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絕境篇3
絕境篇3
火光沖天,金戈鐵馬之音席卷而來,猶如疾風驟雨,無數将士英勇的身影在風雨中搖曳。
大地沉睡着無數亡靈,或面朝故鄉,或面向敵軍。地面撒落着斷肢殘臂,血流成河。旌旗飄揚,空中彌漫着濃烈的悲壯氣息。
徐雄坐鎮涼軍中央,眼中精光乍現,滿臉志在必得的神色,自信從容的調兵布陣。
反觀章遠,卻是灰頭土臉,似乎對涼軍的攻勢招架不住,節節敗退。一排排架雲梯直沖牆上據守點,涼軍操作猛如虎。
此時徐雄又道:“殺敵五人者,賞白銀三兩;十人者,賞白銀十兩;十人以上者,加官進爵!”
更是讓涼軍的勢頭猛烈,蒸蒸日上。
“擋住擋住!”章遠手忙腳亂的安排将士替位,弄得幽州防守破綻百出,顧了頭顧不了尾。一時間,城牆上亂成一鍋粥。
“将軍,要擋不住了!”有士兵喊道。
“一個人擋不住就兩個人啊!你們沒有腦子嗎!”章遠看似焦頭爛額,實則在心裏笑開了。
他要的便是幽州這種頹勢,彼時涼軍更猛,幽兵退無可退。他再加一把火,讓他們看到希望又很快絕望,如此幽兵就會魚死網破,使其兩敗俱傷。
忽然,幾支隊伍井然有條的從下拾級而上,各各皆披堅執銳,精神面貌昂然向上,十分迅捷的進行替換、防守以及救人,與周圍頹然的幽兵形成強烈對比。
章遠心裏一駭,不明白這幾支隊伍從何而來,幽兵應當沒有這樣的精英才是。
莫非……田良文還偷偷藏了一手?
正想着,章遠就看見其中一支隊伍前面,田良文正站在那裏,遙望城牆對面的涼軍。城牆上夜裏風大,吹鼓了他的衣裳。
那道背影,章遠熟悉卻又陌生,心頭隐約升起不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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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人不可能是田良文。
章遠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佩劍,冰冷的觸感襲上來,他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記得很清楚,每個細節都刻在心裏。當時他就是用這把劍刺進了田良文心髒處,田良文毫無防備之下,定然一招致命,不可能還活着。
這時,正逢田良文收回視線,緩緩側過了臉。章遠對上目光,眼眸瞬間暗沉下去。
跟他記憶裏那張臉,出如一轍。田良文果然瞞了自己一些事,還留有後手。
沈青山看着章遠,徐徐一笑,意有所指道:“将軍好久不見。田某原以為得了将軍會如虎添翼,沒想到将軍竟如此不堪一擊。”
他一指城牆上堆積的屍體,眸底殺意瞬閃而去,“丢了衆将士的性命,也寒了田某的心。”
其餘将士本來以為到了絕境,沒想到會殺出來一支精英隊,宛如神仙下凡,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定睛一看,領頭的還是他們原先效忠的太守,心裏不禁燃起生的希望,望向沈青山的目光裏帶着無限期許。
章遠皮笑肉不笑道:“你還藏有後手,這般對手下謀士隐瞞,又怎敢妄圖他們盡心盡力為你出謀劃策呢?”
沈青山也笑,絲毫不懼,“此乃幽州存亡之際,将軍不為此思慮,反而懷疑起田某的用心。倒也不知……将軍是真心為我考慮,還是假意想奪我城池毀我等家園?”
章遠眼睛微眯起,狐疑窦生,“衆位将士看的一清二楚,你身體抱恙時,是我站出來扛起了責任,為幽州出生入死。你又何故出言污蔑我?”
沈青山不知道章遠了解田良文多少,最好的辦法就是少言寡語,免得露出更大的破綻。如今看章遠的神情,似乎起了疑心。
他道:“我幽州深陷水深火熱之中,将軍先前乃雍州州牧一大勇将,為何為我辦事時竟如此畏頭縮腦?”
沈青山緩緩擡眼,“我給你一支隊伍,”他指了指方才随他一起而來的精兵,“将軍可否領兵守在城門,與我一同擒拿徐雄?”
