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妹妹的貞節牌坊
回南院的時候,謝麟走在前面,怒氣尚未平息,江晟年和江盼兒則在他身後并肩而行。
江盼兒心情不甚好,江晟年自然看出來了。
他愧道:“妹妹,我又給你惹禍了,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往後再也不踏進謝家一步。”
江盼兒被他這麽一說,心又軟了,謝麟那小厮将事情經過說得明明白白,的确和江晟年沒什麽關系,其實他運氣還算好的,若是今天謝麟不在,還不知要鬧成什麽樣。
江盼兒低聲說:“哥哥就別說這些了,你來這裏,可是因為缺錢用了?”
江晟年被誤會,頓時有點受傷,“不是,我是想和你說幾個好消息,我考上了紫陽書院,馮家的少爺邀請我去他家的鋪子做賬房,你就安安心心在謝家做你的少夫人,不用為我的事操心了。”
江盼兒着實沒想到江晟年還有這樣的本事,又是震驚又是高興,“是真的?”
江晟年笑了,漸漸有意氣風發之态,“是啊,而且我還想把家裏的鋪子贖回來,你等着瞧吧,不出多少日子,我定會讓你在謝家擡起頭來做人。”
江盼兒聽得鼻子一酸,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她從沒想過還能等到這一天,從小爹娘就偏疼哥哥,什麽好的都捧到他面前,而自己得了點什麽,只要被哥哥看見了,多半就會落到他手裏。那時候她還知道哭鬧,爹娘什麽都不用做,只要誇她懂事,她便立刻高興知足起來,甚至覺得只有自己能得到爹娘這樣的誇獎,比得到那樣東西值得多了。後來長大了一點,她才知道“懂事”的含義,但順從已經刻在她骨子裏,爹不讓她再念書,她就在屋子裏繡繡花,看看詩集話本,日子也就一天天過去了。
再後來,爹娘走了,哥哥把家裏的銀財揮霍一空,仆人們全都遣散,自此家裏的苦活累活只能她親自動手。大冬天手浸在快結冰的冷水裏洗衣,滿手都是凍瘡;做飯燒火熏得眼睛時不時便會流淚,還得打掃屋子院子,做完這些也沒的休息,只能做針線活買柴米油鹽,一天下來身上沒一處舒坦的地兒。每晚睡不着她便對着月亮思索人活着是為了什麽,回頭想想每次覺得熬不過去的時候,只要咬咬牙,不也好好地活到了今天。
但說到底,她也渴望能有個依靠,謝麟雖好,終究有他的利益考量,只有血緣至親,才能全心向着她,一切以她為重。
那個林姨娘是謝家的家生子,地位不是普通小妾能比的,又為謝麟生了兒子,幾乎不曾向她請過安,她雖不看重這些規矩,心裏卻如明鏡,人家打心底未把她當回事。
剛才在東院,她和哥哥全倚仗謝麟,才不至于被人抓着不放,梁子卻已經結下來。
但要是哥哥是什麽大人物,那便是謝珍沖撞了哥哥,林姨娘也不敢不服氣。
沒想到她這些心事,竟然被哥哥看出來了,還說了這麽一番話,哪怕覺得他做不到,江盼兒依舊感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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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麟冷靜下來後便回頭找江盼兒,聽到江晟年說的,也有些詫異。
他不是江盼兒,不會被幾句話就感動,相反十分懷疑江晟年另有所圖,但一見江晟年看着江盼兒那疼寵的眼神,卻不是輕易便能裝出來的,這麽片刻功夫,對江晟年就有所改觀——也僅限改觀,之前盼兒受的那些苦他還沒跟他算呢。
到待客的小花廳坐下來以後,謝麟皮笑肉不笑道:“內兄今天來我們家,可是有什麽事?”
