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镖
秦見山和東方行在路上行了一個月左右到得福州。
兩人一路行來,只有極少數時候才像別的江湖中人那樣風餐露宿,東方行雖然是江湖人的作派,但對宿在野外這件事卻極為排斥;而且他為人大方,一路住店都住上房,從來不讓秦見山花一文錢;但是當客棧上房只剩一間時,他又不介意和秦見山擠在一張床上。
自從秦見山在樹林裏幫東方行擦掉臉上的妝容後,東方行好像是知道了他不喜歡這個,以後便再也沒有那樣喬裝打扮過,但是他似乎對仇家非常忌憚,白天出門總是習慣帶上帷帽。
“你這麽小心,難道你的仇家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終于有一天,秦見山忍不住問了出來。
東方行很無所謂地笑了一下,“是啊,他那個人最是小心眼和記仇,旁人無心的話他也能記在心裏好久。不過秦兄弟竟然連他都知道,這我倒是沒想到。”
“我來中原也有半年多,知道他和日月教不為過吧?”
“也是。不過秦兄弟既然知道了我的仇人武功天下第一,可還敢跟我同路。”
秦見山學東方行無所謂地笑,“生還是死也沒什麽大不了。再說了,能見識到他的武功,也不算枉死了。”
東方行沒說話,只是心裏對秦見山的好感又增加了一些。
兩人同行的這段時間裏,秦見山問了東方行許多問題,可是東方行總是避重就輕、語焉不詳,關于自己的身世背景幾乎沒提過;東方行倒是經常把話題轉回到秦見山身上,但是秦見山也是不可說、不能說,因此這一個月來其實兩人對對方的了解并沒有多多少。
這天兩人經過福州的西門大街,秦見山遠遠望去,看到一座宏偉的宅第,朱漆大門的門頂匾額上金閃閃的“福威镖局”四字,下面橫書兩字“總號”。
東方行給他指了指,“這就是咱們初次見面的茶舍裏,那三個粗人談論的福威镖局。他們口中的林遠圖是現在福威镖局總镖頭林震南的祖父。”
秦見山點點頭,他記得那天那三個漢子談論林遠圖時東方行并不在場,那他應該是在店外站了些時候;他們似乎還說到了東方不敗,不知道東方行聽到作何感想。
說話間三個黑衣人進了福威镖局的大門,跟着又有一個富家子帶着幾個跟班進去了。
“都說這林震南擅長經營镖局生意,倒是不假。”
“我經常聽人談起他的武功,倒是不知道他祖上傳下來的,到底是門怎樣厲害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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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行聽了這話有些玩味地看着秦見山,“秦兄弟難道也對《辟邪劍譜》感興趣?在下對此倒是略知一二,回了客棧我慢慢說與你聽。”
另一邊,送走了幾個黑衣人的林震南有些氣悶,王夫人一進房間就看到他有些焦躁地踱來踱去。
“今兒是怎麽啦?镖局有事不順嗎?”
林震南拉着王夫人到桌邊坐下,“今日來了一撥人,言道讓我們送一趟镖到平定州。”
“河北的镖路咱們去年就走通了,何苦煩惱?”
“娘子有所不知,他們指定讓我親自送镖。我身為總镖頭,有重要的镖親自走一趟原也無妨,只是還有三個多月便是年關,到平定州這一來一去,我可趕不上陪你和平兒過年啦。”
王夫人聽了也是有些不快,“怎麽還非得讓你去不可呢?”
“那幾人只說這趟镖十分緊要,萬不可有任何閃失,”林震南頓了頓,又接着道,“但是這平定州距離日月邪教總壇黑木崖只四十餘裏,萬一去了再惹上邪教那可不好。”
王夫人“噗”地笑了出聲,“這黑道上的人還需找镖局送镖,可是聞所未聞啦。”
“自從那幾個人來了,我心下總覺得不好,就怕他們跟邪教的人有幹系,那對咱們可是不小的麻煩。”
王夫人點點頭,“那你看如何?”
“也只好先派人去打探這些人到底什麽來路了。”
“真要去平定州也不必犯愁,若是年關趕不上回來,你便去洛陽拜會我爹爹吧,他老人家定然十分歡喜。”
林震南點點頭沒再說話,出去吩咐手下人做事。
在福州待了幾日,東方行也只是帶着秦見山四處走走看看,那樣子半分也不像在躲避仇家。
這天早上秦見山照例在卯時三刻起床,東方行已在客棧後院練拳。他練武比一向自律的秦見山還要勤奮,不管冬夏,卯時一到便起,有時練拳有時練劍,前段時間投宿看到客棧有長矛和鞭子還拿起來耍了一陣,除卻長矛讓他有些費力之外,其他的兵器和拳腳功夫對他來說甚為輕松,經常練上一個時辰也不見出汗。晚上睡覺前,他還要打坐一個時辰修習內功。
看到他的樣子,秦見山有時候是有些自愧不如的。
秦見山走到院子裏正要開始練劍,東方行便停了下來。“咱們今天出發離開福州,秦兄弟練完劍便收拾收拾包袱吧。”
“這次是去哪裏?”
