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京城篇2
京城篇2
“可有探得沈問我如今何處下榻?”許曠道。
探子仔細回想了一番,恭敬回道:“清桐別院。”
許曠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深思幾秒後,反應過來此院正是南陵葉氏葉聽的住處。
沈問我又如何勾搭上了葉聽?
許曠思忖間,管家從外而入,并帶着一名女子。
鵝黃色的衣衫,烏發間別着不知名的花朵,燦爛鮮豔,襯得她柳眉青黛如畫。美盼流轉間,散着渾然天成的媚色。
管家道:“主人,這位姑娘說與你是舊相識……屬下鬥膽,便把她請進來了,望主人莫見怪。”
嘭一聲,茶杯摔落在地,碎成幾片。
許曠唰的起身,衣袖拂倒茶杯,濕了一角。但他恍然不覺,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名女子,眼眶微紅。
女子看過來,對他清淺一笑。
這一笑如煙火乍現,花苞初綻,迷的許曠暈頭轉向。他什麽也顧不上,三步并作兩步,匆忙上前,一把将她抱入懷裏。
“思清……”許曠緊緊的擁着她,不覺熱淚盈眶,“太好了,你沒死……你還願意見我……”
思清輕輕拍打着他的背,安慰他道:“那時事發突然,我有些害怕,所以不敢見你。”
許曠明白她指的是那會,他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就興高采烈找思清表白了,原以為她跟自己心意相通,不曾想卻把人吓走了。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許曠啞着聲,滿是歉意,“如今,你肯來見我,是原諒我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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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清緩緩點頭,臉頰浮起紅暈,“我很想你,在你離開以後。你不在的日子裏,桂花糕不甜了,風月也暗淡了,我才發現自己對你并非沒有感情。”
管家和探子有眼力見的悄然退下,将時間留給這兩個久別重逢的人。
這短短時間內,他心情大起大落了好幾回,嗓音有些顫抖,“可沈問我不是要殺你麽,你怎麽逃出來的?”
思清垂下眼眸,片刻後有淚珠滴落,顆顆分明。她道:“你還記得秀兒麽?當初是她拼死把我救了出來,可是她也因此命喪沈問我劍下。”
許曠想為她抹去眼淚,思清卻側頭躲過。他憐惜的吻了吻她的烏發,那朵花的香味尤其甜蜜,“以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情況了,我發誓,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盡管已經過了這麽多年,許曠愈發成熟,可他仍舊不會哄人,面對心上人的眼淚更是手無足措,只會溫柔又笨拙的許諾,好讓她心安。
思清啜泣道:“可是我卻讓秀兒喪了命……”
她推開許曠,轉身欲走,卻被許曠從後擁住,寬厚的胸膛覆蓋住她顫抖的身子。
思清道:“也許我們不該見面,我對不起秀兒。”
“不會的,”許曠安撫她,眼裏發了狠,與他柔和清秀的面容格格不入,“我會殺了沈問我,替她報仇。”
*
葉聽正在跟沈青山告禀涼軍俘虜的安排,以及後續事務的展開,卻發現這人雖然在看他,雙眼卻空空,明顯在走神,對他所說并不感興趣。
葉聽沉吟道:“主公,我長得好看麽?”
沈青山嗯嗯兩聲,“這些你跟陛下商量着辦就好了,我已經退休了,不會插手太多。”
葉聽莞爾,雖然是無意間的誇贊,但也是同意他好看了。
037無語,在腦海裏蹦跶了一圈,吵得沈青山拉回了神智。
他看着葉聽的笑容,不明所以,“葉先生,可是我臉上有東西?”
葉聽眼中笑意愈濃,“是,左臉寫着‘我想找’,右臉印着‘大司馬’。”
沈青山:“……”
他不信邪的戳037,“我有這麽明顯嗎?”
037回答是,結果沈青山直接無視,自顧自道:“肯定是葉先生又變聰明了。”
037:“……”
葉聽又道:“主公何必對大司馬那麽苛刻,他也是人,自然會犯錯。”
聞言,沈青山皺眉,思忖道:自己有苛刻的對待霍止遲嗎?
