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攝政王的白月光
說起秦申,雖和明玉的父親——禮部尚書秦仲是同胞兄弟,但人品才華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秦仲年少成名,在京城素有不同流俗、高風亮節的名聲,他二十歲即中探花,此後入翰林,提六部,一直坐到禮部尚書的位置。而秦申本人無甚本事,靠家裏捐了一個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不過是混日子罷了。
但人的命運實在是一個很玄的東西,秦申幹什麽都不行,卻生了一雙好兒女,一個投身從戎,和原身成為好兄弟,一個先是和原身糾纏不清,後被先帝看中,選入宮中,從一衆好女中脫穎而出,披荊斬棘,成了當今太後。
而秦申的地位也随着水漲船高,不僅自身是正三品大員,還是太後親爹,皇帝的外公,日子過得相當得意。
與江晟年迎面碰上以後,秦申要笑不笑地做了個揖:“拜見王爺——”
江晟年回以客套禮節:“秦大人。”
秦申挺了挺背,擠眉弄眼地說:“王爺這是要出宮?”
“正是。”
“那下官就不耽擱王爺辦事,先行一步。”
江晟年瞟小德子一眼,他正殷切地看着自己,見江晟年看過來,眼裏閃過心照不宣的光。
江晟年面上沒什麽反應,随口應了一聲,就見秦申就跟着小德子往永壽宮的方向而去。
秦雁玉已經等了小半天,總算見人把秦申領來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爹,“說了多少回!少去些不幹不淨的地方,就知道鎮日尋歡作樂,像什麽樣子!”
秦申被自己女兒訓斥,面上有些過不去,但她如今是太後,他也不敢說什麽,只能搪塞幾句:“你爹年紀大了,好不容易混到這份上,這不行那不行的,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秦雁玉懶得和他說,反正他什麽德性再清楚不過,終究是狗改不了吃屎,只可惜她哥死得早,如今她能商量的娘家人也就秦申了。
如此越發心煩意亂,她說:“我讓你把表哥安插到步兵營裏,你辦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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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朝禁衛軍共分為親兵營、步兵營以及骁騎營,其中除了親兵營還在皇帝親信之人領侍衛內大臣的掌管之下,另外兩大營,骁騎營是禁衛軍核心力量,已經完全在江晟年治下,而步兵營的都統是江晟年親信,再這麽發展下去,京師的衛戍權幾乎盡歸江晟年手中,光憑親兵營根本抵擋不住骁騎營和步兵營的虎狼之勢,到那時,誰還攔得住江晟年?
好在江晟年的手還沒伸到戶部,要知道戶部掌軍隊糧饷,秦申又是戶部侍郎,如今戶部尚書年事已高,到時順勢讓秦申接任尚書之位,能鉗制江晟年一陣,再有表哥在步兵營擴張勢力,便能和江晟年抗衡。
秦申不耐地擺擺手:“你表哥好吃懶做,根本不能成事,我剛把人送到步兵營任校衛,轉頭就犯了軍令,這會兒還趴在家裏直叫喚呢。”
秦雁玉氣得一噎,猛地把幾上茶盞掼到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都是一群廢物!”
怎麽秦明玉的兄長一個個都那麽有出息,大伯秦仲亦不知比她爹好了多少,偏偏她身邊沒一個靠得住的,光知道打着她的旗號胡作非為,老天怎這麽不公平!
秦申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在秦雁玉面前擺親爹的架子,小心翼翼問道:“這是怎麽了?江晟年那小子不被你治得牢牢的嘛,你怕什麽?”
當年他可是差點把江晟年當自己女婿看了,那時高祖皇帝最喜江晟年這個小兒子,對太子頗為冷淡,所有人都猜測高祖皇帝會廢了太子,把皇位傳給江晟年。
但誰也沒想到,太子犯了忤逆之罪被黜,赴江陵成了一名藩王,而江晟年也在一夜之間失去高祖的寵愛,反而是先帝得到了高祖賞識與信任,最後順利登基。
秦申就是看出江晟年勢衰,聰明地讓秦雁玉答應先帝示好,這才有了一路以來的榮華富貴。
雖然如今江晟年權傾朝野,但依舊對他女兒死心塌地,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他心中得意,不料秦雁玉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懂什麽?最是無情帝王家,如今他對我已不如當年那麽癡迷,尤其是上回玠兒打了他幾板,至今氣還未消……”
秦雁玉眉頭漸漸擰起,瞥秦申一眼,“你可有聽說這幾個月誰送了美人給他?”
江晟年正年盛力強,身邊離不了女人。一定是哪個狐媚子把他的魂給勾走了,不然怎會對自己的引誘無動于衷?
