青天白日的在公共場所如此擁吻……雖然是四下無人。重點是走出沒兩步一擡頭,看見了走廊頂的監控。

壞了,林從沚絕望了,已經開始盤算着什麽時候去西班牙他媽媽家裏了卻殘生。

那邊蕭經聞走過來薅住他胳膊:“沒事,酒店我有股份,監控可以删。”

“你用什麽理由删?!”林從沚甩開他手,這會兒酒醒了也不好色了,“因為和前任在監控下接吻所以要删一下——這樣嗎?”

蕭經聞哭笑不得:“不是…沒你想的這麽……”

“松手!”林從沚又往回抽,蕭經聞只拽住他袖子,林從沚就瞪他,“別拽了,天絲的,你賠得起嗎。”

“賠不起。”蕭經聞很配合,真的松開手,“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太難為情,這酒店有一半是我的人,監控室分屏畫面很多,他們沒事也不會盯着屏幕看。”

倒不是說‘被人看見跟男人熱吻’而難為情,如果只是被別人看見也就罷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願的,在沒人的角落裏親個嘴而已。但那是前男友,就比較難為情了。

林從沚調整了一下呼吸,平和情緒,運功似的挺直腰背氣沉丹田,說:“那你解決一下,我先……走了。”

他剛走出來沒兩步又被蕭經聞拽了回去,蕭經聞這總裁在他面前跟流氓似的:“抱一下再走。”

“你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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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啦——”

也就罷了。

好死不死張渺在展廳裏找他找了一圈沒見人,便出來尋,小晨也跟在她後邊。走廊轉過來的當口,張渺和林從沚倏然四目相對,後者的嘴唇被親得微腫且泛着水光,頭發被揉得亂糟糟,袖口被撕爛一塊。

呼吸間的寂靜,張渺果斷回頭轉身,将小晨眼睛一捂腰一兜,劫人似的往後帶。在小晨“哎哎哎怎麽了姐”的聲音裏走去另一個方向。

“我賠。”蕭經聞說。

“這幾天我把報價發你郵箱。”林從沚撤回手,“再見蕭總。”

他回去展廳坐回吧臺,在Coco震驚的目光下猛灌三杯後叫上張渺他們去了停車場。到了車邊他才發現小晨手裏拎着兩個大袋子,袋子上印着酒店LOGO。

小晨說是蕭總叫他帶着的,都是今天茶歇上的甜品。林從沚喝得有點多,點頭說:“算他懂事。”

小晨震驚,老板竟口出如此狂言,遂看向張渺。張渺解鎖車門:“別聊了都給我上車。”

“老師!”小晨在後座,扒拉過來,問,“老師你衣服怎麽壞了?”

張渺嘆氣:“你別問了。”

林從沚也說:“你別問了。”

第二天依然是小雨。

昨天喝的酒餘威尚在,晨起刷牙的時候喉嚨幹澀。

林從沚撐起傘出門,走到公交站臺等車。十公分的人行道臺階下一條窄窄的水溝,雨砸進去的水花濺濕了他的帆布鞋。于是他退後一步。

城郊雨天總是安靜的,沒有人過來逛公園,也沒有人去看海,只有雨聲。

公交車緩緩開過來,雨刮器的刷條左右擺動。車輪軋過泡在積水中的落葉,停在站臺邊。

林從沚收傘上車,公交車的空調氣味渾濁,其實車裏車外的溫度差不多,但氣壓低,不開空調的話實在太悶。

梅雨天,公交上的塑料座椅被空調吹得又冰又黏,像是打翻了一杯冰拿鐵。林從沚不想坐,沒幾站就能到地鐵口了。

今天去畫室,畫一幅石膏,講面部骨骼和結構。要先坐公交再去坐地鐵,雨下更大了。畫室裏的老舊立式空調在牆角嗡嗡地響,林從沚收起傘,在門口的鞋墊上蹭了蹭鞋底。

學生們圍着中間的大衛石膏寫生,一個攝影燈作為光源。林從沚環視一圈,沒看見餘拾景。他走去另一個教室,也沒看見。

辛決見他來了,迎上去:“小餘要走了。”

林從沚一句‘為什麽’都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還能為什麽,不想自己兒子和蕭經聞有關系的人接觸罷了。

“但是半年就校考了,這個時候走?”

“我也這麽說了。”辛決無奈,“他媽媽打算直接帶他出國,不考了,不在國內讀了。”

林從沚一愣:“可他為了央美複了四年啊。”

辛決點頭:“我也……”

“那他這四年算什麽!?”林從沚沒忍住,提高了些音量。

辛決繼續點頭,表示這些話自己也都說過了。

“我要跟楊總聊聊。”林從沚放下包,手機剛掏出來才想起自己沒有她的聯系方式。

“林老師。”辛決打斷他,“你相信我,你能說的,我也都勸過了。”

“不不,不一樣。”林從沚攥着手機,他想起張渺和楊青芝加過微信,于是邊給張渺發消息邊說,“不一樣,辛老師,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事情本身不一樣。”

他當然相信辛決勸說了一大堆話,辛決必定也是掏心掏肺,但他也明白楊青芝真正顧慮的因素。

手機屏幕上字還沒打完,林從沚旁邊站了個人,是餘拾景。

小夥子有點局促,說:“老師,聽說您今天畫石膏,我想看看,成嗎?”

