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釋懷
釋懷
蘭粲在醫院裏醒來，身邊是姑姑在陪着她。原本姑姑和姑父住在外地，爺爺這場意外讓他們急忙趕了回來。
姑姑看她醒來，問她要不要喝水，蘭粲搖搖頭，她盯着天花板，眼神有點呆滞。良久，她開口，嗓音有點沙啞：“對不起，又添麻煩了。”
“哪裏的話。”姑姑鼻尖一酸，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父親的離世和侄女生病交錯在一起。蘭爸焦頭爛額，只能把女兒托付給她，她心疼侄女，同時也接受不了父親的離開。
她掖了掖蘭粲的被角，背過身擦了把眼淚，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醫生說你不可以再激動了，等條件适合，就安排手術。”蘭粲點頭，她的唇很蒼白，整個人就像一個毫無生氣的娃娃。
姑姑就坐在她旁邊，撫摸着她的手。蘭粲忽然開口：“爺爺的葬禮辦完了嗎？”
姑姑低下頭，緩緩地說：“還沒有，還有兩天。”蘭粲緊接着問：“我可以回去看看嗎？”
姑姑有些為難，她拍拍蘭粲的手：“我們去問問醫生吧。”
于是在蘭粲的強烈要求下，醫院允許她明天早上回去半天，再回來住院。
蘭爸得知她要回來的消息，趕到醫院接她，蘭粲見到爸爸，虛弱地笑了笑：“對不起，趕在這個節點。”
到靈堂的時候，太陽已經很大，棚子擋住了陽光，但沒擋住熱氣。用來供奉的飯菜沒兩小時就飄出一股馊味。
相較于前兩天，葬禮已經很安靜，只有低沉的念經聲。
蘭粲走到爺爺的照片前，隔着相框摸了一下他的臉，無力地笑了一下。跪在爺爺面前，為他上了三炷香。
爸爸走到她旁邊，攬住她的肩，輕拍以示安撫，蘭粲開口，聲音卻顯得梗塞而艱難：“我那天下午本來要來的。”
蘭爸沒聽清，他彎下腰示意她再說一遍，蘭粲閉上眼，極其心痛一字一句說着：“如果我那天下午來了，是不是爺爺就不會死？”
蘭爸聞言，沉默了一會，他蹲下來，正視蘭粲：“你不需要為爺爺的死負責，你明白嗎？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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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粲含淚，在爸爸堅定的目光中崩潰大哭。
爺爺，再見。
她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姑姑的陪同下，上樓收拾要帶到醫院的東西。
康哲和康娜一直在等她，聽聞她回來的消息，第一時間跑到她家樓下。
蘭粲端着東西下樓，看到好朋友，盡力地笑了笑，康娜很心疼，她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康哲難得認真，他小心翼翼地對蘭粲說：“爺爺的事，我們很抱歉。”
蘭粲搖搖頭，回抱住康娜。好溫暖啊，好像他們小的時候，那時一切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沒來得及改變。
她回來後沒有見到蘇澈，心裏隐隐有個猜測，但她還是想問：
“他呢？”
沒有清楚地指代，但他們都心照不宣。
康哲扭捏地從褲兜裏摸出一張紙條，邊遞給蘭粲邊說：“這小子先逃跑了，就留了張紙條。”
蘭粲接過紙條，展開，上面的字跡有力幹淨，只有簡短的兩個字：
等我。
并附上地址。
蘭粲把紙條合上，緊緊捏在手裏。
整理好東西後，蘭粲與康娜康哲告別，又回到了醫院。
爺爺的葬禮結束後，大家的時間都空餘起來，姑父在外地的生意還要打理，先回去了。而爸爸沒辦法兼顧蘭粲和藥房，于是和姑姑輪流照顧蘭粲。
醫院的生活很無趣，難以下咽的飯菜，夜晚如擂鼓的呼嚕聲，令人窒息的安靜，又或是及其誇張的吵鬧。
康哲和康娜偶爾來看看她，給她帶來一點樂趣，但畢竟開學了，他們來的頻次很低。
蘭粲只能一天一天寫着日記，記錄自己的心情，記錄自己無趣的日子，回看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偶爾也描繪自己的夢想。
她買了一個小相框，放爺爺的照片，她把相框放在床頭櫃上，想他的時候看看他。
爺爺在相片裏笑得很開心，她看着相片時總會和他一起笑，笑着笑着眼淚又流出來。
蘭粲越發地不愛吃飯，身體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她時常發呆，也時常發脾氣。有時候莫名其妙地流眼淚，淚水像是怎麽也流不盡。
醫生說她有點抑郁了，蘭爸很擔心，是蘭粲聽了只是笑笑，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了。
直到那一天，姑姑洗衣服的時候，在蘭粲的外套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她問：“粲粲，這個你還要嗎？”
蘭粲躺在床上，扭了扭頭，伸出手：“我看看。”
她接過紙條展開，熟悉的字跡再一次映入眼簾。她忽然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蘇澈了。
但只要想到他，那種懵懂悸動的感覺好像要從胸口複蘇。她微微覺得有點熱，連帶着紙條都有點燙手起來。
她坐起來，翻遍書包找來紙筆，抄下地址和電話號碼，再把這張紙條夾在日記本裏。
她想着那句等我，心裏有一種沖動：寫封信吧，就當是紀念也好。
于是像是只橫沖直撞的鹿，蘭粲在紙上肆意揮灑筆墨，她說了很多廢話，寫了很多往事，同樣也分享了很多感受。
寫完後裝進信封裏封好，她才後知後覺感到有點後悔，自己像是扒了內褲給別人看光了，太不謹慎了些。
但左思考右思考，幹脆決定躺平，請求爸爸把這封信帶到縣城寄出去。
她心裏帶着僥幸，或許根本寄不到那邊呢？又帶着期待，或許他能看到這封信呢？
此後醫院的生活除了無趣，還帶着一絲對回信的期盼，爸爸和姑姑交換的時候，蘭粲總希望能有一小封信能一起出現。
不用太厚，只要一小封就好了。
等信的日子很漫長，她的熱情也漸漸流失，就在她都快要忘記這件事情的時候，這封期待已久的信送達了。
蘭粲輕輕撫摸牛皮信封上的蘇澈二字，感覺有一種隔着時間對話的奇妙感受。
信封背面還畫了個小女孩，眼睛下方有兩顆痣，看起來特別可愛。
蘭粲有點想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