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蓮花
東方行此次去西域,是奉了教主任我行的命令,到天山去為他的妻子張敏敏采摘雪蓮花。張敏敏兩年前生下女兒任盈盈時氣血兩虧,是以這兩年來任我行總是差遣教衆四處尋找珍貴藥材為她調理身體。
雪蓮花生長在天山雪線附近的岩縫、石壁和冰磺礫石灘中,加之寒冷非常,東方行雖只有弱冠之年,但武功在日月教已屬上乘,任我行這才挑中了他。
東方行對去西域的路并不陌生,結伴幾天得知秦見山不是中原人士,甚至還饒有興致地說一些風土人情。
“東方兄弟經常走南闖北?”
“當然,”東方行騎在馬上悠然自得,冷冽的西北風似乎無法對他造成絲毫影響,“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要行遍天地建功立業。”
秦見山微微一笑并不答話,心道也許你九年、十年後便不這麽想了;和東方行再次相遇以來,他總怕是黃粱一夢,總覺得某天自己醒來,睜眼看到的又是淩雲山下的石壁,身邊坐着的是自己的師父;所以他更加珍惜和東方行相處的每一刻,能多記住一點關于他的事情,往後也便多了一些回憶。
越靠近天山地界,天氣也越加惡劣;秦見山見東方行仍是衣衫單薄的樣子,終于忍不住在某天午間在集市給他買了一件貂皮大氅。貂皮在西域并不常見,想來是從關東流過來的。
東方行接過大氅時神情有些複雜,一來他并不覺得十分寒冷,二來他始終覺得這東西穿上有些女氣。“秦兄弟出手倒是闊綽,這東西不便宜吧?”
“不貴。”
秦見山只随便買了件鬥篷穿上,東方行心道他對自己倒挺大方。
兩人走了半月有餘才到天山腳下,依着之前的說法,秦見山得去拜見一位前輩高人。他獨自離開了兩天,終于迫不及待地又回來跟東方行會和。
秦見山回來時見到東方行足不出戶,甚至有些喜不自勝。他既要圓自己的謊,以免東方行心生懷疑,又怕東方行獨自行動太過危險,離開的兩天內心實在是異常煎熬。好在這幾日又下起了雪,東方行一直借助在獵戶家中,想等到天氣晴朗之後再上山。
借助的人家僅有兩個房間,是一對年輕夫婦帶着一個幼童,秦見山回來便是和東方行睡在同一個房間。前幾日在路上兩人有時也會同住,但在這裏秦見山尤其能回憶起他們曾經一起住在平定州的情形。
晚上秦見山照例睡在床的外側,聽着東方行均勻而沉穩的呼吸,秦見山怎麽也睡不着。幾年後內功深厚、武功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半夜睡覺會“冷”到發抖,這個年輕的東方行在寒風中騎馬不冷、晚上睡覺也不冷,他怎麽會需要另一個男人呢?他需要的,該是軟玉溫香、如花解語才是。
秦見山心頭泛起一陣苦澀,默不作聲地起身坐在床上。房間沒有窗戶,此刻是全然的黑暗,秦見山還是循着呼吸聲盯着東方行的方向看。
東方行警惕性非常高,睡眠也很淺,秦見山一坐起身他便醒了。黑暗中不能視物,東方行左手默默地握住了貼牆放着的劍,呼吸絲毫不亂,與睡着時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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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知多久,秦見山終于又躺了下來,轉過身去輕嘆了口氣。東方行始終覺得此人非常怪異,好像跟周遭的人事物格格不入,就連看自己的眼神有時也很不對勁;但是他又沒來由地覺得秦見山好像并無威脅,自己的防備似乎只是出自本能。
一陣煩亂湧上東方行的心頭。
第二天終于放晴,秦見山和東方行一早便帶着幹糧上了山。他們借住這家的男主人阿力常年在天山狩獵、采藥為生,兩人便請他做了向導。
也虧得阿力熟悉地形,三人走了兩個多時辰便找到了雪蓮花。
三朵雪蓮花緊緊挨着長在懸崖邊上,東方行正欲上前采摘,秦見山便伸手攔住了他。
“我去吧。”說完也不等東方行回話,秦見山快步上前,拿出木頭匕首小心地将雪蓮花連根挖起,抖掉多餘的泥土小心包好,這才回過身将包袱遞給東方行。
“有勞了。”
此時已過正午,三人拿出幹糧随便吃了幾口就要啓程下山,然而冷冽的風中卻傳來了一聲長嘯。
秦見山和東方行耳力當然比阿力要好,但是兩人并不知道這聲音意味着什麽,而阿力卻立刻變了臉色。
“是狼……天山灰狼。”阿力膚色較黑,說出這句話時臉上原本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發出的聲音都帶着一絲顫抖,“狼是不會單獨行動的,附近必定有一群狼,咱們快跑。”
“東方,你帶着阿力先走,我斷後!”
