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絕境篇2

絕境篇2

霍止遲撫上他的臉，指尖寸寸摩挲過人皮面具，語氣不明，“這也是葉先生教你的？”

沈青山被摸得有些癢，不禁伸手去攔。掌心下是滾燙的岩漿，明明這人剛從雪地裏回來，溫度依舊比他高。

“唔……我自己琢磨的，”他抓下霍止遲的手，擡眼去看，“大哥，田良文如何了？是不能自由活動還是死了？”

霍止遲道：“死了。”

果然。

沈青山心下一沉，這是一個連環計，不知道攘括了多少英雄好漢。

先是無恙隐姓埋名潛入幽州，不久便爆發了幽涼戰亂一事，借着糧草被燒，幽州求助天子。天子身邊，有葉聽、南陵葉氏及大司馬拱衛，只要天子參與進來，這些勢力無一不被牽扯進去。

另外，雍州還是主動參與進來。當年青州二十六郡鬧事，雍州也有手筆，更妄圖憑借婉妃竊取楚氏的江山。

本以為經過那場敲打，雍州多少會安分些，沒想到一看到機會，他們就迫不及待露頭了。

沈青山猜想，徐雄向田良文發難後，田良文意識到光靠自己是無法抵禦來勢洶洶的涼軍，便選擇向周邊各州求助。

只是雍州離得比較近，實力又強悍，野心也比別人大很多，雍州州牧看到有利可圖，便答應了出兵，又派了章遠前往試探。

估計田良文都沒想到章遠會如此大膽，枉顧他朝廷命官的身份，說殺便殺了。之後章遠假借田良文身體抱恙，自己又是他的心腹，順理成章的接過幽州兵防庶務。

不過，他有一點沒想通，顧執為何會出現在涼軍陣營？如果是楚望派來調解矛盾，為何遲遲不見行動？

沈青山側目，屋外依稀能聽見城牆傳來的動靜。幽州士兵近日沒吃飽飯，天氣惡劣，狀态不好，對上來勢兇猛的涼軍定會吃虧。

尤其目前，尚未知曉章遠是否有所勾結。但如果是他在章遠的位置，他定會想方設法讓雙方鬥得兩敗俱傷，讓後來者雍師坐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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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山吐出一口氣，迅速做了決定。他目光堅毅，身上的棉袍似乎變成将軍冰冷的甲胄，背後站着千軍萬馬，周身彌漫着迫人的威壓。

這一刻，霍止遲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戰場。

血霧漫天，金戈鐵馬。

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背對着他，右手寒劍一掃，如入無人之境，在衆目睽睽之下取得将帥首級。

彼時鮮血如珠，從劍刃滑落。他僅這一劍，硬生生擋住了百萬雄師的步伐。

“大哥，此番我們人手不夠，可否請大哥領着鐵燕營衆将士潛伏暗中，先去檢查城中布防有無缺漏。再者尋求混進城防隊伍的機會。如果有條件，我們要生擒了章遠。”

沈青山眉目沉靜而隽遠，從容淡定的氣質讓人很有信服力。

霍止遲領兵指揮的能力不差，一下子領悟了他的深意。

沈青山要僞裝田良文的身份，但章遠知曉田良文已死，并不會信任，然而衆将士并不知曉，沈青山要的便是這個時間差。

他跟章遠之間會有一場博弈，彼時章遠會更忙，難免會出現纰漏。倘若鐵燕營的精英能迅速接管幽州重要位置，即便章遠和徐雄有所勾結，幽州仍有一戰之力。

霍止遲低聲應好，卻遲遲未動。沈青山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道：“方才我追着江奕而去，路上一直未見他身影。後來我到太守府，發現田良文已死。”

沈青山不解，“大哥是懷疑江奕殺了田良文？”

霍止遲搖搖頭，“非也，但他來此不單為了糧草。倚宜，你一人行事，且要多加小心。”

說着霍止遲低頭去看，沈青山還抓着他的手。

這麽久了，他的手依舊微涼，霍止遲擔心他身體是否更加虛弱了。

沈青山也順勢看去，腦袋空了一秒。随後快速撒開，手背到身後，指尖仍殘留着溫度，沈青山忽然覺得哪哪都不自然。

他低聲嘟囔，“大哥你欠我一只手，所以我抓的還是我的手。”

“……”

随即一聲輕笑響起，仿佛貼着他的耳畔而過。沈青山耳朵動了動，不知不覺染上嫣紅。

霍止遲定定凝視着他。半晌，他道：“倚宜，我走了。”

國事當前，霍止遲身上的職位和責任不允許他任性，衆多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保重”。

就在他離去前，沈青山忽然道：“大哥，我從不怪你。我知你處境不易，一切小心。”

