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林從沚收拾了六天的行李, 走前跟張渺交待了一下畫廊的事情,給小晨布置了作業。

晚上八點的高鐵和林泠玉去到另一個城市坐飛機。

曾經林泠玉交女朋友的時候被他撞破過一次,林泠玉有刻意避着他, 那次是意外。那時候林從沚十五六歲,迷茫又好奇。

林泠玉很擔心這會對林從沚造成影響甚至引導,但還是耐心地給他解釋,帶着他了解人類的不同以及情感不會受限于性別。

這對後來林從沚對自己性取向有了篤定的認可,他沒有驚慌或羞恥, 甚至在剛和蕭經聞在一起的時候,還很認真地詢問蕭經聞:你确定你是Gay嗎?你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嗎?

林從沚對林泠玉的性取向接受得很好, 那時候他笑着說:別人有一個媽媽就很幸福了, 我會有兩個。

他蠻喜歡Hannah,漂亮的意大利女人,看着他媽媽的時候一雙眼睛好像開了大光圈的鏡頭,虛化掉了全世界。那種癡迷的眼神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距離婚禮還有五天。西班牙是同性婚姻合法地區, 飛機降落在塞維利亞機場的那一刻, 光是看着外面的陽光,林從沚已經感覺熱浪襲來。

林泠玉笑起來:“今天好像35度。”

“……”林從沚啞然,“我已經有點想回國了。”

Hannah在機場接他們, 先給林泠玉一個巨大的擁抱, 然後抱了抱林從沚。Hannah的第一句話是‘好久不見’第二句是‘把包背到胸前來,機場很多小偷’。

幾乎是飛機起落架觸地的瞬間,蕭經聞發過來一條微信詢問他有沒有安全抵達。不過那時候手機還沒信號。他此行在西班牙只停留到婚禮那天,所以不打算辦新的手機卡。

在機場連着公共WiFi給蕭經聞回複了一句‘到了’之後,跟Hannah和媽媽道別, 去酒店裏休息。

塞維利亞是真熱啊,街上行人的胳膊被曬得通紅, 林從沚第一天在酒店房間躲了一整天。又熱又累,睡了個昏天黑地。

他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三點多才舍得起床。太陽烤得酒店門把手都燙得沒法握,他打算去買個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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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次來塞維利亞已經過去兩年多,勉強記得一些路。印象中有一家冰淇淋店就在這附近,林從沚以前很喜歡那家的樹莓果醬。

店裏在排隊,林從沚剛巧排在太陽底下,他前邊不到兩步就是遮陽棚的範圍內。而且這隊伍紋絲不動,搞得他很絕望。

并且他手機連不到店裏的WiFi。

聽前邊的人抱怨,大約是今天只有一個店員在上班,所以很慢。

他有點後悔了,但排都排了,回頭看看,這麽點時間裏接着自己後邊的隊伍也長了起來。

烈日當頭,冰淇淋店自然是人滿為患。

這也就罷了,手機還沒網,他這兒很尴尬,後邊的酒店,前面的冰淇淋店,他剛好站在兩個公共WiFi的輻射範圍交界處,一個都連不上。

排隊沒手機玩可真是有點痛苦了。

林從沚曬得頭發昏,第一次想念雨天。

人就是這樣,接連下雨的時候想要太陽,現在太陽高懸,又想來幾片烏雲。

“嗡。”

他手機震動了下。有些意外,因為他一直沒網來着。低頭一看,是因為他手機自動連上了某人的個人熱點。

有些記憶被iCloud代為保管,即便手機換過,但同步過的雲端數據記住了那個熱點密碼,并且在距離足夠近的時候……相連。

他不輕不重地捏着手機。通常情況下,連接個人熱點的範圍是半徑20米左右,也就是說這個人此時此刻距離他至少20米。

周身人們的聲音漸漸朦胧,20米內有一段射頻信號銜接着他們。

按理說蕭經聞應該在婚禮當天過來,即便夏拍結束了,他們還有幾場網絡拍賣,所以蕭經聞應該還是會在嶼城多留幾天。

但事實是,林從沚此時此刻在塞維利亞的這個冰淇淋店門口,連上了蕭經聞的熱點。

他四下看了一圈,沒看見人。沒什麽好忌諱的,林從沚覺得蕭經聞無論在亞洲還是歐洲,撂在人群裏都會很搶眼。

他從不否認自己喜歡帥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在雨夜人行道上給他撐那把傘。

沒看見人,再看一眼手機,方才那聲‘嗡’地進來的消息确實是蕭經聞,他發來兩個字:回頭。

他回頭,背後站着的是位姐姐,見他猛然回頭,姐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手機又震了下,蕭經聞:隊尾。