章遠心裏一喜,他還在絞盡腦汁怎麽把這些精兵支走,沒想到田良文會親自開口。即便他不是真的田良文又如何,僅這短時間的交鋒,章遠已經心裏有數了。
章遠道:“自然……求之不得。”
沈青山也笑,這支隊伍是鐵燕營裏精英,一路跟他從屍山血海裏出來的,鐵骨铮铮,配合默契。加上城門處還潛伏着其他人手,饒是章遠武藝高強,也難逃一劫。
遙遠的天幕懸挂着一輪孤月,皎潔的月光如霜,又如一段離人悲的安眠曲。
沈青山帶來的士兵效率高的驚人,又身經百戰,很快就将架雲梯上的涼軍清掃幹淨。涼軍自然也不是手無寸鐵,盡管勇猛,卻也不敵這群不要命的瘋子。
他們以自身為箭矢,為火炬,轟轟烈烈化為一顆流星,狠狠砸向敵軍。
将帥命令所指之處,便是鐵燕營這把鋒利劍刃的歸宿。
沒有人比沈青山更明白戰争的殘酷和慘烈,他這一路走來,看過許多人因此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即便他已經盡力的避免戰争的發生,可總有些不如意。
鐵燕營衆将士方才以不要命的瘋感震住了涼軍,可終究不是長遠之計。眼見城牆上的人一點點少去,沈青山心如刀割。
他極目遠眺涼軍中央的徐雄,心中血氣激蕩,涼風一送,不由得滿溢而出,沿着下颌滑落。
沈青山眼疾手快拭去,穩了穩心神,暗自告誡自己絕不能在這裏倒下。
徐雄一開始見到這支大軍勢不可擋的割開他們的包圍圈,不由得吃了一驚。但很快随着一條條生命的黯淡,他才放下心來。
沒過多久,他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種打法、作風、調配度,他之前是見過的。
鐵燕營。
只是沈青山身死後,鐵燕營和葉聽轉投了楚望,瞬間徐雄就想到了關鍵。
定然是混在糧草護送的隊伍之中,怪不得當初攔截會失敗,彼時他壓根沒把楚望放在眼裏。
畢竟鐵燕營的士兵,非沈青山無法調動,死後大權雖交給了楚望,但他沒想到楚望竟有實力可以說服他們。
不過既然田良文都能號令他們了,想來已經成了紙老虎一個。
他招來部将,從他手中取來弓箭,弦彎如滿月繃緊了。
先前章遠坐鎮,有些實力,他難保一箭瞬殺,失敗了則會打草驚蛇,故而他按兵不動。現在換成了田良文,誰人不知他武力不高,若非一直當了牆頭草,怕也混不到這般地位。
徐雄雙眸一眯,箭矢離弦而去,爆出淩厲的撕裂聲。
沈青山正專心調兵布防,猛然心中一顫,一股寒意直襲天靈蓋。他甚至來不及扭頭去看,本能的歪了歪頭。
箭矢擦過臉頰,劣質的人皮陡然生出一條裂縫,鬓角飛揚的烏發被斬斷,随風離去。
沈青山及時擡起衣袖遮住臉,眸中寒光閃過,視線穿過人潮,落在徐雄身上。
“将軍!”有鐵燕營的将士瞥見,急匆匆撤身回護。
“穩住!”沈青山喝令,“沒有消息傳回前,擅離職守,死!”
鐵燕營的将士頓住腳步,一咬牙,轉身回到他的位置。
沈青山随手扯下一塊布,覆于面,遮去那道裂痕。
他與霍止遲約定好了,抓住章遠後,他們再進行下一步計劃,否則章遠這個不定時炸彈,再在城中搗亂,極容易使其功虧一篑。
沈青山擡眼望了望那支被釘進牆內的箭矢,心道:不就是射箭嘛,他也會啊。
他随手撿起一把弓,拔出那支箭,拉弦搭弓,将它送回了涼軍大營。
只聽見破空一聲響,涼軍的旌旗轟然倒地,引起涼軍軒然大波。
該死!
受驚吓的馬匹不住嘶鳴,馬蹄蠢蠢欲動,徐雄牽着缰繩極力穩住了身子。他望向那面倒下的旌旗,神情難堪,這跟當面給了他一巴掌有什麽區別?
沈青山一挑眉,桃花眼在夜裏依舊明亮。只是還沒得意多久,胸口傳來一陣陣刺痛,喉間腥甜湧上。臉上褪去血色,沈青山身如弱柳扶風,折倚璧上。
這具身體經歷了那麽多風風雨雨,早已不堪重負。只是他沒想到,情況更加糟糕了。這次僅僅只用一箭,陳年病疴就再次複發。
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這時,鐵燕營的一位将士來報,“将軍,涼軍進城了!”
“什麽……咳咳。”沈青山捂着胸口悶聲咳嗽起來,“怎麽回事,大司馬呢?”
鐵燕營兵道:“大司馬帶着我們趕到城門時,已是一片混亂。後來又有人帶兵趕到,我們腹背受敵。匆忙間,大司馬忽然喝令我們撤退,我們這才發現城門不知何時開了。”
沈青山往牆下涼軍大營望去,徐雄笑意蕩漾,甚至挑釁了他一下。
幽州城門大開,正是攻城的好機會。
徐雄自然不可能放棄,當即大喝道:“向城門進攻!”
沈青山收回視線,伸手握住那個鐵燕營兵的手腕,目光冰冷的可怕,“我問你,大司馬呢?”
鐵燕營兵道:“城門乍開那一瞬,大司馬似乎瞥見了可疑的身影。他下令讓我們撤退後,我們便沒有看見他了。”
沈青山稍加思索就想清楚了,霍止遲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只是目前最重要的并非找到兇手,而是怎麽度過這一晚。
城門已開,涼軍大肆入侵。夜,漸漸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