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青子衿
青青子衿
回到營地,徐雄本想安排思清跟他同住,奈何美人性子烈,死活不肯,還說若他強來,她寧死也不屈服。
徐雄心下不快,但對上思清那張惹人憐愛的臉,何況清亮的眸子裏還水光盈盈,頓時心一軟,就先放她一馬。
畢竟日子還長,他也不擔心思清一個小姑娘能在他的軍營鬧出什麽大事,左右不過是嬌羞害怕罷了。
過幾日,待她再熟悉軍營的生活,怕是就會知道,只有他徐雄,才是真正懂得憐花惜玉的人。選擇服從他,日子才會好過。
最後,徐雄安排思清在他營帳旁邊住下,隔着兩個營帳。
徐雄的心腹覺得不妥,“倘若是賊人假扮,主公豈不危險?”
徐雄胸有成竹道:“我試探過,她不會武功。更何況我大軍駐紮于此,田良文膽小如鼠,焉敢謀害于我?”
沈青山送走徐雄後,也是心有餘悸,小臉煞白。
這貨壓根不懂什麽叫美色頭上一把刀,還小心眼。田良文把他送來時,就因他拒絕了他伸來的手,連馬車都不曾給他備,也不管她是否會騎馬,愣是讓他假裝新手一路颠簸回來。
新手學會騎馬難,同樣,讓一個擅騎馬之人假裝不會,更是難上加難。要全身投入,才能确保自己不因一些小習慣而露出馬腳。
但人在面對生死緊要關頭,習慣是最不容易掌控的。為了絕此後患,沈青山把自己牢牢綁在馬上,不得不弄暈自己,最後只來得及叮囑037及時叫醒他,便陷入了昏迷。
此招不可謂不險。
但凡中途繩子斷了,或者不牢固,沈青山都會摔下馬背,運氣差還會被馬踩上幾腳。
不過徐雄得知他暈在了馬背上之後,便沒有再多為難他。如今差人送回營帳後,徐雄就離開了。
沈青山憤憤不平:“這年頭會騎馬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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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無情,“別人會騎馬沒錯,誰讓你想假裝手無寸鐵的嬌弱女子呢?你還得慶幸他們調查思清時并沒有過多了解,否則你想裝都裝不了。”
唉,只有嬌弱女子才能讓徐雄更加放松警惕嘛……
沈青山無奈,“還是當權臣的時候,呼風喚雨最爽了。”
想當年,他一言朝堂,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無一人敢反。哦不對,除了霍止遲,純純一刺頭,嗯。
037頓一下,“你認真的?”
沈青山道:“騙你的。當權臣就要對天下人負責,我哪有那麽閑。”
037也道:“如果你是認真的,也許你求求我,我會讓你願望成真。”
沈青山一愣,絲毫不給面子笑了出來,“你連投訴的功能都沒有,會有許願的功能?真把我當傻子了?”
037:“……”
*
這一年的除夕來的格外晚,将近寒冬的末尾,才姍姍來遲。
如果沈青山還在城內,就能看見挨家挨戶都挂上了紅燈籠,長街人滿為患,或是置辦年貨,或是相約談天論地,熱鬧非凡。若是他在京城,那便更繁華了,晚上還會有表演看,這一天的經濟流動是最大的。
可惜今年,他孤身一人,陷在涼軍大營內,即便遇到危險,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實在凄慘至極。
往年,他會在将軍府,無恙會親自下廚,還會叫上大哥、葉聽、楚望過來喝一杯,慶祝新的一年。無聊時還能聚衆上街逛逛,燈火通明,煙火氣十足。
他一年當中最期待這一天了,彼時相識的人都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每到此刻,沈青山都會覺得之前的努力是值得的,戎馬征戰半生,絞盡腦汁周旋朝堂,為的就是此刻的平靜惬意。
他可不想年夜飯吃到半路,不是這人被叫走,就是那人被調離。他想要他的親人、朋友都能開開心心的給這一年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但是沈青山沒想到,這樣歡樂的時間僅僅維持了兩三年。最後他死遁,一切都分崩離析,尤其是無恙,至今仍下落不明。
唉。
沈青山都不知道這是自己今天第幾次嘆氣了,軍營內當然也有活動,可都不是他認識的人,更何況還有一個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徐雄。
他借着散心的理由,自己悄悄來到了大軍旁邊的一處小樹林裏。冬季的樹也很孤寂,光禿禿一片,還挂着飛絮般的雪花。
037寬慰他道:“別難過呀,開心點。”
沈青山惆悵,“沒想到最後不離不棄陪着我的,竟然會是你。”
037是真正意義上一路陪着他、從不缺席他人生重要時刻的夥伴了,沈青山一陣唏噓,自己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037聽出他語氣裏的嫌棄,頗為郁悶,“雖然我沒有實體,但精神價值拉滿了好嗎?”
