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年

東方行對于新年——或者說對于和秦見山一起過年這件事情有着莫大的期待,年前幾天出門,幾乎可以說是看到什麽買什麽,秦見山攔也攔不住他。

“過年就是要熱鬧一點才好”,這是東方行每次用來堵秦見山的話。

其實東方行年紀比秦見山還要大,但是秦見山總是覺得他孩子氣,不過看着東方行每天很開心,他自己竟也跟着高興起來。

除夕當天,東方行難得沒有早起練功,而是面對着秦見山躺着等他醒來——其實兩人從沒有面對面地躺着,畢竟都是男人早上醒來難免尴尬。所以秦見山一睜眼看見近在咫尺的臉龐還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些,不過東方行看起來倒是很高興的樣子,似乎連眼裏都泛着微光。

“秦兄弟,我教你包餃子吧。”

“好。”沒想到東方行等着自己醒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秦見山從善如流地答應了,然後飛快地起床,臉上還是有些發燒。

“你怎麽了?”問出這句話的東方行臉上是坦蕩蕩的懵懂和好奇,讓秦見山只有無奈。大早上的,難道他不會覺得尴尬嗎?

“我先去生火,外面太冷了,你再躺一下吧。”秦見山背對着東方行穿好衣服,說完這句話匆匆出了房間。

東方行看着秦見山走出去順手帶上了門,腳步聲漸漸遠了,他鼓起勇氣,将手伸到猶有餘溫的另一邊,然後慢慢地挪過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對了……”秦見山突然推開門,看見東方行兔子一樣彈了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滿臉緊張,“吓到你了?”

“啊?沒、沒有。你怎麽又回來了?”

秦見山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咱們要準備什麽?我提前準備好。”

“我馬上起來和你一起,你先去廚房吧。”

東方行說要教秦見山包餃子,其實他自己卻不怎麽會,他也只有在小的時候過年時見自己的爹娘做過,之後許多年只見過盤子裏煮好的餃子,不曾自己做過這些事。但好在他說得清楚,秦見山在這方面悟性也很高,兩人在午時之前竟也包好了一頓餃子。

但是餃子煮出來就不那麽盡如人意了,大概三成的餃子都破掉了,這一鍋幾乎變成了疙瘩湯。

想到這就是他們的午飯,兩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之前誇下海口“雖然我不經常做,但我其實特別厲害”的東方行,此刻更是尴尬得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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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其實吧……”

“沒事,是我做得不好,下次再努力。”

知道秦見山怕自己難堪,東方行也就不再提,認命地吃完了疙瘩湯。

午飯過後閑來無事,兩人搬了椅子到後院曬太陽。中間東方行閑不住,自己跑了出去。秦見山便自己閉目養神,想着這大半年來發生的事情,想着自己練功時的阻礙,不久便陷入了巨大的困擾中,有些心神不寧。

不知過了多久,秦見山聽到一陣雞叫,睜開眼就看見東方行抓着一只……母雞。

“你……買來的?前幾天不是買過風幹的雞肉了嗎?”秦見山一邊說一邊起身朝東方行走去,想要接過他手上的雞拿去廚房。

“不是買的,是偷來的。”

秦見山腳步頓住了,細看的話嘴角似乎還有些抽搐。“大過年的,你這樣……哎,你告訴我從哪戶人家那裏拿來的,我去放些銀子過去。”

東方行卻不肯回答,瞥了秦見山一眼,徑自繞開他去了廚房。秦見山總歸是覺得不妥,追着過去繼續問。東方行終于被他問得煩了,冷着臉說了句“我倒不知秦兄弟你如此好騙”,說完便扔下雞走了。

秦見山站在廚房裏,看了一眼東方行離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母雞,不知所措。在“去追東方兄弟”和“在廚房把雞處理好”之間猶豫了一會兒,秦見山最後從角落拿來一個背簍把雞罩住,然後快步走去房間。

在門口踟蹰了好一會兒,秦見山竟然有點不敢進去。最後還是東方行看不下去了,出聲讓他進去。

“東方兄弟,你……你生氣啦?”

