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東方行

二月的平定州,西北風呼嘯。

眼前已經是秦見山喝掉的第五杯茶,他的身體沒有暖起來,心也沒有。

“邪教教主任我行”這七個字像魔咒一樣魇住了秦見山。過去的兩年多,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日月教的教主從來都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這任我行又是什麽人?平定州離黑木崖不過幾十裏地,秦見山卻開始“近鄉情怯”。

東方不敗給的黑木令秦見山一直帶在身上,走出茶肆的時候他摸着那塊焦黑的木頭想,既然是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回來,那麽便是龍潭虎穴也要去闖一闖,不管東方不敗現在是什麽樣子,也一定要見到他。

剛走出茶肆,就見一隊日月教的人騎着馬飛馳而來。為首的那個人,卻正是東方不敗!

秦見山傻眼了,那個人是東方不敗,卻不像東方不敗——或者說,不像他記憶中的那個東方不敗。

幾乎沒有思索,秦見山便騎上了馬,不遠不近地跟着那隊人去了。

秦見山當然是急于想要和東方不敗相認,但他心裏總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哪裏出了錯;加之這些人總是和東方不敗在一處,他不知道東方不敗現在究竟是怎樣的處境,也找不到合适的時機靠近,只得小心地跟随着,沒讓他們發現自己的行蹤。

出了河北,只餘兩個人和東方不敗一起往西北去,其他人都往別處去了。又行得三日,餘下的兩人也去了別處。

秦見山仍是不敢走到東方不敗面前與他相認,因為這幾日在沿途的見聞,以及聽人不斷地談論江湖中事,他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今年距他離開的那年,早了整整十一年。

原來秦見山在藏書閣中又待了一月有餘,跟着老者習練他自創的內功心法,化解淩雲派內功的滞礙;老者當然是想讓秦見山留下,但秦見山也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的意思。最後還是老者妥協了,情之一字他從來沒有明白過,只知道無法勉強,在秦見山下山之前,只囑咐他好好修煉武功、不要執念太深。

觀海等了一個多月,早已是心急如焚,如果不是确定淩雲派教內沒有任何關于秦見山的消息,恐怕真的要沖上山去了。秦見山簡單說了自己的經歷,觀海只是若有所思,他也不清楚老者真正的身份是什麽。

秦見山下山以後,他雖然不說,觀海也能看出來他其實很着急。又過了一旬,觀海才再次為秦見山啓動了石盤——然而兩人都沒想到,觀海在啓動石盤時計算錯誤,秦見山遇到的,不是他離開近兩年後三十一歲的東方不敗,而是他從前揣測過、但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的二十歲的東方不敗。

如果要和現在的東方不敗重新開始,有沒有可能?如果選擇了現在這個東方不敗,那和自己拜堂成親的那個東方不敗是不是就會消失?如果不選,有沒有可能回到師父身邊,再重新啓動石盤去找到那個自己熟悉的東方不敗?

這些問題反複出現在秦見山的腦海中,他不斷拷問自己的內心。從前的東方不敗,強大卻脆弱,不相信一切;秦見山憐惜他、疼愛他,當然希望他能夠活得完整、沒有心結;面對這個年輕了十一歲的東方不敗,看着他自信張揚、仿佛天地間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的樣子,秦見山甚至覺得自己不敢正視他。他更害怕,這樣的一個東方不敗不會再愛上他。

秦見山思來想去,發現自己面對東方不敗,根本是毫無辦法。現在這個二十歲的東方不敗他想要,曾經與他山盟海誓過的東方不敗他也想要。他不怕東方不敗的拒絕,不怕這個東方不敗無法接受他的愛,只怕在今後東方不敗要經歷苦痛、背叛、不信任時,沒人陪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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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陽泉,東方不敗似乎察覺到有人跟着他,便放緩了行程。秦見山也知道這樣跟着不是辦法,好在東方不敗走的這條路是官道,過段時間也能趕上去。

秦見山獨自在樹林裏停歇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快馬加鞭繼續趕路。

行了半個時辰,對面來了大隊人馬,秦見山只好放慢了步子。擦肩而過的時候,聽他們說起七個尼姑圍住了一個邪教徒,那幾個尼姑武藝高強,邪教徒看起來兇多吉少。秦見山心道不好,猜測他們口中的邪教徒就是東方不敗,也顧不上許多,馬上抓了一個人問清楚那七個尼姑在哪裏圍住了邪教徒,得到答案後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快馬加鞭奔馳了一炷香的工夫,秦見山才在路邊樹林發現了被恒山派的七個女尼圍住的東方不敗。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袍子,身上看不出來有沒有受傷,不過衣襟的地方已經有了一條細長的血痕。