江晟年還沒說話,江盼兒就已經替江晟年把考上秀才、進了紫陽書院這些事一應說了。
謝麟的神色終于變了,江晟年竟然能考上紫陽書院?這麽說,後年的秋闱應當也沒什麽問題,往年從紫陽書院出來的,十之八九都是中舉的。
謝麟對有本事的人便會高看一眼,而江晟年此刻安然地坐在客座,清隽風雅,只看外表,實在讓人心生好感。
謝麟忍不住朝江盼兒看去,眼中有幾分狐疑。
江盼兒心想,這正是讓夫君和哥哥除去芥蒂的好機會,便對謝麟道:“哥哥如今已經想通了,一心讀書科舉,我相信他。”
謝麟皺眉,一點也不給江晟年面子,用看似開玩笑的語氣道:“讀書?你哥哪來的進項供他讀書?難道問你要銀子?”
江盼兒不可能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完全相信江晟年不會故态複萌,但他确實讓她看到了希望,到底留着相同的血,她不僅要為哥哥的前途考慮,也要為自己賭一把。
她性子淡,不争不搶,卻也不傻,必要時候也想保全自己的利益。前面哥哥說要去馮家幹活,她是知道的,那個馮公子曾和哥哥一起厮混,也不是什麽正派人,她現在更希望哥哥能來謝家做事,兄妹倆互相幫襯,将來也能多個保障。
“自然不是,哥哥他本想去興州做謀士,被我攔住了,那地方太過兇險,寧願在豐州尋一個收入低的營生,也好過拼命。”
她現在一心說江晟年的好話,希望他能給謝麟留下好的印象。
謝麟終于有些相信了,他知道江盼兒不好意思張口替她哥哥求什麽好處,又不想讓江盼兒為了江晟年愁眉不展,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我這邊倒是有一個做賬的空缺,可以讓你哥哥試試。”
他還不放心江晟年這個人,就讓他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若是沒有能力勝任,便把人趕出去,若是敢動歪腦筋,就把他拎到官府讓官府處置,總之秉公辦事。
江晟年始終在一旁安靜地喝茶,聞言客套地推讓了幾句,最後不卑不亢地接受了謝麟的好意。
接下來一個月,江晟年就在紫陽書院和謝家的鋪子來回跑,書院的先生對江晟年頗有微詞,原來書院規定學生一個月內至少有二十五天需要待在書院上課,可江晟年呢?三天兩頭往外跑,為五鬥米折腰,不僅枉顧書院的規章制度,最嚴重的是有損讀書人的斯文。
有先生和山長告狀,沒想到山長竟沒說什麽,只讓他們不要管了,但有些學生自然不服,紛紛吵鬧着要效仿江晟年,還沒到造反出什麽結果,月底的考試一出來,江晟年穩穩地拿了第一,自此以後,叫嚣的聲音便漸漸少了。
這事江晟年還得多謝妹夫謝麟,他曾拜師于山長門下,就是他幫忙說的情。
而一個月下來,也足夠謝麟對江晟年進行全面的觀察,令他十分意外,江晟年做事相當靠譜,而且領悟能力極強,帶他的老師傅也贊口不絕。
謝夫人聽說這件事後氣得把謝麟叫到西院,痛斥他糊塗,一定是被江盼兒迷惑,竟放心把這差事交給江晟年做。
謝麟不軟不硬地把他娘的反對堵了回去,但心裏已經開始不滿,一來謝家已經是他當家,謝夫人還是不是插手他的決定;二來,盼兒已經把該盡的孝道盡了,從未有怨言,而謝夫人明知他與盼兒感情甚篤,還屢次說盼兒的不是,讓他很是不耐,甚至因此更加堅定了讓江晟年繼續留在謝家的心,至少以後他出遠門的時候,不用擔心盼兒被欺負。
又過了兩月,謝麟已經很少複查江晟年經手的賬本,因江晟年心思細致,懂得變通,謝麟本着惜才的心,開始讓江晟年跟在他身邊做事,加上江晟年深谙謝麟喜好,逐漸取得了謝麟的信任和欣賞。
而江晟年因着這層關系,也有了機會頻繁進出謝家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