林從沚探出些腦袋——于是在蕭經聞的視野裏,這天,是晴得吓人的一天,粉色的冰淇淋店招牌上畫着的蛋筒冰淇淋好像在散發着涼涼的甜香,陽光下一顆頭發微卷的,毛茸茸的腦袋歪着回頭看他。

還朝他笑了下。

以前他愛誇林從沚像個洋娃娃,他們藝術生穿衣打扮又不太一樣,不是另類的那種不一樣,總之就是和蕭經聞見過的男人不一樣。

現在他在前方不遠,晃動着他的發梢,一切都金燦燦的。街側面的手風琴拉着弗拉明戈風格的曲子,握着氫氣球的小女孩跟着音樂跳着俏皮的舞。然後他走了過來。

林從沚排的那個位置已經算比較靠前了,但他看見蕭經聞後走去了隊尾。

“你不用過來的,快排到你了。”蕭經聞說。

林從沚搖搖頭:“沒事。”

他頭發長得挺快,上次剪頭發還是去Gleam開會,到今天已經遮了半只耳朵。而且他天然卷,耳朵上的頭發彎了個弧度上去,要是直發,看上去會更長。

或許是異國他鄉,或許是太陽真的烤得人發懵,蕭經聞沒忍住,手指去勾了下他蓋着耳朵的頭發。

倏然被人碰了下耳朵,林從沚一繃,迅速躲開,不可思議地看向他:“蕭總?管不住手?”

“……”蕭經聞悻悻放下手,“不好意思。”

林從沚斜乜他一眼。

下一刻,一道黑影遮下來,是蕭經聞把他的鴨舌帽蓋在自己腦袋上了。塞維利亞這種地方,夏天最高能有四十幾度,蕭經聞又摁了摁帽檐,說:“別給曬掉皮了。”

“喔。”林從沚點頭。

蕭經聞對這方面不是很理解,比如第一次給他送的那朵玫瑰觸發了林從沚花粉過敏,第一次去海邊約會曬得林從沚差點蛻皮。

他确實不懂這些,最後只總結出,男朋友嬌貴,養起來要多注意。

蕭經聞今天沒再把西裝焊身上,簡單的一件灰色T恤和牛仔褲。林從沚在旁邊低着頭玩手機,有了網之後他開始搜索塞維利亞的畫展和音樂會。

過兩天有個畫展。然而他剛點進這條宣傳動态,還沒點開大圖,忽然失去網絡連接。

他扭頭看向蕭經聞,由于身高差距和這個帽檐,他仰着腦袋,對方垂眸看着他。

“你把熱點關了?”林從沚難以置信。

“沒關。”蕭經聞唇角帶笑,“改了個密碼。”

說完,他直接把手機遞給他看,是密碼界面。這位33歲的總裁十分幼稚地把密碼改成:herewithyou。

Here with you,和你在一起。

林從沚看着他屏幕上的這行英文,邊打字邊問:“你提前這麽多天過來,公司沒事嗎?”

“不管了。”蕭經聞說,“留在國內也心不在焉。”

林從沚笑了下,他下單了兩張畫展的門票,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問了你母親。”蕭經聞說,“剛見過她。”

“剛剛?”林從沚詫異,“在哪兒?”