這時,從遠處飄來雪花,嘩啦啦一片,夾着一抹暗紅色。
這抹暗紅在一根樹枝間停留,上面的積雪被抖得漱漱落下。
沈青山擡頭看去,一點雪花正好飄進他眸底。他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眼前這抹暗紅色,正是白鴿的爪子。
冰天雪地裏利用白鴿傳書,實在妙極。像沈青山這樣運氣好的人,立馬就能打下來加餐了。
沈青山很興奮,腳尖輕點去抓它,奇怪的是,這只白鴿見他襲來絲毫不懼,依舊穩當當停住,甚至還有閑情的擺弄它的毛發。
沈青山取下它背上的迷你竹筒,才明白此白鴿為何絲毫不懼他了。
因為他們是老相識了。竹筒的底部刻着一朵梅花,南陵葉氏的家紋。
沈青山打開,小字工整,密密麻麻,信件內容大致如下: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主公勿憂,京城一切安好,陛下已着江奕秘密押糧至幽州,不日便到。主公和大司馬情況如何?
另,天寒地凍,主公多加注意身體。
一年新始,将軍府依舊,明之只恨無法與主公對月相邀。
千言萬語,只作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注1)
明之敬上。
葉聽,字明之,是他的來信沒錯了。
原本葉聽是估摸着他和霍止遲在一起,處境應是不差,沒想到他會假扮思清混進涼軍,現下連紙筆都沒有。
沈青山正愁着怎麽回信呢,卻見白鴿不安分的在枝桠走來走去。須臾,展翅飛走了。
他握着信,一臉茫然,這是怎麽一回事?況且他尚未回信,葉先生會不會誤以為他陷入困境無法回信,亦或者信件被人半路攔截了?
這時,枝頭蹿出來一個人影。
劍眉星目,輪廓硬朗,鼻山根黑痣醒目,不是霍止遲還能是誰?
沈青山心下一驚,怎麽之前沒發現他這麽陰魂不散的?剛擺脫他沒多久,怎麽就又追來了?
他心裏沒底,瘋狂戳037,“你确定你的配方是對的,我現在沒有破綻?”
037道:“不确定,我只負責攻略,實物概不保證。”
見沈青山實在心虛的很,037又道:“其實有沒有可能,你會暴露是因為你臉皮不夠厚。你現在是思清的馬甲,霍止遲不會輕易靠近你的。放心好了。”
正如037所言,即便這荒郊野嶺之處忽然出現一位女子甚是可疑,但男女有別,霍止遲并沒有貿然靠近。
先前,沈青山借機離開後,他沉下心來,靜靜捋了一遍事情的來龍去脈,猜想他可能找到了什麽線索。雖然過程不得知,不過終點他卻知道在幽州太守府。
于是他當晚就再次潛入了太守府。礙着黑袍人的警惕性,霍止遲怕再一次打草驚蛇後會無功而返,并沒有揭開瓦片,只是俯身側耳仔細聆聽。
果不其然,他聽到屋內有三個人的交談聲,除去黑袍人和田良文,還有一女。
霍止遲暫時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他們要将此女贈予徐雄,欲趁機探得涼軍糧倉所在。
涼軍糧倉若是被燒,不日幽州糧草抵達,涼軍的形勢就會被動。若是田良文有魄力些,說不準就想趁此一并吞了涼州。
霍止遲為了隐藏行蹤,待徐雄帶走人後,才不緊不慢的趕來。行至樹林,意外撞見這位姑娘。不過稍一想想,霍止遲便猜出此人是獻于徐雄的美人了。
沈青山瑟縮一下,仿佛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忍不住一步步往後退去,“這位好漢,我無意闖進這裏,若冒犯了好漢,我便立即離去。”
霍止遲眼底閃過一絲愕然,他總覺得這道聲音有些熟悉。
然而不等他細想,林外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喚的好像是思清?
霍止遲不動聲色的瞥過眼前人一眼,之前他确實聽說許曠要找的人在幽州,但來了之後又從小兒口中得知思清的下落,總覺得是一場陰謀,沒想到此人果真在此。
但他來不及細問,林外的人越走越近,霍止遲不得已,只好先壓下心底的疑問,嗓音淡淡的,“若将我行蹤暴露,我必殺之。”
于是他就見思清的臉又白了一個程度,與這場雪不相上下。
沈青山委屈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暴露他的身份。他試探的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霍止遲沒動靜,膽子又大了一些,“我在這。”
沈青山跟着那群人離去,遠遠的就看見徐雄等在營地,旁邊還站着一位青年,脊背挺直如青竹,有種文人寧死不屈的氣節,清秀的臉上透出一絲病态的雪白,此時面色陰沉。
只是,他怎麽越看越覺得面善。
唔,很像多年之前,曾有求于他的一位故人。
顧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