“你總覺得大司馬無堅不摧,将所有的重擔都扔給他,自己一聲不吭的跑掉。”葉聽道:“況且陛下羽翼未豐,各州動蕩不安,甚至朝內大臣都心懷鬼胎,縱使大司馬再如何強大,也斷不可能保證面面俱到。”
經此一言,沈青山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那麽點過分了。
當年死遁,不顧他大哥意願,就把所有事情推給他了,如今又馬後炮的怪罪他。
037也啧了聲,譴責他:“沒想到你這麽過分。”
沈青山:“……”
說得好像你當初沒有慫恿我一樣。
葉聽衣袖一拂,桌面多了瓶藥,“大司馬有傷在身,我還要進宮一趟與陛下商議,怕是沒空,還請主公幫我把藥交給大司馬。”
037啧啧稱奇,“葉先生真是妙人,還貼心的給你準備了借口。阿山,你可真過分。”
沈青山很想把037揪出來打一頓,這語氣實在太欠揍了。但是不得不說,葉聽實在會拿捏他。
有了借口,心中郁結消散幾分。他暗暗搓了搓爪子去夠藥瓶,還要嘴硬道:“我可不是擔心他,我只想為社稷分憂解難!”
葉聽含笑道:“主公用心良苦,大漠得主公,實屬幸運。”
……
沈青山第三次經過将軍府,餘光瞥過,卻久久沒有去敲門。
037無語:“你心虛什麽,霍止遲不還欠着你一只手嗎?你就當去讨債,理直氣壯一點,別慫。”
沈青山眼睛一亮,他怎麽忘記這茬了?
他低頭整理了一番儀容儀表,氣宇軒昂的上前敲門。
朱紅色高大的門被人拉開,沈青山一眼就看到了趙叔。
幾年過去,他鬓邊的白發更多了,面容滄桑,眼中帶着幾絲憂慮。
沈青山不覺紅了眼,只可惜故人相見卻不相識,他并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趙叔看着他,小心翼翼問道:“請問公子找誰?”
沈青山壓低了聲音,“葉先生托我給大司馬送藥。”
趙叔忙讓他進來,關上門,步伐緩慢在前面帶路,“可憐見的,阿玄好不容易願意出門走走,卻帶了一身傷回來。他沒來見你,公子莫怪。”
沈青山怔然幾秒,“大司馬是不愛出門麽?”
趙叔道:“阿山死後,阿玄便把自己鎖在将軍府,閉門不出很久了。雖然他什麽都沒有說,可我知道他肯定在怪自己逼死了阿山。”
經過那棵枯敗的桂花樹時,沈青山不由得停下腳步看了它好幾眼。
趙叔也停下來,擡頭仰望桂花樹,渾濁的眼裏滿是懷念,“以往這樹初春時就開花了,香味濃郁,阿表就會摘下來做桂花糕,阿山特別愛吃。”
沈青山見證過這棵桂花樹最繁榮的時代,彼時枝桠間墜滿了一簇又一簇的桂花,地面也鋪着一層。
無恙上樹摘花時,他就蹲在地上撿,大哥則負責提着籃子裝花。
“阿玄其實很喜歡他的兩位弟弟,只是他不會表達。”趙叔擦了擦眼淚,抱歉道:“将軍府沉悶許久,沒人陪我這個老人家說話,不知不覺就說了很多無關緊要的事,公子不要嫌棄。”
沈青山搖搖頭,“我對将軍府還挺好奇的,如果老伯不嫌棄,我下次再來看你。”
趙叔高興的應下。
說着說着,兩人已經來到霍止遲的卧室。沈青山輕輕推開門,暖和的光線鑽進去,室內瞬間明朗起來。
趙叔并沒有跟着進去,他道:“我得去守着藥,公子請便。”
沈青山遲疑不決的慢慢靠近床榻,視線掃過案前擺放的一個木雕時頓了一下,神情微妙。
他戳了戳037,“原來他還是個手藝人啊,我還以為他無欲無求,一心撲在天下百姓裏。”
037咦了聲,“你別說,這只貍貓木雕還挺好看的。”
“倚宜……?”喑啞聲線裏帶着不确定。
沈青山在門外時,霍止遲已經靠聲音認出來了,只是他不敢相信,沈青山還願意來見他,故而一直沉默不語。
直到他推開門,燦爛的陽光墜落屋內,也将沈青山的身影拉長。随後陰影逐漸靠近,瞧見人後,霍止遲方才确認他并沒有做夢。
沈青山別扭的沒有去看他,反手将藥瓶甩過去,墨發微微垂下,“你還欠着我一只手,我只是來确認我的財産。”
霍止遲接過,低低嗯了一下,沒受傷的左手笨拙的解開衣襟。