“那邊那個酒吧。”蕭經聞指了下。

這母子倆雖不是親生,但各個方面都很像,比如都是酒蒙子。太陽還沒落山就喝酒,林從沚抿了抿唇,‘喔’了聲。

終于這漫長的隊伍排到了頭,林從沚要了個香草冰淇淋加樹莓果醬,給蕭經聞點了個巧克力餅幹碎的,端起便走,跟收銀員用西語說了句‘算在他賬上’,然後蕭經聞掏錢包。

夕陽灑落在老城區,這裏的建築就是陽光的顏色,太陽将落未落時,整個城市像被一個巨大的橘子軟糖包裹着。

他們在冰淇淋店外面遮陽傘下的桌子面對面坐,這桌子很小,大抵就是國內咖啡桌那樣。所以不可避免地,他們膝蓋碰着膝蓋。

林從沚今天是鵝黃色T恤和白色短褲,所以他膝蓋是直接蹭到蕭經聞的牛仔褲。

林從沚雖然不太吃甜食,但他喜歡冰淇淋。五年前他們經常這樣在美院附近的某個冰淇淋店裏,只不過蕭經聞不吃。如今他瞧着蕭經聞一勺接着一勺,打趣他:“現在知道冰淇淋的好了。”

“是啊。”蕭經聞咽下去,漫不經心地說,“以前少不更事,現在年紀大了,知道冰淇淋的好了。”

林從沚笑笑,沒接話。他覺得大約是蕭經聞在這裏沒什麽壓力,很輕松,表情也帶着溫和的笑意。

兩個人吃完了冰淇淋,坐在這傘下,都沒再說話。說不上來是百無聊賴還是放空發呆,就這麽看着太陽一點點矮下去,最後沉入穿流城市的河底。

以前的蕭經聞常不茍言笑,家庭和工作的壓力常讓他透不過氣,久而久之便壓抑着,形成不外露的性格。林從沚則正好相反,因為創作就是藝術家的精神外露。

林從沚盯着他看了良久,看得他都有點不自在了。蕭經聞假裝咳嗽:“盯着我幹什麽。”

——雖然他的确在有意地用左半邊臉,也就是林從沚以前說過他比較好看的這半邊臉朝着他。

“好看,就看看咯。”林從沚直言,“你說那邊有個酒吧?”

“啊……”蕭經聞愣了下,“有。”

“走吧,去喝點酒。”

蕭經聞無聲嘆氣,只能跟着站起來。

傍晚的城市也很漂亮,大家摘掉了墨鏡,在古城區的建築下拍照。下午因為太陽過于毒辣,廣場的馬車沒有出來營業,這時候也聽見了噠噠噠的馬蹄聲。

車輪在磚石地面滾動,耳邊充斥着世界各地的不同語言,這種誰都不認識的地方會讓人放下一切戒備。

這是個小酒吧,酒保拿出一只凍了很久的杯子,正在給前一位客人做雞尾酒。

蕭經聞想起了什麽,走過去跟酒保詢問了幾句後,給了他一些小費,然後去到了櫃臺裏面。林從沚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他剛坐下,面前的酒保就走開了,随後蕭經聞站在他面前。

“怎麽?”林從沚問,“在這打工了?”

“……”蕭經聞默然看了他一眼,“給你調幾杯。”

“喔。”林從沚想起來了,“你加了Coco微信。”

Coco調的酒讓林從沚念念不忘好幾年,他總能找到每種酒最合适的比例,但其實Coco調酒的方式有點像中餐,每個人做出來都是不同的味道。沒有嚴格的劑量,全憑經驗和心情。

酒吧裏燈光旖旎,他坐在吧臺支着下巴,看蕭經聞笨拙又認真的樣子,恍惚以為看見了五年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樣子。

那攥了一路的新鮮玫瑰,手心淌下的細紅血跡。

蕭經聞要了一支冰凍杯,一勺碎冰倒進冰杯,威士忌、紅味美思、金酒,擠橙皮,丢入橄榄,推到林從沚面前。

林從沚手沒有觸杯,反而向前伸了伸。他在酒吧幽幽的彩色燈光下,摸了一圈蕭經聞腕表的金屬表帶。

就在這時候,旁邊酒保服務的客人大約是喝嗨了,很奔放地叫那位酒保喂他喝。恰好林從沚分了個眼神過去。

蕭經聞會意,端起那杯酒,另一只手反扣住他手腕。上身微傾,探過來,杯口抵入他唇縫,用周圍人聽不懂的中文說:“張嘴,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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