“我有什麽好生氣?反正我說什麽你都信,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東方行表情淡淡的,甚至有些冷冽,秦見山又一次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比較笨,如果你真的生氣了,你就告訴我,我改。”

東方行簡直要笑出聲來,剛剛的那一點點脾氣也沒有了,“真的沒生氣,早點去準備年夜飯吧,晚上咱們不醉不休。”

兩人的年夜飯不到酉時就開始了,秦見山整治的一桌子菜賣相不太好、味道也一般,好在兩人不怎麽挑,只要酒好其他也都無所謂。

東方行特意在過年前買了十幾壇酒放在地窖,今天全部都搬了出來放在廚房。秦見山先溫了三壇拿進房間,東方行笑他小看自己的酒量,秦見山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師父說過貪杯誤事,他一直記在心裏,是以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從未喝醉過。

三壇酒喝完,兩人均是面色不變,神志清明,秦見山本想适可而止,東方行卻不樂意,硬逼着他又去溫酒。秦見山自然是拗不過他的,最後只好安慰自己說,在這裏左右無事,醉一次也無妨。

直到五、六壇酒下肚,東方行終于有了些醉意,眼神變得有些朦胧,話也多了起來。

“秦兄弟,你今年多大啦?”

“虛歲二十有七。”

“那我比你長了三歲,你該叫我做東方哥哥才是。”說完東方行自己也覺有趣,徑自笑了起來。“那你這二十七年來,可有什麽煩惱嗎?”

聽到煩惱二字,秦見山恍惚了一下,他的煩惱可以說是近一年來才有的,過去的二十幾年,他是師父的得意弟子、是本門的大師兄,長輩器重、同門仰慕,他哪裏知道什麽是煩惱?可是來到這裏之前發生的,可以說是這些年來他遇到過的最驚險而離奇的事情了。

“煩惱當然是有的,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究竟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東方行有些訝異,“秦兄弟不是說,是你師父讓你來歷練的嗎?”

秦見山顯然是沒料到東方行還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放在心裏,被他這樣一問不知該怎樣回答。

“罷了,秦兄弟定然是有自己的苦衷不願意告訴我。那就不提了,來,幹了這杯。”

到底他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自己的經歷可以告訴他嗎?這些秘密在秦見山心裏快一年了,他一個字也沒對別人說過,他何嘗不是壓抑而又痛苦,但是他不确定是否可以說出來。也許說了,東方行也只會認為是天方夜譚吧。再說,他對自己說的話,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那東方兄弟有什麽煩惱嗎?”

“我啊,有。”東方行自斟自飲了三杯,對上秦見山專注的目光,凄然地笑了一下,“我二十歲時想要的東西都有了,但是得到以後才發現這些東西都是狗屁。我身邊的人,要麽怕我、要麽對我有所企圖,真心待我的人寥寥無幾。旁人總以為,這些年來我什麽都有,我的願望都已經滿足了,卻沒人知道其實我什麽都沒有。”

秦見山被東方行的有和沒有繞得有些糊塗,反應也慢了起來。“你想要什麽?名聲?權勢?”他會來到這裏很大程度便是因為這兩個東西,所以以為東方行求而不得的也是這些。

東方行搖搖頭,“我要名聲和權勢做什麽。”

“那你想要什麽?”

東方行深深地沉溺在秦見山專注而關切的眼神裏,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滿心期待、滿含深意的神情全都落在了秦見山的眼中。但是他看秦見山,看到的是一貫的坦蕩、光明磊落,随即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也許什麽都不說才最好吧。再開口時東方行聲音又變得尖利,“我不知道。”

後面又說了些什麽話,兩人其實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十幾壇酒不知不覺已經全部喝光。

“東方兄弟,時候不早了,還是歇了吧。”秦見山站起身走到東方行身邊,不過幾步路,竟有些搖晃。

東方行午時還說要和秦見山一起守歲,現在卻是醉得眼睛都已經要睜不開。聽到秦見山說歇了,他正要站起來,卻一個晃神又坐了下去,歪倒在秦見山身上。

“還說自己酒量好,你……咳,站也站不起來了嗎?”

秦見山扶起東方行,正要扶他到床上,突然聽見他說了句話。

“什麽?”

“我說,若是……若是……”

東方行話沒說完就睡了過去,他比秦見山矮了半個頭,頭一歪便靠在了秦見山的肩頭。

秦見山幫東方行脫掉外衣,放他睡下,蓋好被子,自己又添了把柴才睡下。

他不知道東方行想說什麽,但是他想,以後的日子若是都如這般,倒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東方顯然忘記了做男人的感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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