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妹妹的貞節牌坊
江晟年卻比他冷靜多了,“你安靜一點,別讓盼兒聽到了,還沒到讓她知道的時候。”
說完又嘆道:“她心地善良,我倒希望她能一輩子不知道這件事。”
謝麟這才壓抑着怒氣說:“這事沒那麽簡單,我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
江晟年和他步出門,若有所思道:“妹妹她為人和善,不可能與楊大夫結仇,正如你所說,他沒有這個動機。”
謝麟何等聰明的一個人,整個謝家總共沒幾個人,除了東院那位,他着實想不到還會有誰将盼兒視為眼中釘,不惜用這種下三濫的惡毒手段害盼兒。
但這兩人又是如何串通到一起的,謝麟卻是怎麽都想象不到。
他咬牙切齒地說:“這回必須抓他們個現行,讓他們辯無可辯,不然着實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不是劉大夫說未傷及盼兒身體根本,他恐怕當場就要發瘋,哪還能像這會兒按捺住情緒站在這裏。
江晟年的怒恨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是個外人,你家宅裏的事相信你會有辦法處理,總之絕不能委屈了盼兒。”
謝麟十分自責和懊惱,虧他是謝家的一家之主,竟連盼兒被人偷偷下藥都不知情,如今不管怎麽樣,都已經委屈她了,幸好還來得及挽回。
林姨娘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的丫鬟玉茉。
“楊大夫多久沒找你了?”
玉茉有些慌張,“快、快半個月了。”
林姨娘心中暗罵姓楊的不靠譜,平時為了玉茉上門倒殷勤,這會兒真有事找他了,人卻不知哪去了。
謝珍的下巴上果然留了一個坑坑窪窪的疤,三個月來天天抹祛疤的藥膏,一點成效都沒有,每次看見都氣得她直掉眼淚。
前一陣還聽說江盼兒的哥哥成了謝麟的得力助手,時不時就上謝家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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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些日子以來她那顆心越發七上八下的,怎麽想怎麽覺得該做點什麽,不然她的謝珍将來可怎麽辦。
她對玉茉道:“你出府一趟,把楊大夫請過來,說我有事讓他辦。”
玉茉咬咬牙,“姨娘,這事,咱們還是收手吧,要是讓少爺發現了,咱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上回是徹底看出來了,麟少爺那一顆心全在少夫人身上,如果說原先對林姨娘還有幾分情,因為珍小少爺的緣故也不剩下多少。
也是,林姨娘是個目不識丁的丫鬟,雖然擡舉了姨娘以後做了主子,又學着夫人吃齋誦佛,總算不那麽像個丫鬟了,但終究和少爺說不上什麽話。少夫人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姐,骨子裏透出的書卷氣,吟詩作對樣樣精通,她是少爺也選少夫人。
先前她只知道林姨娘是她主子,陪着林姨娘幹出這麽一樁害人不淺的壞事,如今越想越不對勁,若是事情敗露,林姨娘最多罰個在東院閉門思過,這輩子都不得來,但她玉茉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謀害主子可是要丢性命的,她實在不想再趟這趟渾水。
林姨娘惡狠狠地瞪她,“你懂什麽?做都做了,收手也來不及了,索性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就算被查出來,大不了認了,還有那女人的孩子給我陪葬。”
事到如今,只要有江盼兒在,謝麟是不會再看她們娘倆一眼了,但如果江盼兒生不出兒子,她就不信,謝麟還能不把謝家的生意交到謝珍手上。
江盼兒不知安了什麽心,把親哥安排到謝麟手下辦事,虧她一直裝得冰清玉潔,如今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可那個江晟年到底是個外人,想鸠占鵲巢,沒門。
最不濟就是讓謝麟發現自己下了藥,她還有謝珍作為最後的砝碼,夫人也不會讓孩子沒她這個娘的。
打定了主意,林姨娘眼神越發淩厲地看着玉茉,好像她不答應就要做出什麽可怕的事。
玉茉欲哭無淚,她跪下來,爬到林姨娘腳邊,抽泣道:“姨娘,我跟在您身邊這麽多年,也算盡心盡力,我過會兒就去找楊大夫,可您能不能兌現您之前許諾過我的話,讓我出府,和他走的遠遠的,我發誓,除了我們兩個,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秘密。”
林姨娘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半眯着眼輕聲道:“你跟楊大夫還遠遠比不上跟我的久呢,這就和他’我們’、’我們’的,你又把我這個主子放在什麽位置?若是我今日不答應你走,你是不是就不幫我做這件事了?”