秦申卻嗤笑一聲,“送的人是不少,可惜哪,全被退回去了——”
聽他的口氣,竟貌似還有羨慕之意,讓秦雁玉又是一陣厭煩。
“那就算了。”秦雁玉輕描淡寫地說道,又想起那天明玉的脈脈眼波,盈盈風姿,心中滞悶難當,手緊緊攥成拳,指甲都陷入手心肉裏。
秦申只想享福,最煩動腦子,也不怕有沒有人聽到,大大咧咧地說:“你一個女人家,怎麽使勁兒都鬥不過男人,還不如想法子把人給抓牢了,別的什麽都不用想!”
秦雁玉冷下臉,“對牛彈琴,你快走,在外行事處處謹慎些,讓下邊兒的親戚也夾着尾巴做人。我娘家本就勢單力薄,你再出點什麽事,我還能靠誰?”
秦申起初臉色微變,聽到後面稍稍緩和,滿口答應,又抱怨了一句:“要不是你那大伯跟我決裂,你娘家可一點都不單薄——”
“行了。”秦雁玉轉身就走,實在覺得和秦申說話太累,即便心裏有什麽計策也不敢和他商量,就怕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回到內室,秦雁玉默默思忖,自己到底只是一個身處深宮只能依附男人的弱女子,朝堂上那些事根本沒什麽頭緒,只能指望當年先帝信賴的那幾位大臣。
她爹有句話沒說錯,她最擅長的手段無非是留住男人的心,對江晟年,她不能就這麽放棄,如有必要,她也只能對江灼動手了……
中秋前夕,一年一度的秋獵照例在皇家圍獵場舉行,江晟年自然在受邀之列。江灼知道後死命求他,要跟着一起去圍觀盛況,江晟年被吵得頭痛,只好答應他這個請求,事後還被明玉說了一頓。
出發前一日,王府書房。
窗外月光皎潔,照亮屋內一隅,江晟年靜靜坐在桌案後面,好像在等待什麽。
忽然,院子裏的樹搖晃了幾下,樹葉摩擦,有鳥驟然撲騰翅膀飛遠,随即恢複起初的寂靜。
這時書房裏已經多了兩個黑衣人,其中一個單膝跪地,語氣有些激動。
“王爺,您還等什麽時候?明日就是最好的機會!只要小皇帝一出事,您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名正言順地奪回本該屬于您的位置,請王爺莫再被兒女私情蒙蔽了眼睛,快做決定!”
另一人同樣言辭懇切,卻比前者溫和許多,“如今小皇帝羽翼未豐,我等都認為越早動手越好。況且小皇帝若在圍場出事,即便有人懷疑王爺,也沒有證據,如此一來,王爺既不必背負罵名,又不必折損自身,是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江晟年冷靜出聲:“你們已經布置好了?”
“是!只等王爺一聲令下,找到機會就……”回答那人把手放在喉間,輕輕一劃。
江晟年卻沉下臉,“你們背着我擅作主張,密謀弑君,是不把我放在眼裏?”
那兩人面面相觑,都覺得十分冤枉,心說若不是你優柔寡斷,被太後那妖女迷得連江山都不要了,他們除了先斬後奏,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
“王爺,我們跟着王爺出生入死,只臣服于您,那小皇帝又算什麽?!當年您被人陷害,痛失帝位,我等雖不甘心,但當時無計可施,只好忍耐。先帝殁後,便是一次極好的機會,您猶豫再三,扶幼帝上位,我等也只能追随王爺。可幼帝又如何待您?他把您當亂臣賊子,讓那幫老不死的暗中謀劃架空您的勢力,上回軍饷縮減一事,已經害我方折損不少兵力,再這麽下去,我們只能被逼的不斷讓步,而那些一心效忠王爺的将士臣子們,恐怕也要對王爺失望了!”
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說完,書房一片寂靜。
江晟年輕嘆口氣,站起來走到兩人面前,将他們扶起。
兩人似有動容,懇切地看着江晟年。
“我此生最幸運,就是有你們這一幫兄弟。”他低聲道。
“王爺——”那兩人異口同聲,眼中有淚光閃動。
他們又何嘗不是仰慕攝政王膽識魄力、在戰場上的飒爽英姿,才下定決心認主,此生不渝。
可沒想到,他們眼中的英雄終究難過美人一關,一碰到和那妖女有關的事就亂了陣腳,連皇位都不要了。
江晟年心知他們對自己已經有些失望,但他并不是他們以為的“王爺”,即便在封建社會,他這個任務執行者也不能随意殺人,更何況,是對一個沒犯大錯的六歲孩子動手。
如果被系統抽查出來,這一個任務就白做了。
退一步講,“你們真以為那邊不會想到皇上可能會有危險?此次圍獵親兵營一半的兵力都抽調出來護駕,若事情有你們想的那般簡單,我又何必一忍再忍。”
那兩人猶豫片刻,再次道:“不管能不能成,我們都得試上一試,王爺,您這是同意了?”
江晟年的臉隐沒在黑暗裏,淡淡地“嗯”了一聲。
兩人喜出望外,卻不知道江晟年心裏早已有了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