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攝政王的白月光
經過一夜商議,江晟年否定了手下原定的計劃,讓他們按自己的想法做,不要貿然妄動,見機行事,那兩人欲言又止,江晟年只當不覺,揮手将他們屏退,就這麽直到天邊泛白才在書房合衣閉了會兒眼。
但他并沒有睡,因為他知道,原身在這時堅決反對屬下的提議,不準他們擅自動手傷害皇帝,但事實上他們還是背着原身動手了,只是并沒有成功,反而讓皇帝對原身恨得更深,而原身最忠實的擁護者們也愈發失望,離開的離開,還有的漸漸生了二心,成為最後皇帝扳倒原身的一股力量。
所以這次皇帝應該不會出事,而他既不能讓手下對他失望,也不能讓皇帝徹底恨上他,否則他就不得不為了保命,把小皇帝的位置搶過來了。
他屈指輕扣身下卧榻,不過眨眼,一道黑影極其鬼魅地出現在他面前,不同于前兩人的聒噪,他安靜地仿佛沒有呼吸,沉默地等候江晟年的吩咐……
巳時,皇帝、太後以及諸大臣都到了現場,前二者坐于主臺之上,其餘人則在下位落座。
江晟年讓江灼乖乖待在軍帳不可擅自走動,等圍獵開始就帶他親眼見識一下圍獵的場面,江灼眼睛亮晶晶地,用力點頭。
“爹,我一定不會亂跑的。”
江晟年依舊不放心,讓他的貼身侍衛守在軍帳外,才放心離開。
臺上,秦雁玉環顧四周嚴加把守的親軍營士兵,其中兩位校尉還是秦申的人,原先緊張的心情稍稍和緩。
這是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秋獵,亦是第一次離宮,容不得大家不謹慎。
秦雁玉的目光落到臺下,卻不見江晟年,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又怕被人看出端倪,便收斂神色端坐,除了皇帝再不看別人。
相比這嚴肅的陣勢,江允玠并未對周圍的危險有任何感覺,他對圍獵本身更加感興趣,若不是他還不會獨自騎馬,真想親自下場到深林中狩獵,過把瘾。
他眼中流露出一絲向往,這時臺下一陣騷動,所有人的視線都朝一個方向而去。
一匹毛色油光水滑的白色駿馬從遠處飛馳而來,地面都仿佛在震動,而坐在駿馬之上的俊美男人,不是江晟年又是誰?
秦雁玉一時心中激蕩,情不自禁盯着江晟年,有種回到當年的感覺。
江允玠起初也被江晟年馬上英姿吸引去了目光,随即感覺到他母後的情緒,小臉立刻繃緊,眼神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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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江允玠宣布圍獵開始後,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們率領上百位勇士沖入密林,開始角逐今天捕獲獵物最多的稱號,在所有人面前出一出風頭。
江晟年自然不與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角逐,只打算帶江灼獵幾只兔子,讓兒子高興高興。
江灼被侍衛抱出軍帳,江晟年坐于馬上,接過江灼,讓他坐在自己身前。
“出發——!”江灼興奮地大吼,引得不少人側目看他,他卻一點都不羞澀,頗有他爹當年的風範。
江晟年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小腦袋,兩腿夾住馬腹,馬鞭輕揮,身下的神駿立刻如閃電一般飛馳出去,遠離衆人視線之後才漸漸慢了下來。
江允玠遠遠看着這一幕,心中升起隐隐羨慕。
自從他知道江晟年是他親生父親,而且他的母後并非被江晟年脅迫,而是自願和他在一起以後,他能找到的恨江晟年的理由就只剩下江晟年對他父皇的背叛。
可一想到自己根本不是父皇的兒子,那種羞愧、自厭的感覺反而超過了對江晟年的痛恨。因為自己根本沒有立場,他的父皇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不會承認他,更不會讓他繼承皇位,甚至可能殺了他。
曾經他最恨別人說自己的皇位是江晟年因為母後才讓給自己的,他是父皇的兒子,皇位本就該是他的,若不是他欺他年幼,又怎麽會被逼着做傀儡皇帝?
