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初見篇3
初見篇3
“我不同意。他們是朝廷要犯,留下來太危險。我給你兩天,你把他們送走。”女聲道。
屋內人影綽約,一個坐着,一個站着替她捏肩,似有若無的讨好:“他們還這般小,其中定有什麽誤會。何況我們不聲張,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不管,你必須把他們送走。過幾天,兒子就要回來了,你想死我不攔着你,但你別耽誤兒子的前程。”
“哎呀……”
這是沈青山和解表待的第三天。阿叔救了他們後,不僅給他們治傷,還會教他們一些傍身的武藝。
沈青山敲門的手一頓,緩緩垂落。他輕顫着眼,本想找阿叔解惑,沒想到卻是聽到了這樣的談話……
他跟解表都是危險人物,阿叔願意收留他已是不易,何況他夫人都這般說了,自己也不能讓他為難。
沈青山想了想,輕手輕腳離開,找了解表準備離開。
所幸他們傷勢愈合的不錯,小心一點的話,應該能繼續蟄伏京城。
不過阿叔好像發現了他們的意圖,正在門口等着他們。
阿叔看着他們,面露愧疚,“內子有些怕生,故而無法挽留你們……況且你們也不能繼續待在京城了,這三天內,追兵把巷子都搜了,上邊下了令要挨家挨戶搜查。”
沈青山和解表對視一眼,紛紛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響頭,以示感激。
沈青山擡起頭,“這些天多謝阿叔的照顧,我們會離開京城的。”
衣袖遮掩下,沈青山伸手悄悄攀上解表的指尖。解表死死握着拳,指甲擠出壓痕,又被沈青山強硬拉開。
他知道解表不甘心,如果條件允許,他巴不得現在就沖進皇宮,跟兇手同歸于盡。可他們一不知道兇手,二是力量薄弱,怕是剛露面就被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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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山看着解表,輕輕搖了搖頭。如今解表是解府唯一殘留的血脈,不管是出于報答夫人和叔叔的恩情,還是同解表之間深厚的情感,他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去送死。
阿叔俯身扶起他們,想了想,對他們說:“這幾日永定郡正在招兵,你們可去那裏從軍。永定郡地處偏僻,正好可以掩飾你們的痕跡。”
沈青山又鄭重地道了一聲謝,“阿叔可否告知我們姓名?将來功成之日,定當來報阿叔。”
阿叔搖了搖頭,“幫忙不是為了回報,否則就成了交易。你們快些離開罷,日後有緣,江湖再見。”
*
永定郡的生活颠覆了兩人的想象,沈青山适應能力還行,解表就有些難受了。
他先前還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如今卻要五個人擠在一間小小的屋裏,用膳時也是端着碗随便找個地方坐下就開吃了,再也不能決定每日的菜譜。
運氣差,那一天全是他讨厭吃的東西,不吃就只能餓肚子。
沈青山倒是想過跟火夫打好關系,無奈這裏的人勢利眼的很,沒有本事、銀錢以及背景,壓根沒有人搭理。
據他們透露出來的消息,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來這裏不過是混份經驗,彼時回去接任時有個好借口。
最重要的是,當今聖上多疑,哪個世家壯丁多,便想方設法的除去他們。衆人無法,只好送來軍營躲躲風頭。
永定郡位置偏僻,加上他們都有人打點過,都督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倒不怕自家子孫在裏面會吃虧。
這天,解表又是帶着傷回來,眼神陰鸷。也許那群人嫉妒解表的容貌,每次打架都往他臉上去,已經破了好幾次相。
沈青山道:“表表,這次又是因為什麽打架?”