沈青山餘光瞥見,咬了咬唇。在霍止遲第二次把藥倒灑時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前,從他手中拿過藥瓶,動作娴熟的上藥包紮。
期間,霍止遲一聲不吭,只是默默的注視着他,又在沈青山擡眼前,先一步轉移了視線。
上完藥,沈青山就開始如坐針氈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葉聽驢了,一時抽風才要來關心霍止遲。
“倚宜,”霍止遲忽然出聲道:“你來看我,我很開心。”
沈青山被他的直白吓到了,腦子空空,不知道要回什麽。
以往霍止遲都是沉默內斂的,除非事關朝政,否則他從來都是拐彎抹角。
沈青山不說話,霍止遲沉默了一瞬,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目光沉靜,又落在沈青山身上,聲音很輕,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可我還是要承認,我很想你。”
這段時間,他不止在養傷,也有好好的審視自己的感情。
他必須要承認,自己當年眼睜睜看着沈青山隕落時,心裏是空落落的。當得知唯一跟沈青山有過親密舉止的沈問我出現時,焦急的情緒也做不了假。
更甚在那片林子裏真正再次瞧見沈青山,胸腔的那顆心仿佛要鑽出來一般,躁動不安。
霍止遲想,倚宜對自己來說終究是特別的。
這種特別的感覺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少時學過的書本沒講,他只能自己摸索。
可惜直到今日,他仍未察覺這種特別感覺的真面目,只隐隐約約明白,有些心情得讓對方知道。
也有些期待,對方知道後的反應,會不會同他的反應一樣。
與此同時吱呀一聲,趙叔端着藥站在門口,有些手無足措。
床榻上,霍止遲靠枕躺着,健碩的胸膛若隐若現,手臂纏着幾圈紗布,眼神柔和,全神貫注的望着那位公子。
那雙墨色的眸子裏,帶着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隐晦的喜悅。
而那位公子則神情慌亂,坐在床沿,卻與霍止遲靠的極近。
趙叔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他來的時機不太對。
沈青山被霍止遲看着,簡直如芒刺背。尤其那句“我很想你”一出來,他更是覺得這床沿燙的要命,燙得他幾乎要跳起來。
還好趙叔出現及時,否則他只能打個地洞鑽進去了。
沈青山忙跑到門口,眼看就要邁過門檻,趙叔忽然拉住他的衣袖。
趙叔看着他,“公子,我腿腳不便,可否請你端去湯藥?”
沈青山火燒屁股,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老伯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忙,就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此刻他仍能感受到身後強烈的視線,無奈趙叔沒有松手,執拗的不讓他走。
把湯藥塞進沈青山手中後,趙叔心滿意足的轉身,甚至還貼心的為他們重新關上門。
趙叔離去的身影,深藏功與名。
沈青山看看湯藥,又看看霍止遲,心想自己能不能灑了這碗藥,然後潇灑離去?
霍止遲隐忍的咳嗽幾聲,沈青山垮着臉,認命般把藥端了過去。
剛剛,可能是上藥太疼了,霍止遲都神經錯亂了。
霍止遲眼神淡然,左手端藥一口氣喝完,期間沒什麽意外。
沈青山安慰自己,果然剛才就是傷口太痛了,理解理解。
然而下一秒——
“藥很苦,”霍止遲眉心微動,墨發散亂,鼻山根的黑痣透着幾分可憐,“倚宜,我可以跟你要顆糖麽。”
嗡一聲。
沈青山的大腦徹底死機了,臉上一片空白。