“哎喲你過來了啊。”辛決也驚了下,“唉,看吧看吧,林老師的石膏寫生值得看。”

林從沚看着他,五味雜陳。自己也是美術生,知道複讀的感覺。都說學美術的複讀兩三年不叫個事兒,尤其一心要考美院走純藝術的學生,與其說複讀不如說積累。所以越積累越不能放棄。

“你……”林從沚有話想說又不知道怎麽說,“算了,先上課吧。”

素描教室的學生們把畫靠牆放一排,林從沚慢慢看過去,然後指畫叫人,叫這些型起得有問題的學生一會兒坐前面,明暗關系有問題的站後邊。

他在對開的素描紙上用炭條起型,娴熟的畫家不需要過多的測量,他爐火純青,對炭條的控制能力極強。

學生們很珍惜例畫課,除了偶爾的一兩聲咳嗽,畫室裏只剩下‘沙沙’的素描紙和筆的摩挲聲。石膏體上有平時老師講骨骼時候用手去摸而留下的灰痕,底座有些磕碰,林從沚用硬鉛去畫豁口。

最後一幅畫畫完,學生們累得好像是自己在畫,同步嘆出一口氣。

繪畫就是這樣,臨到藝考生這裏,它不需要像數學課那樣一步步解析,而是要他們看這個過程,處理的方式。每個人有自己的理解,他們都會找到自己最舒服的繪畫方式。

畫完後林從沚站起來,收好鉛筆橡皮,對餘拾景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畫室外走廊,林從沚一時間找不到詞,只能直白地說:“你和普通藝考生不一樣,你已經成年了,基礎很好,離美院一步之遙,不能在這個時候走。”

餘拾景顯然并不知道大人們之間的恩怨,瑟縮了下肩膀:“沒辦法啊,我知道我已經二十幾歲了,但我沒有經濟能力,我要是不聽我媽話,她的法子也很簡單,不給我錢呗,這年頭沒錢還畫畫?我連校考報名費都交不起。”

“錢的事情先不談,你自己想留下嗎?”林從沚問。

“當然想。”餘拾景抿抿嘴,“我複讀四年……不就是想讀個美院。國外有好學校我知道,但……但不一樣,我要是真的去申國外的美院,就算讀上了,那他媽不顯得我當了四年傻子嗎?”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林從沚聽出了些哭腔。

于是他嘆了口氣,說:“我叫人跟你母親聊一下。”

“叫人?辛老師嗎?他跟我媽聊過挺久的了。”

“不是。”林從沚搖搖頭,“另一個人。”

林從沚不确定楊青芝跟餘拾景說了些什麽,起先林從沚覺得她是不想讓她兒子跟自己接觸,但一聽她是要帶兒子出國,那麽事情就沒那麽簡單。

如果純是因為對自己反感,那他大可以袖子一拂離開這個畫室,反正當初也是随機應聘的。但帶餘拾景出國就不一樣了,能狠心讓她複讀四年的兒子抛下這些努力出國……那恐怕是‘逃’吧。

雷聲悶在陰雲裏,偶爾炸出一聲響的。現在是下班時間,将近七點,天幾乎全暗了,行人們腳步匆匆,傘面打着傘面。

林從沚走到Gleam公司大門,蕭經聞的電話無人接聽,值班的前臺問他有沒有預約。他說沒有。

“那…可能沒辦法诶。”前臺為難,“蕭總的行程我們不太清楚,如果電話打不通的話……我們也找不到他。”

林從沚理解,他點點頭。

他走過來的,悶熱潮濕的天氣淌了些汗,劉海黏在前額。他走來的路上傘也壞了,傘骨折了,掰不回去,耷拉着,看上去很狼狽。

前臺看他這樣也是于心不忍,便說:“要不你坐在那邊稍等一下,我們看能不能聯絡上蕭總的助理。”

“好,拜托了。”林從沚說。

他到大廳側邊的沙發坐下,手機快沒電了,也沒心情玩手機。張渺倒是回複了他,說楊青芝沒有回複消息,電話也打不通。

不多時,前臺那邊過來告訴他蕭總已經在回公司的路上了,又有些擔心地告訴他,你沒有預約的話可能蕭總過來了也不會見。林從沚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随後才明白是前臺在給自己打預防針,于是笑笑說沒事的。

總之不到十分鐘後,Gleam大廳旋轉門外停了輛黑黢黢的商務車,沒等門童上前開車門,裏面的人已經自己先開門下車了。

這人似乎是把西裝焊在身上。

優越的身材條件非常适合剪裁合身的西裝,起先聽助理說公司一樓有人找他,他沒太在意。每天想見蕭經聞的人很多,推銷的,合作的,甚至還有新媒體的,要給他塑造一個‘禁欲總裁’的人設來營銷。

蕭經聞當時面無表情地問他: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營銷我寡淡的性生活?

給人吓得不輕。

他幾步邁進一樓大廳,餘光掃了眼前臺說等候的那個人,就在玻璃牆邊的沙發上。

第一眼看過去之後收回了視線,旋即覺得不太對勁——

第二眼,沙發上的人覺得汗潮的劉海黏在額頭不舒服,很随意地擡手将它們向後捋。

捋到腦後的劉海有幾縷碎發落下來,蕭經聞看得停下腳步,身後的人也跟着停下。緊接着從電梯口迎過來幾個人,其中一人手裏捧着文件夾。

走到他面前時蕭經聞說了句“稍等”,随後擡腳走向林從沚。

林從沚坐那兒有點憔悴,低着頭。下一刻,一道黑影遮下來,他還沒來得及擡頭,蕭經聞已經蹲在他面前,擡頭看他:“怎麽過來了?”

“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你說。”

“關于楊青芝的。”

蕭經聞眼神輕微地變幻,喉結動了下,說:“我不建議你蹚這個渾水。”

林從沚看着他:“你是‘不建議’還是‘不希望’或者說,‘不要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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