看見東方不敗受傷,秦見山頓時紅了眼,他的根本無法将視線從東方不敗的傷口上移開。不過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站在暗處觀察了片刻。

七個女尼凝式不動,七柄長劍劍尖分別指向東方不敗頭、喉、胸、腹、腰、背、脅七處要害,七劍連環,幾無破綻可尋。東方不敗的武功算高,單打獨鬥都可在十招之內破敵,然而面對這配合默契的陣法,卻是無法可想。

秦見山只看了片刻,便發現了站在東南方劍指東方不敗腹部的女尼武功稍弱,随即從地上撿起三塊小石子,同時打出,分別擊中女尼的肩、腰、手肘。女尼不料被人偷襲,劍招稍慢,即被東方不敗抓住破綻,一把長劍直指女尼受傷的右肩,女尼正欲擡劍抵擋,左肩已被方才偷襲之人以劍柄戳中,驚怒之下右肩又中一劍,再無招架之力。

陣法既破,東方不敗又來了幫手,七個女尼再也不是他的對手,只好且戰且退,進了樹林深處。

東方不敗剛才也已受傷不輕,秦見山走近了才發現他身上多處被割破,黑色的袍子也被鮮血濡濕。秦見山快步上去,想要扶住東方不敗。東方不敗卻往後退了兩步,“閣下是?”

“在下秦見山。”

“你為什麽幫我?”

秦見山之前當然想了數十種說辭,不過事出突然,他沒想過自己拔刀相助要如何對東方不敗解釋,“在下與五岳劍派有深仇大恨,看見他們行事,自然要阻攔。”秦見山見東方不敗點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不過他沒有說自己的門派,也許東方不敗不會太排斥他。

“與名門正派為敵的人,自然也是我日月教的朋友。在下東方行,多謝兄臺搭救。”

相同的話語兩年前秦見山第一次見到東方不敗時也聽到過,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不知東方兄弟要往何處去?身上的傷勢要緊麽?”

東方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秦見山幾眼,卻見他眼神坦坦蕩蕩,既無一絲谄媚,也絲毫不回避和閃躲,“正要往西域去。”

“正巧我也要去西域拜見一位高人,東方兄弟若是不嫌棄,咱們正好結伴而行。”

東方行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曲起左手小指放入口中吹了個口哨喚來他的馬,一邊回劍入鞘一邊利落地翻身上馬,“我還有件小事要處理,午後咱們在前面鎮上的悅來客棧碰面。”

話音剛落下東方行已經迅速打馬而去,馬蹄聲不到片刻便已聽不真切。

秦見山當然不會以為東方行能這麽快地打消顧慮,因為自己出手相助就把自己當兄弟,不過能順利地與他結識、陪伴在他左右已經非常好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從長計議。

午後的悅來客棧依然人來客往。秦見山在大堂中坐了半個時辰,東方行這才從門外緩緩進來,他已經換了一件新的黑色外袍,但身上仍然帶着淡淡的血腥味。東方行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秦見山,他徑直走到秦見山對面坐下,佩劍橫放在桌面,喝了幾口熱茶。

“身上的傷要緊麽?”

東方行搖了搖頭,面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絲毫看不出受過傷。

“去樓上歇息片刻吧,房間已經收拾妥當了。”

“好。”

秦見山不僅備好了房間,就連最好的金創藥也已經準備好了放在桌上。東方行拿起一瓶聞了聞,确認沒有問題,這才脫下上衣将藥抹在傷口上。

秦見山端了個炭盆進房間,一開門就看到東方行赤/裸着上身塗藥。東方行聽到動靜下意識抓起了桌上的劍,迅速轉頭、銳利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門口,看到是秦見山,這才放下了劍,若無其事地繼續料理傷口。

“我來幫你?”

東方行背後有幾處傷口較深,他自己上藥并不方便,因此從善如流地将瓷瓶遞給秦見山。

闖蕩江湖的人身上有傷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從前秦見山對東方不敗一直非常守禮,直到洞房花燭之夜兩人才裸裎相見,然而當時房內昏暗,他并沒有仔仔細細看清楚。現在看到年輕的東方行,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傷疤,想到他成為“武功天下第一”必是付出了數倍于其他人的代價,不禁感到心中一痛。

東方行感覺那只手停在自己背上不動,心下疑惑,忍不住出聲提醒,“秦兄弟?”

“好了。”

東方行一邊穿衣服一邊暗中打量起秦見山,這人武功不弱,卻是無門無派;如果是教主派來監視自己的,未免出現得太過巧合,如果不是……那麽日後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用處。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終于來更新了,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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