解表不語。
沈青山嘆息一聲,認命般将他拉過坐下,捏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又檢查了一番他身上的傷勢,無奈取來藥粉給他上藥。
他指尖微涼,輕輕擦過解表破損的唇角。解表抽了一口冷氣,忙伸手握住他,臉上神色莫辨。
“很疼嗎?我輕一點。”沈青山道,心裏卻覺得奇怪,解表之前受過更重的傷,那次被人打得半身不遂,上藥時愣是一聲不吭,只會趴在床褥上裝死。
如今嘴角才破了個口子,就抽冷氣不讓自己上藥。
那是剛入伍的事情了。當時他們兩個最小,才十二歲,長得又俊朗,不知招惹了多少仇恨,到處給他們使絆子。
沈青山還算樂觀,讨厭就讨厭呗,喜歡又不能當飯吃。
但是解表就難吞這口惡氣,不過有沈青山約束,他也沒做什麽。後來沈青山臨時被調去林中訓練十天,回來時就在屋前看見渾身是血、半身不遂的解表,最後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沈青山吓得魂都要飛出來,嚴肅的問他為什麽趁自己不在就打架,還受了這麽重的傷,解表卻閉口不言,整個人變得越來越冷酷。
沈青山無奈,知道他不想說,遂作罷。只是之後不管去哪,都要帶着解表,或者跟在他身邊。
訓練了一年後,兩人的武藝、體力快速提升,在聯手的狀态下,已經鮮少有人能打得過他們了。
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又在背地裏搞小動作,例如冬天往他們被褥裏倒水,克扣他們的食物衣物等。
沈青山不是沒想過把他們打服,只是在他們打不過他和解表後,營內就出了軍規:任何人不準私自鬥毆,否則五十軍棍伺候。
這分明就是仗着他們好欺負。
此時沈青山就在心中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成為人上人,讓他們都不敢再欺負自己和解表。
……
半晌後,解表突然站起來,雙眼微垂,望進沈青山眸底。
那裏充滿疑惑,也映着自己的身影。
解表道:“算了,小傷而已,不上藥了。”說罷匆匆離開,仿佛身後有豺狼虎豹在追他,看的沈青山滿頭霧水。
之後又過了一年半,沈青山成為人上人的機會終于來臨。
各州諸侯內亂,戰火四起,狼煙滾滾。
永定郡屯兵派上用場了,只是這些人壓根沒好好訓練,對上別人訓練有素的軍隊,轉眼間如同一盤散沙垮掉了。
這些諸侯來勢洶洶,當今聖上不敢托大,連忙頒布了軍功令,無論身份貧窮貴賤,只要能英勇殺敵,都是大漠國的勇士,都能封官加爵。
此令一出,世家子弟無動于衷,但對真正想要出頭的百姓來說,這便是機會。
沈青山态度非常積極,二話不說,拉着解表就往前線奔去。
他再也不想過這種窩囊的生活了,他要讓解表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再也不要擠在臭烘烘的狹小屋子裏。
解表比他高了一個頭,每次睡覺都得縮着,看得沈青山一陣難受。
烽火狼煙四處彌漫,所有人都在往後撤退時,沈青山和解表偏偏往前沖去,瞬間被黑雲般的人流淹沒。
金戈鐵馬聲不斷,慘叫聲連天,死人堆積如山。
沈青山從屍堆裏掙紮着爬出來,遠遠的瞧見一道挺拔的身影,他驚呼道:“表表!”
與此同時,一支穿雲箭破空而來,帶去凜冽的肅殺之風。
沈青山忙挖出自己的長劍,雙眸微眯,手中運足了氣。長劍擲出,铮一聲将箭羽劈落。
他奮力向前跑去,一把拉住那道身影的手往後撤退。他邊跑邊叮囑道:“刀劍不長眼,你得找個掩護,那樣站着就是一個活靶子。你……”
沈青山忽然頓住了,掌心間的觸感有些奇怪,不似解表混跡軍營親手親為的厚繭粗糙。他下意識圈了圈對方的指骨,發現寬了一點,體感炙熱。
這時,從旁邊的屍山裏冒出一個腦袋,他面容髒污,眼裏帶着不易察覺的厭惡,似是對自己的處境很嫌棄。
甫一捕捉到沈青山的身影,解表雙眼一亮,随即又看見他跟旁人相牽的手,臉一沉,“阿山,我在這裏。”
沈青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牽錯了人,忙松開手,視線尴尬的無處安放,“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眼神淡然,似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無礙,方才多謝出手相救。”
随後他從懷裏取出一塊玉,上面的蘭花栩栩如生,“我不喜欠人情。下次你帶着它找我,我幫你的忙。”
此話一出,沈青山心中了然,此人風度不凡,想來也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他想了想,伸手接過塞進懷中,又道了一聲謝。
他桃花眼灼灼望向解表,朝他擠眉弄眼道:跟哥走,有肉吃。
遠處,挂着“霍”字的旌旗迎風而來,披堅執銳的将士投身殺敵之中。
沈青山看了看,覺得此時有機可乘,将解表從屍山裏挖出來後,随手撿了一把長劍,又沖到前面去了,解表緊随身後。
厮殺的酣暢淋漓時,一柄銀亮的長槍從斜處刺來。沈青山閃躲不及,眼見就要被挑起摔到旁邊,另一支長槍淩空而出。
沈青山側目看去,身旁的少年面容冷峻,右手握槍,正是方才他尴尬牽錯手的少年。
沈青山想了想道:“我們之間人情已平,我是不是要把那塊玉還你了?”
少年似乎瞥了他一眼,右手使力,将長槍揮開,槍尖處紅纓飄揚。
少年道:“不用。既贈出,何有收回之理。”
沈青山眼睛一亮,直接給他發了張好人卡。身後的解表看着,冷哼了一聲。
沙場殘酷無情,可那三個少年并肩作戰的身影,正像是東升的旭日,雖然緩慢但很堅定,生的希望悄然而至。
沈青山和解表明明才剛認識少年,然而互相扶持殺敵的默契,卻像相識已久的友人再度重逢。
後來三人結拜,少年沉穩的性子,信守承諾的品質,曾讓沈青山一度以為,他找到了可以托付一切的人。
可是現實血淋淋的告訴他,他信錯了人。
是他,害死了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