如今他卻覺得,他坐上這個位置一點都不名正言順,江晟年本可逼他退位,卻甘願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就是因為他一直懷疑他其實是他的子嗣,而在滴血認親确定了血緣關系之後,他果然對他越加關心,甚至開始親手教他習武,有時他練不好動作發脾氣無理取鬧,江晟年一點都不會慣着他,會嚴厲地訓斥他,但還是手把手耐心地教他,這和父皇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完全不一樣,讓他感受到尋常人家父子之間的那種溫暖和真實。
以前害怕江晟年會随時造反把他和母後殺了,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現在卻好了很多。大學士不是講過虎毒不食子,他是江晟年親生的,他一定不會殺他的。
所以他現在對江晟年的感情十分複雜,既不想承認他是他父親,又忍不住覺得他其實沒那麽壞,甚至還挺好的……
江允玠越想腦袋越疼,他還承受不了理清這麽複雜的事情,又覺得坐在臺上十分無聊,就想回軍帳休息。
秦雁玉見江允玠的臉被太陽曬得微微發紅,鼻頭都出了汗,忙讓侍衛護送皇帝回去。
坐在下面的秦申就等着這會兒,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體多曬會兒太陽就累得慌,見狀連忙站起來,說要和侍衛一同護送皇帝。
秦雁玉心知她爹就是想躲懶罷了,擺擺手就允了。
江允玠沒理會秦申,因他與秦申本就不親,只當他是不相幹的人。
進了軍帳,江允玠爬上鋪着虎皮的長榻,閉上眼,呼吸漸漸深長細勻。
秦申讓侍衛領他去別的軍帳休息,卻得知根本沒有他的份兒,頓時來了脾氣,聲音也大了起來。
江允玠被吵醒後大怒,跳下卧榻指着秦申讓他滾出去,場面一下子吵鬧得緊。
沒有人察覺,帳篷一側突然被利器劃開,銳利刀鋒閃爍着冰冷的銀芒,随着侍衛驚恐的大喊大叫,幾個黑衣人沖進軍帳,持刀目的明确地朝江允玠撲去!
親兵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沖進來保護江允玠,奮力與刺客相抗。
這時這群刺客的目标突然轉移到已經吓尿褲子的秦申身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将秦申往江允玠的方向逼。
秦申是極度貪生怕死之輩,這時候哪裏還有理智,竟抓着江允玠往江允玠身後躲,連連大喊:“保護我——!來人啊——!快保護我——!”
秦雁玉等衆人聞聲已經趕了過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荒謬的畫面。
而這時兩方打鬥正酣,一時分不出勝負,這時又出現一夥黑衣人,明顯不是刺客同夥,硬生生将刺客逼退,随後兩撥黑衣人在打鬥中沖出帳篷,同時突破已經圍攏過來的官兵的重重阻攔,消失在密林之中。
這一出可謂是有驚無險,但秦雁玉還是被吓得不輕,憤怒地命令親兵營統領徹查此事,必須要把刺客捉拿回來。
秦申癱倒在地,下身褲子散發着腥臊味兒,他卻一無所覺,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陣仗,這時只顧着拍着胸脯慶幸自己命大,做不出別的反應。
秦雁玉看着秦申氣極恨極,不說玠兒皇帝,更是他親外孫,到了生死關頭,秦申竟只顧着保全自己性命,甚至把玠兒推出去為自己擋刀,本以為他只是膽小怕事,卻原來連人都算不上!
因皇帝遇刺受驚,圍獵進行不下去,只得即刻啓程回宮。
當晚,江允玠就因驚吓發起高燒,一時鬧得人心惶惶。
江晟年深知必有人懷疑這事跟他脫離不了幹系,心中又已有了謀劃,于是安撫了妻兒之後,連夜進宮看望江允玠。
到皇帝寝宮時,秦雁玉也在。
江允玠臉燒得通紅,嘴裏不住呓語,看起來十分難受,秦雁玉在一旁垂淚,見江晟年進來,神色立刻變得極不自然。
她不得不懷疑這次刺殺玠兒的人和江晟年有關,說句諷刺的話,除了江晟年,誰的手下還會有如此“藝高人膽大”的刺客?竟追捕了一天一夜都沒有任何消息。
可江晟年不是已經相信玠兒是他的親生骨肉了嗎?怎會下狠手置他于死地?!
江晟年放輕腳步,走到床沿看了一下江允玠的狀況,低聲道:“皇上睡着了?”