“咱們往回走。”
午飯後,東方行去買了些幹糧來,兩人打點好包裹,打馬走上官道,不慌不忙地北上。
秦見山雖然不知道東方行的目的是什麽,但是出發不久他就發現了,他們總是跟在一隊镖局後面,有時候拐上小道走一段路,但是過不多久便又會跟上去。
“東方兄弟,你該不會是想劫镖吧?”秦見山有些緊張,他為人正直,如果東方行真有此意,他必定會阻止。
東方行哈哈大笑,笑得聲音更尖細了,“秦兄弟想到哪裏去了,這等賣力氣的事我可不做。”
話是這麽說,東方行還是不遠不近地跟着,镖局裏的人當然也察覺了。這日在茶鋪中,一名镖師便過來跟東方行和秦見山搭話。
“在下福威镖局史大年,是镖局中一個小小的镖頭。從福州出來兩位朋友便一路跟随,不知有何見教。咱們出來走镖以和為貴,還請兩位行個方便。”史镖頭拱手行禮,禮數周到。
東方行自顧自地喝茶,秦見山知道他不大和外人說話,便回了個禮,“我兄弟二人四處周游,恰好和貴寶號同了路,絕沒有其他意思。”
史镖頭又看了看東方行,見他還是頭也不擡,隐約覺得這不是個好惹的人,而這兩人之中究竟誰聽誰的一下子也看不出來,當下不便再多說,又跟秦見山客氣了幾句便回了林震南身邊,把剛才這番話告訴了他。
林震南朝東方行和秦見山看了看,眉頭皺得緊了一些,吩咐讓手下打起精神加強戒備。
出了茶鋪,東方行和秦見山一陣疾馳,兩匹馬片刻便奔出了林震南等人的視線。他的心卻沒有放下,生怕有何閃失。
一直到了江西和浙江省交界處,林震南也沒再見到東方行和秦見山,卻在路中間看到了橫着的一叢荊棘。
這條镖路在林遠圖還是總镖頭時就已走通,林震南自己已有快一年沒走過這裏,但是這附近有哪些綠林好漢他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些年來他們的禮數從來不曾落下過,是以這條路上從來不曾出過岔子,沒想到一年不走再來竟遇到有人劫镖。
林震南朝史镖頭看了一眼,史镖頭會意,跳下馬朝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鞠一躬,接着朗聲說道,“咱們福威镖局路過貴寶地,不知閣下在此活動,若鑼聲、號子聲驚擾了閣下,還望見諒。請閣下留下姓名、幫派,走完這趟镖福威镖局定派人送上厚禮賠罪。”
四周除了風吹動樹林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道路左右兩側皆是樹林,看不見人影,林震南和其他一衆镖師都緊張了起來。
這次林震南自己下了馬,其他镖師紛紛跟着跳下馬來,握緊手中兵器。
林震南也朝四個方向各鞠一躬,随後朝着道路前方站定。
“在下福威镖局總镖頭林震南,武藝不精,家傳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只學了皮毛,還請這位好朋友指教。”
說完這話林震南深吸一口氣,抽出佩劍,将劍鞘遞給站在旁邊的史大年。随後一套辟邪劍法氣勢如虹地施展開,一衆镖師看得眼也不眨,生怕漏掉了一招一式。
一套劍法練完,旁邊還是沒有動靜,镖師們更加忐忑不安了。
“這位好朋友……”
林震南話頭剛起,突然旁邊林子裏竄出了一個蒙面的黑衣人。這人輕功了得,悠忽之間竄到了福威镖局一衆人面前,身子還在半空中不曾落下,手中長劍便不停歇地直取林震南面門。林震南舉劍便擋,揮開對方長劍的同時被震得虎口一麻,卻也不敢大意,手上虛晃一下,畫了個圈刺向對方腹部。
黑衣人一邊擋開林震南的劍一邊在地上站定,手上招式越來越快,林震南竟覺得眼有些花,最終肩頭挨了對方一掌。不過這一掌對方只用了一成內力,只是讓林震南肩頭微痛,往後退了幾步。
站在後面的镖師扶住退下來的林震南,戒備地看着面前這個黑衣人,随時準備再戰。
那人細長的眼睛審視地看着一衆人,只過得片刻,便回身挑起路上的荊棘,在空中斬了個粉碎。随後施展開輕功來,快速地隐沒在了樹林裏。
“總镖頭,這?”
“今天這劫過了,史镖頭,傳信回福州,讓夫人差人帶上厚禮來走動。”
“是。”
道路另一邊的樹林裏,東方行和秦見山在暗處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這林镖頭禮數周全,對镖局也經營有方,到底是誰要跟他為難?”
東方行很認真地看着秦見山,随後鄭重地說:“是我。”
秦見山愣了一下,點點頭不置可否。
“江湖上都傳言林震南一點也沒學到林遠圖的辟邪劍法,我不信,就雇人來試探試探。看來不是這林震南沒學到祖傳的功夫,而是辟邪劍法本就平平罷了。”
“嗯,你說得對。”
“哈哈哈!”東方行又笑了起來,“秦兄弟,怎麽我說什麽你都信?”
秦見山看着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哪裏是什麽都信,而是東方行這些似真似假的話,他一句都沒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