沈青山又怎會不知霍止遲的躊躇，是因為擔心他的身體，害怕是那杯毒酒給他留下了隐患。但他位極人臣，坐在大司馬的位置，就得負起一定的責任。

何況當年他也存了死遁的心理，并不能全賴霍止遲。以他大哥的性子，當初也一定糾結了許久，才送來那杯毒酒。

沈青山也知道，若他不死，霍止遲和無恙的處境會更難。畢竟亂臣賊子一個污名，勝過千萬豐功偉績。

想起無恙，沈青山心頭掠過重重的悲傷。倘若當年告知他一二，想來也不會淪落到失蹤的地步。

屋外動靜更大，沈青山顧不上懊惱，收拾好情緒，邊回想田良文的性格，邊匆匆趕至城牆處。

＊

紅牆綠瓦，滿城高闕，雪花洋洋灑灑。

養心殿內檀香彌漫，暖洋洋一片。

楚望剛看完顧執傳來的消息：思清果然在幽州，并且似乎認識他。此人頗有心機，假意獻策，徐雄因此敗退二十公裏外。如今徐雄整裝待發，不日便兵臨幽州城下。

他指尖夾着紙張，火光一舔，化為灰燼飄散。

常德忽然來報，語氣小心翼翼，“陛下，車武将軍聽說您為後宮一事困擾已久，特為此獻來一對姐妹花，如今正在殿外侯着。”

楚望面若寒霜，年紀雖輕，卻已經有了玩弄權勢的陰戾，“他倒是好心，真以為朕不敢動他麽。”

随即不知想到什麽，冰霜漸融，唇間勾出一抹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也罷，朕韬光養晦久了，他們便真不把朕放在眼裏。”

楚望冷冷瞥向常德，“宣他們進來。”

在清剿沈青山的勢力時，車武将軍也是蹦的較為厲害的人，成為繼霍止遲後的第二大功臣。楚望不止一次想處理掉他，無奈他行事過于張揚，自己又處于發展時期，只能暫且擱下。

目前最重要的，是除掉霍止遲這個罪魁禍首。

楚望眼中劃過一抹暗芒，冷的讓人膽戰心驚，既然他如此想尋死，自己何不成全他一把。

車武得意洋洋走進，身後跟着一對雙胞胎，容貌、身材都屬上佳，的确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只可惜，楚望并非憐花惜玉之人，他只會辣手摧花。

“見過陛下。”車武象征性行過一禮後，興致勃勃介紹起了這對雙胞胎，“臣這次來是為陛下解憂。此二女身份卑微，姿色上佳，斷然不會出現外戚幹政的問題，又能堵住衆大臣的嘴。”

車武笑眯眯道：“陛下以為如何？”

跪着的兩位美人适時發聲，“民女木王青、木羅争，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楚望徐徐一笑，眼中笑意淺淡，反而裹挾着濃重殺意，“車武将軍有心了。”

他招來常德，語氣輕緩卻不容置喙，眉棱分明，透着幾分不怒自威，“念在車武将軍的面子上，便賜白绫三尺罷。”

可憐兩位美人，本以為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最終卻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場。

“陛下，為何如此殘忍？這可是兩條鮮活的生命！”車武眼中冒着火，隐含幾分心疼。

他沒想到楚望會如此決然，絲毫不為美色動容，他甚至損失了兩個美人。

楚望流露出天子渾然天成的壓迫感，直朝他而去。車武心下大駭，不知不覺間，楚望已經成長到了他都害怕的程度……

這次，是所有人都小瞧了他？

車武眼神瞬間陰郁下來，殺意若隐若現，他正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把楚望做掉時，葉聽從外踱步而入。

看見殿內還有一人，葉聽感到意外，随即變得肅穆。

車武卻是不敢得罪葉聽，畢竟葉聽身後是名門望族，非楚望能比。雖然好奇葉聽此番嚴肅的原因，但也知道好奇害死貓。

故而在葉聽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後，十分識趣的告退了。

“陛下，”葉聽顧不上車武，他罕見的焦急，“徐雄率軍，兵臨幽州城下了。”

楚望眸光暗沉，“江奕已帶糧草成功抵達，幽州又是易守難攻，葉先生何故如此憂慮？”

按照以往，雖然田良文懦弱怕事，無奈幽州地理位置實在得天獨厚，加上充足的糧草，饒是涼軍英勇骁戰，想要攻下幽州也得費些功夫。

楚望要等的就是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之時，如此自己便趁虛而入，以最小代價奪回兩城，從此展露他的鋒芒，讓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他。

而葉聽在他身邊許久，斷然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若說着急應該早就急了，何必等到現在。

他不覺得葉聽會狂妄自大至此，能操縱他臨頭放棄一切。

可他萬萬沒想到，葉聽帶來的消息更加爆炸，楚望不由得也急了。

葉聽道：“聽說幽州出了叛徒，城門已開。”

聽到這裏，楚望尚保有幾分冷靜。

葉聽又道：“其實主公未死，如今正在幽州城內。陛下，臣懇請出兵，援助幽州。”

楚望臉上浮現出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