秦雁玉心中紛亂繁雜,胡亂點了下頭,覺得江晟年此趟必定是來跟她解釋的,于是又補充道:“睡得不安穩,時不時醒一會兒,這會兒應是睡着了。”
江晟年“嗯”了一聲。
秦雁玉終究沉不住氣,厲聲道:“這些刺客的來歷,我想你應該最清楚。”
江晟年沉默不語,片刻後才道:“刺客是我的人,但不是我的主意。”
秦雁玉有些震驚,死死盯着他:“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沒有你的命令,他們還敢擅自做主刺殺一國之君嗎?!”
江晟年反問道:“你心裏難道不清楚,他們為什麽不惜忤逆我,也要在今天動手?”
秦雁玉頓時啞口無言。
她當然知道,江晟年手下早就按捺不住,想要江晟年逼玠兒退位自己登基,圍獵的确是個好機會,可惜她們也不蠢,早就派大內高手時刻保護皇帝,不然怎敢放皇帝出宮?
“他們既然敢這麽做,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又該怎麽辦?”
秦雁玉不甘心,愠怒地質問道。
江晟年眼中似有懊惱之意,低道:“不會有第二次,我已經派我身邊死士保護皇上,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秦雁玉心一動,不禁看向他,“今天後到的那群黑衣人,是你的死士?”
“是。”
秦雁玉深深吸氣,下一刻就撲進江晟年懷裏,嘤嘤哭泣起來。
“我好怕你為了皇位真的不顧玠兒是你兒子,好怕玠兒受傷害,今天看到那一幕,就像要了我半條命,若是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軟玉溫香在懷,本該是男人最心軟的時候,可江晟年不僅心中毫無感覺,甚至很想把她推開。
不說他早就知道她對原身的利用,即便不知道,他也無法對這樣的女人提起興趣。
于是他怎麽想,就怎麽做了。
秦雁玉被毫不留情地狠狠推開,後退幾步才穩住身體,眼裏閃着不敢置信的光,梨花帶雨地看着江晟年,“你近來究竟是怎麽了?倒不如給我個痛快,直說你已經厭煩了我,我也好死心,不再巴巴盼着你垂憐我們母子!”
她心中卻格外冷靜。
如果她這樣都激不起江晟年對她的憐愛之情,那麽她是真的徹底失去了江晟年的心。
因為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都是從憐惜開始的,一旦他看到你哭都不心疼,做再多都無濟于事了。
而接下來江晟年的表現,讓她的心一瞬間掉入冰窟,冷到了極致。
“太後,實話告訴您。”江晟年輕笑一聲,“從您選擇皇兄,進宮做他的妃子開始,我就不再對您存任何超出界限的情分。我尊重皇兄,恪守禮法,如何能觊觎他的女人?往後還請太後不要再說這種引人誤會的話壞了自己名聲,便是先帝在天有靈,也不願看到叔嫂通奸的醜事。”
秦雁玉氣得臉色煞白,“你這是什麽話?恪守禮法?這四個字從你口中說出來豈不好笑?若你做到了,那玠兒又從哪來?”
江晟年心中冷笑,他可不是原身,秦雁玉說什麽都信。要說原身是真的愚蠢,真正的好女人就在身邊,他卻不懂珍惜,非要迷戀摸不着碰不到的,不惜喜當爹,和妻兒離心離德,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也怪不了別人。
不過在江晟年眼裏,原身對秦雁玉的執念本身已經超過了所謂的愛,越是得不到就越放不下,而秦雁玉深谙此道,所以原身毫不猶豫就上鈎了。
若是真讓秦雁玉嫁給原身,原身對她還會愛得這麽癡狂嗎?愛到不惜一切代價?
他覺得不會。
“那天我仔細想過,我被你灌了酒,所有人都知道我千杯不醉,為何到了你那裏不過一會兒就不省人事?其中蹊跷我已不想再追究,屢次幫你不過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往後還請太後不要再令我為難,讓皇上也為難。”
秦雁玉整個人都懵了,江晟年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不懂。
她隐隐約約找到自認為最關鍵的地方,“你是怪我選擇了先帝,可那是并非我所願,我爹他……”
“夠了。”江晟年冷聲打斷,“當初父皇一心立我為太子,卻被奸人陷害,讓父皇以為太子被廢之事是我一手策劃,最終選了皇兄繼位,而你與你爹唯利所趨,見風使舵,真當我一無所察嗎?”
秦雁玉想說很多話,想一一找理由解釋,可到最後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時無可辯駁,她只好虛弱地說:“可玠兒的确是你的孩子,你……”
“玠兒是我兒,我自然會護着他。”
“好好好……”秦雁玉失神地說,一邊心中卻在算計,接下來該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