東方行面沉如水,緊皺着眉頭,稍加思索才點了點頭,“這兩根火折子……”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一群灰狼已經在前面截住了他們的去路。
秦見山原本站在最後,此刻身形一動,站到了最前面。他粗略一看,對面足有十餘匹狼,每匹狼的眼中都透着饑餓和兇狠的光。
兩人同時拔出了劍,阿力雖然害怕卻也知道此刻必有一番惡戰,因此也緊緊攥住了随身攜帶的弓箭。
東方行和秦見山不同,他是真正經歷了腥風血雨、刀口舔血,踩着別人的屍體一步步走到今天,所以面對群狼時,身上便自然地散發出了剽悍的殺氣。他長劍出鞘,眼睛直視群狼一眨不眨,頭也不回地問阿力,“你有幾只箭?”
“八……八只。”
東方行從懷中掏出一只瓷瓶,“塗在箭頭上,小心有劇毒。”
阿力站在兩人身後,動作迅猛地将劇毒淬在了箭頭上,然後聽從東方行的指示将弓箭都遞給他,自己摸出了鋒利的獵刀。
“秦兄弟,劇毒弓箭可能無法立時致死,若是激起了狼的血性,你可要擔待着。”
東方行話音剛落,三只箭便攜萬鈞之力齊齊發出,帶着破空之聲準确無誤地射在了三匹狼身上。果然狼群一被攻擊,所有的血性和殘暴都被激發了,中箭的狼呲着牙發出長嘯,朝東方行撲來。
然而東方行根本不曾分出一分心神,剩下的五只箭不間斷地射向狼群。
秦見山擋在前面,長劍須臾便揮了數下,三匹狼的喉嚨皆已被割斷,血流如注,跌到地上便斷了氣,被狼群撲過來撕咬,不消片刻就只剩下骸骨。
秦見山不敢大意,緊握着劍準備随時跟狼群再次搏鬥;然而這時,剛才撕咬同伴屍體的狼紛紛倒地,發出或長或短的哀鳴。剩下的狼群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頓時毛全都豎了起來,呲着牙撲了過來!
饒是無畏如東方行,心髒也在七八匹狼同時撲過來時劇烈地跳動了幾下;他左手擒住一匹狼的脖子,使力捏斷氣管,右手握劍斬殺掉直撲面門的狼。一匹已經中箭的狼攻勢不減,直直地撲上來就要咬東方行的脖子,東方行正待擡腳去踹,秦見山卻已經在一劍刺穿右手邊狼身的同時往左幾步,正正擋住了東方行。
中毒的狼瀕死時也爆發了相當的戰鬥力,一口就咬住了秦見山的肩膀,狼牙穿透衣服和皮肉,釘到了骨頭上,劇痛之下秦見山眼前一黑差點就要被狼撲倒。東方行此刻還在與狼群搏鬥暫時無法分出手來幫忙,秦見山只覺得自己半邊肩膀要被狼咬斷,左手向下扯住了狼後腿,企圖分開一些距離方便揮劍。
幸得阿力平時捕獵也不時被野獸攻擊,此刻還不至于吓破膽,他踉跄幾步跑到秦見山身邊,雙手握住獵刀,自下而上将狼身砍為兩段。
此時地上還剩下三匹活狼,似是知道敵不過眼前這幾人,三匹狼虎視眈眈地盯住他們,不斷長嘯,連綿不絕的聲響似要傳遍整座天山。
“不好,他們好像要呼喚更多同伴來!”
東方行點點頭,抹了一把臉頰上的血,活動了一下右手腕骨同時刺出劍鞘和劍身,兩只武器從狼口刺入又從後頸穿出,兩匹狼死瞪着眼睛倒地,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這樣的兇狠終于震懾了最後一匹孤狼,它猛地回身,蹬腿就要往樹林深處跑去。
然而東方行并沒有給它逃走的機會,他伸手拿過阿力的獵刀,使出十成內力甩出,獵刀劃破冰封一樣的空氣極速飛出,刺入狼身将它釘在了石壁上。
危機終于暫時化解,東方行長出一口氣,這才轉身看着秦見山;那匹狼已經被攔腰斬斷,狼牙卻還深深嵌在秦見山肩頭。“沒有傷到骨頭吧?”
“沒有。”此刻秦見山眼前已經模糊了,連雙腿都有些發軟。
東方行皺着眉頭察看了一下,雙手分別握住狼的上颚和下颚,臉色都沒變就已經用力将剩下的半個狼身撕成兩半甩在了地上。
阿力幾乎被東方行吓傻了,前幾天他完全看不出來這個人如此兇悍。“這……這裏血腥味太重,恐怕、恐怕還會招來更多的狼,咱們趕緊下山吧。”
此時是絕沒有時間給秦見山處理傷口的,東方行只擔心他流出的血留下氣味會讓狼一路追到山下去。東方行從崖邊弄來幾捧幹淨的雪,拍在秦見山肩頭,撕下一片衣襟緊緊纏住他的傷口。
“還能走嗎?”
秦見山沒說話,只是咬緊了牙關點點頭。
“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