玉茉深深地埋下頭,只能看到她略顯單薄的肩膀不停地抖動,卻是久久沒有說話。
林姨娘心一寒,語氣更加冰冷,“你先去找楊大夫,至于讓你出府,等他幫完我這個忙,我自然不會再拘着你,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愛跟誰跟誰,都和我無關。”
玉茉猛地在地上接連磕了幾個響頭,“謝姨娘,謝姨娘,玉茉今生都不會忘了姨娘的恩情。”
林姨娘嘴角勾起一個若有似無的冷笑,“你去吧。”
嘴上的恩情值得了幾個錢,她雖沒讀過書,于人情冷暖卻最有體會,對玉茉的話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她能實打實地幫自己做完這件事,至少還對得起主仆一場的情分,或許她還能看在這個面子上讓她和楊大夫有情人終成眷屬——前提是他們什麽都不會說出去。
這世上不會說話的,也只要死人了……
玉茉感激地又磕了幾個頭,抹着眼淚走出林姨娘的屋子。
她哪裏也沒去,徑自往謝家大門走,剛穿過花園,踏入一條最常走的卵石小徑,卻被一個人攔了下來,她本就心虛,這一眼竟是吓出半背冷汗。
江晟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明是風度翩翩、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在玉茉眼中卻比林姨娘還恐怖百倍。
江盼兒靠在床頭,問紫藤:“大夫到底說了什麽?怎麽哥哥和夫君都避着我。”
紫藤剛才隐約聽到江晟年和謝麟的對話,其實心裏已經有了一點感覺,但她不敢亂說,只得堆起笑道:“大夫說好得很,只要您和少爺努把力,馬上呀,就會有小少爺了~”
江盼兒臉羞紅,來不及跟紫藤計較這些,急着追問:“大夫真是這麽說的?”
“是是是,總之我要是有一句是騙您,就讓我爛了舌根,這下子您可信了吧?”
江盼兒身心放松下來,盯着被面兒上百子送福的繡花,眼裏漸漸有了光彩。
三天後,謝麟又請了楊大夫過來,江盼兒簡直不明白謝麟想幹什麽,都有些生氣了。
她用僅能二人聽到的聲音氣鼓鼓地問謝麟:“不是才看過大夫,怎麽又把楊大夫請過來了?這才幾天,能有什麽用。”
謝麟眸色幽暗,把江盼兒攬在懷中,好生哄道:“一個大夫總不保險,雙管齊下,聽聽楊大夫是怎麽說的。”
江盼兒覺得謝麟真的想孩子想得比她還瘋魔,只能怨自己肚子不争氣,輕嘆一聲,默許了謝麟的做法。
等楊大夫把完脈,果然又是那一套說法。
謝麟陰笑着,“那就請楊大夫重新開個方子,不然總不見成效,我都想換個別的大夫看了。”
楊大夫被謝麟盯得害怕,一時間心跳如雷,甚至有一瞬以為謝麟看穿了他和林姨娘的計劃。但一想到林姨娘承諾替她做完這最後一件事,就派人送他和玉茉遠走高飛,任誰都找不到他們,于是心一橫,走到桌邊提筆寫了一張方子。
他開口的時候聲線都在顫,不停地咽着口水,手心冒汗,差點握不住筆杆。
“這個藥最重煎的火候,還是我親自去熬藥,讓丫頭送過來。”
謝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那就辛苦楊大夫了。”
楊大夫擡手擦去額頭的冷汗,在紫藤的帶領下去了小廚房煎藥。
之後發生的事便全如江晟年所料。
藥一端過來,劉春回突然現身,藥方沒什麽問題,卻試出藥裏含大劑量的麝香、苦參等致人不孕的藥材,楊大夫見事情敗露,頓時面露灰敗之色。
江盼兒驚懼之下竟暈了過去,謝麟讓紫藤好好照看江盼兒,命人把姓楊的五花大綁,然後讓人端着那一碗藥,一行人氣勢洶洶地沖到東院。
林姨娘見到這一幕,人證物證俱在,腿一軟,絕望地坐倒在地。
她咬咬牙,還想再狡辯,便把玉茉和姓楊的推出去當擋箭牌,沒想到一擡頭,卻見玉茉含淚從門後走出來,一看她的表情,林姨娘就知道事情再無挽回的餘地,四肢并用地爬到謝麟腳邊,抱着他的腿哭得梨花帶雨。
“少爺,是我鬼迷了心竅,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我真的知錯了……可這都是為了謝珍,為了您能多看我們母子一眼……我知道您容不下後宅勾心鬥角,我也不求您原諒,我跟了您十幾年,還為您生了謝珍,只求您看在謝珍年紀還小的份兒上,放我一條生路,往後我便守在東院的角落裏,絕不出來礙您的眼……”
謝麟臉色鐵青,聽到謝珍兩個字,本來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
他想起江晟年說的話,“子不教,父之過”,他之前忽視了謝珍的成長,以至于謝珍在這個無知、愚蠢又惡毒的女人的教養下變得如此不堪,到底是他親生的,謝麟還沒無情到那種地步,只聽他一字一句道:“從明天起,東院的下人只留一個,停掉例銀,我說什麽時候放就什麽時候放。至于謝珍,以後就交給盼兒管教,你這種女人,不配做一個孩子的娘。”
林姨娘這時才真正慌了,什麽?停例銀她勉強認了,好歹還有體己撐一陣子,可把謝珍交給江盼兒?那她豈不是連唯一的指望都沒了?這絕不可以!
可随她怎麽撒潑打滾,謝麟始終沒看她一眼,大步走出這個令他厭惡無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